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回家里来了,但田副主任不容女儿反映和汇报发生在冲头大队的事情,他说:“周亚明怎么样,你舅舅他们怎么样,这件事是对是错,我都不想管,这也不是我管的范围,我只想告诉你,你马上给我回城算了,下学期城里的学校任你选一所,我立即叫教育局给你办理好。”
田甜气愤地质问爸爸说,你为什么要这样?田副主任说,我和你妈妈就你们兄妹俩一对儿女,你哥哥已在了外地工作,我不能再让你留在那个大山沟里了,我们需要你陪在身边。田甜又说,我不是经常礼拜天回来陪了你和妈妈吗?我愿意在冲头小学教书,我喜欢那里的孩子,也喜欢那里的环境。
田副主任也生气了,他说女儿,你哪是喜欢那里的孩子和环境,你是喜欢那个叫周亚明的后生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呀!这不行,一来你还小,二十岁都还没过,二来我也绝对不会答应你跟那个周亚明好的。你不是还指望我帮助周亚明,让他去当民办老师吗?现在我可以告你,这是不可能的,像他那号家庭出身不好的人,我能帮他吗?我还要不要阶级立场?所以,你必须给我回来。
田甜继续跟爸爸据理力争说,爸爸你怎能这样?你一个县里的领导,怎么也和三舅他那号不懂政策的农村干部一样?党的政策不是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吗?周亚明的爸爸也是革命干部出身,听说他的问题到现在还并没有定性,党籍至今还保留着呢,就算有一天他被定性为反革命了,周亚明最多也只能算个子弟,仍然是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革命队伍可以争取的青年啊!
田副主任见女儿搬出这么一大堆道理来说他,直觉得女儿还真是太小,太幼稚了,但他也不想跟女儿作这样的理论,他打断女儿的话说,他爸爸的事那是组织上的事,他能不能教育好,我也不管,反正一句话,你必须回城来教书,我决不允许你再跟他来往跟他好!
田甜见爸爸态度强硬起来了,她也就不相让。她说,我在那里好好的,我就不回来,我并没说我要跟周亚明怎么样,我们只是两个志趣相投的青年,之间很谈得来而已,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爸爸你一个革命领导干部还讲不讲道理,你凭什么就不允许我跟他来往了?
田副主任见说服不了女儿,便越来越生气了,他原本是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跟女儿谈话的,但这时他气愤地站了起来,冲女儿吼道:
“我不跟你说这么多了,一句话,不行就是不行!你是我女儿,我有权管你,你必须听我的!我这也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庭着想!”
田甜虽然并没有冲爸爸站起来,但她的态度也非常坚决。她就坐在沙发上大声地回敬爸爸说:“我就不回来!爸爸,如果你要强迫我的话,那我就宁可工作不要了,今天就去县知青办,我申请去当下乡知青,把户口迁冲头湾去!”
田副主任气恼地大吼:“你敢!”说罢,气冲冲的摔开客厅大门,“砰”的一声出去了。父女俩可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冲突,田副主任更是第一次在宝贝女儿面前发脾气呀!
田甜气得趴在沙发上大哭了起来。妈妈从教育局的暑假学习班回来了,听了女儿的哭诉,心痛地又是骂丈夫,又是说女儿,她说:“宝贝呀,你爸爸这也是为你好啊。你何必硬要呆在那荒僻的穷山沟里呀!我可就是从那个穷山沟里走出来的哦,这要我还回到那里去,我便死也不愿意去呢!你就听爸爸的话吧,回来哦!”
但田甜说:“妈妈,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可能是不同观念的两代人了,你们别强迫我接受你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请你告诉爸爸,我死也不离开冲头小学和冲头湾!”说罢,也倔强地起身不理妈妈了,上楼冲进自己的卧室,一把关了门。
最终,田树斌副主任没办法说服女儿田甜这匹野马驹,以他的妥协而告终,让女儿继续留在了冲头大队小学教书。这能有什么办法呀,儿子远在外地工作,他身边就这么一个从小娇纵惯了的宝贝女儿啊,又怎能舍得跟女儿闹翻呀!田副主任可原本就是个将亲情看得很重很浓的性情中人啊!而这,也正能解释他以前两次经受折磨而扛不住便屈膝投降的事,那是因为他一来受不了那种残酷的肉体折磨,二来便就是他留恋亲人,割舍不下亲情,不忍抛弃父母妻儿而丧命。
