“江贵人,这边请。”前方的小太监引路道,“过了这处梅园就是拂露宫了。”
极目望去,这片林子遍植白梅,傲立枝头,欺霜胜雪。隐隐可见花枝错横间低矮的宫墙高耸的梁檐,也是浅淡几笔。白色的尽头交杂着红色,便是白梅前头的红梅。
入得拂露宫,张姣迎了进来:“瞧,贵客到了。”江芷兰面对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慌忙向四周行礼,旁人也都还过礼。张姣笑说:“都是我的好姐妹才到这里聚聚,你们也太拘谨了。”边说边将江芷兰推到一个闺秀面前,“这就是我二妹妹,今儿终于让你们见着面了。”
但见这位闺秀圆圆小小的一张脸,烟眉,琼鼻,丹凤眼,偏一笑弯成两弯银月,倒与张姣几分相似。江芷兰率先向她施礼:“张二小姐。”张二小姐张姗笑着点点头:“江贵人无须多礼,宫苑禁地,倒是我们失礼了。早闻姐姐说江贵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善作诗,我们才特请贵人讨教一番。”江芷兰说:“岂敢,是我这小小的贵人借了太子妃的福才能和诸位相识。”
这句话倒是中肯。其实在场的无论是世家女还是王妃、世子妃,无一不是出身高门大户,一个小小的贵人,就算得宠也不必放在眼里。如今正逢皇后诞辰,觐见庆贺,她们恪守臣子本分,不敢四处乱走,与宫妃相交。若不是太子妃做主,这两波毫不相干的人是怎么也见不着面。
个个都是人上人,诗词歌赋上的造诣又怎会不高,唯有江芷兰的诗胜在清丽,张姗的赋多些华美。气氛正浓时,有个小宫娥进得殿内,向张姣耳语几句。张姣满面通红道:“你们玩着,我先去了。”
晋阳王妃与张姣相交甚好,打趣道:“必是太子一连半天不见姣妹妹,思念地慌吧。”张姣啐了她一口,道:“看我以后收拾你。”众人不由大笑起来。江芷兰处在万花中,虽也笑着,心里却不禁一阵阵发寒,除了张姣,这些权贵之女又有哪个将她看成一个人,不若是个逗趣的物件罢了。
本就是为了不拂太子妃的脸面,如今张姣走了自己一个品阶低下的宫妃继续留下去未免不伦不类,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告退。没有人理睬她,都自顾自说着话,江芷兰苦笑着向她们福了福,抬头瞧见唯有案后的张姗颔首示意。
江芷兰轻轻地走在梅园小径中,已是三月早春的天气,不知为何天上稀稀拉拉又开始撕棉扯絮,飘起一场小雪。朵朵白梅在飘雪中更显剔透玲珑,点点缀在枝头,颤颤巍巍。
其香不在花,其香不在萼,其香彻骨。
江芷兰驻足观赏,叹了一口气,自己又哪有寒梅这般傲骨。白驹过隙,红颜易老,此生便已注定荒芜枯败在这深深宫禁之中。
绿藻道:“小姐,雪大了,我们快些回吧。”江芷兰点点头,主仆刚转身却发现前方的亭子里不知何时竟有一个男人站着定定看着她。这一吃惊可是非同小可。
面前的男子穿着朝贡苏绸制的五爪金蟒四团石青袍,外裹熏貂紫绒端罩,腰间明黄丝带挂着荷包、玉佩等装饰,金丝编制的头冠下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暗含锋利,白玉般的面容似笑非笑。
正逢皇后诞辰,竟是冲突了宫禁中的外男,如若流传出去,让皇上得知,念及这一层,江芷兰不敢再细想,吓得花容失色:“绿藻,我们快走吧。”
刘昱见慌忙逃窜的主仆,那女子柔柳扶风般的身姿泠泠生香,幽婉的面容也仿佛与这满园的白梅一般苍白剔透,纯澈到透明。方才她赏梅之际,天地间的风雪似乎全部消散,在他心里只留下她的一个眼神,一抹叹息。
这便是张家二小姐张姗吗?竟是一个让他如此怜惜动心的佳人。
他徘徊在风雪中良久,在女子方才站过的地方摘下那支最近的白梅。“呼”,他吹出一口热气,白梅上的雪迹消融,一串水珠滴落于他细长的指尖。有内侍跑过来相告:“二殿下,太子正找你呢。”刘昱不动声色地将白梅隐藏在宽袖中:“知道了,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