田甜终于以她的坚决抗争而大获全胜,重回冲头大队小学教书,她简直高兴死了,下学期一开学,她便早早地带上行李来上班了。自然,她不会再寄居三舅涂寿运家了,因为她已跟三舅父子闹翻,而且她也早就讨厌她那个表哥涂少林了。虽然在暑假期间,三舅以及表哥都上城到过她的家里,跟她爸妈,也当着她的面说了那次是一场误会,还说愿意向田甜承认他们犯了错误,并保证以后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对于三舅两父子的嘴脸,田甜觉得越来越看透了,他们就这种德行,但看在他们一个是娘舅,一个是表哥,而且过去也确实一直对她全是宠爱有加,而且现在他们也承认了错误,还做了保证,便不想跟他们太计较了。只是她决意不再在哈山边涂家住了,一到冲头垌场里,便去三舅家取自己的舖卷拿了自己所有的东西,三舅母好言好语地挽留都无效,她主意已定,拿了东西,再跟三舅母说声感谢以前对她照顾的话,抽身就走,来到学校里。
这个学期,公社学区另派了一个公办的女老师来冲头小学,三十岁多一点,叫王娇花,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儿。王娇花还算长得有几分姿色,水蛇腰,身材蛮好,只是文化程度不算高,据说只念过农中,也就是******时期在农村公社办的那种以学农业生产常识为主的初级中学,******过后,这种农校便停办了或者有的与公社普通教育的初中合并了。王娇花的老公是个军官,排长,所以,她也就是个军属。王娇花对于自己的调来冲头小学任教,和县里田副主任的女儿一起,她非常高兴,所以一候开学,便也就早早地来到了学校,且按公社学区领导的要求吃住在了学校里。这个学期,除了王娇花老师之外,那位老校长也被学区领导要求住校了。学区领导之所以在本期做这样的安排和要求,便是县教育局领导给他们打的招呼,要求他们安排一个女公办教师去冲头小学陪伴田甜。学区领导自然心领神会,知晓这可能是更上头的县革委会田副主任的旨意,因而,在安排了王娇花到冲头小学之外,又另行给校长打招呼,责令他从本期起,也必须住校,起保护两个女老师的作用。
涂寿运知道外甥女不肯再住他家里,已搬到学校去住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大队部就在学校里面,第二天,他找田甜问,田甜哪,你咯不肯再住舅舅家里了,是不是还要记舅舅的恨啊,要跟舅舅断绝关系啊?难道我咯舅舅在你眼里和心里,还不如一个外人周亚明么?
田甜说,我没有呀,我只想要我自己独立的生活圈子呀,再说,我住学校里,各方面也方便些呢。涂寿运又说,田甜哪,那你可得听话哦,你爸妈都给我打了招呼,下了指示的哦,要我看住你,你不要太多地跟周亚明来往哦!田甜不想理他了,冲他没好气地说:
“随你吧,反正你不也经常在这里看守着我么?三舅你爱怎么向我爸爸汇报就怎么汇报吧!”说罢,掉头就走开了去。
涂少林也知道田甜从他家搬走了后,气得咬牙切齿。其实,田甜没有觉察到和意识到,他的这个不学无术成天混帐的表哥,早在暗恋着她呢。虽然涂少林也自知之明地晓得自己是根本得不到表妹田甜的,不用说田甜自个儿看不上他,就是姑爷姑妈也绝对不会将他们的宝贝女儿许给他的。所以,他只能是暗地里做做黄粱美梦,癞蛤蟆似的想想天鹅肉的味道,也懂味地从没在田甜面前表露过他的这种心思。但如今从抓周亚明的这件事中,看到了田甜居然那么地袒护周亚明,不惜与他父子翻脸,他立马想到了田甜一定是爱上了周亚明。他如雷击顶,既恼羞成怒,又生发出极其的妒忌。他在家狠狠地骂道:“要得,狗**的周亚明,你居然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了,好啊,下次莫再撞到我手里,再撞到我手里时,我定要整死你!”
田甜一回到学校,安顿好自己的住宿后,便立即去到冲头湾里找周亚明。亚明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调养,现在身体已基本好了。但经过这件事后,亚明的妈妈淑芬便害怕了,心怕再惹火烧身,再三叮嘱亚明,也包括亚君在内,今后不要再跟田甜老师有什么来往。现在田甜又来找亚明,淑芬见了,便再没有先前的热情和笑容,她对田甜说:
“田老师,你以后别再找我的亚明亚君,我们出身不好,惹不起是非啊!”
亚明也说:“田甜,你好好教书吧,我没什么值得你跟我来往的,弄不好还还会影响你哦!”
田甜听了很伤心,只好扫兴地回学校。从此后,亚明真的在不去学校玩了,哪怕出工就打学校门口过,看见田甜就立在里面,他也径直而过,好像没看见似的。而田甜又几次去亚明的家,可几次都让亚明的妈妈淑芬婶子婉言相挡,劝回了。
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田甜为此痛苦不过,心里便愈加痛恨她的三舅以及表哥涂少林。一个学期来,她经常在学校里碰着三舅和表哥涂少林,但她就是不爱搭理他们,即使他们主动找她聊天,甚至还进她宿舍来坐一坐,她也是爱理不理,含含糊糊地应付一两句,然后就说她有事了,要工作了,把他们撵出宿舍。同时,她也再不过流玉溪去哈山边湾里,即使她的班上学生中也有两个哈山边另两个表哥的孩子,她理该去去进行家访的,但她也就是不去。因而也就招得哈山边湾里的亲戚悄悄地在背后议论说:哈山边湾里曾经养了一条白眼狼,咯白眼狼就是田甜。哈山边湾里的小孩子也在大人的教导下,唱起儿歌来:“外甥狗,外甥狗,养不亲,养不了,吃完外婆舅母的肉骨头,掉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