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上报,公安来了,法医来了……
调查核实的情况是,李迟秀五天前因给承包地放水,与本村村民李富发生争吵,李富一时性起,飞起一脚将李迟秀踹下田埂,掉下约三米多深的稻田中。李迟秀当时右膝盖有青紫,右肘部擦破了皮,流了一点血。她骂了几句,顾不上自己的伤,爬起来又去放水;李富自知理亏,便没有再阻拦。
第二天下午,李迟秀感觉肚子痛,而且越来越厉害,便找到李富,说可能肚子踢坏了,要李富带她去看病。李富说要踢坏当时就坏了,还等到现在,肯定是有什么病,要她自己去找医生看。李迟秀无奈,又回到家中,想去卫生院看,却怕花钱,于是忍着没吭声。
第三天疼痛加剧,李迟秀不得已告诉了母亲,母亲将家里仅有的25元钱交给她,要嫂子慧芝带她去看病。慧芝背着她走到路上,因担心钱不够,也是为了省钱,没有去卫生院,而是听信旁人的话去了一个退休的老医生那里。那医生检查后说得了肠炎,并开了一些治疗肠炎的药物。李迟秀吃了药,不见好转,痛得在床上打滚,但她仍相信那医生,以为吃完那些药就可以好。这样又在家呆了二天。二姐来看她,问她怎么样,她还强忍疼痛说没事。大姐来看她,见她脸色不对,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人完全没了样,便赶紧叫来卫生院的医生诊治。医生来了一检查,发现病情危重,初步诊断为急性肠梗阻或者中毒性痢疾,病人已出现败血症状,须立即送院抢救。
在村人的帮助下,李迟秀被抬上靠椅,紧急送往乡卫生院。卫生院在进一步的诊断后,确诊为急性肠梗阻,须立即手术治疗。但乡卫生院没有做此手术的条件,须紧急转送县人民医院。家人紧急筹款,这个3元那个5元,乡里给家旺的100元优抚补助金也提前支取,终于凑够了转院的费用。急救电话已经打出,人们焦急地等待救护车的到来。可一小时,二小时,就是不见救护车的踪影。院里再次电话询问,得知车在路上抛锚,正在抢修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李迟秀的生命在一点点耗尽,死神在向她招手,但信念支撑着她,使她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抱着生的希望。
下午4点,救护车拉着长长的警报驶来了,亲人们奔走相告,李迟秀得知消息,异常兴奋,在医护人员欲将她抬上车时,竟然奇迹般地坐了起来。也许她太焦急了,她才十八岁,她不想死啊。可是对于一个处于生死边缘的垂危病人来说,她那回光返照般的一坐,却给她带来了致命的后果——突然的坐起导致心跳骤停,医生就地抢救了半个多小时,未能挽救迟秀的生命。
……
经法医检验,李迟秀死于结核性肠梗阻,她膝盖和肘部的摔伤属轻微伤,与她的死亡无直接关系。
公安机关经调查认为,李迟秀的死亡与李富打人无直接关系,李富的行为不构成犯罪,但属违法,且其行为造成了李迟秀被摔成轻微伤的后果,应承担相应的法律和经济赔偿责任。鉴于双方当事人为近邻,建议调处。
对于这样的认定,家旺的亲人们不肯接受,认为迟秀的病是因为摔伤引起的,李富是罪魁祸首,一定要李富偿命、坐牢。家福和众姐妹气愤难平,欲将迟秀的遗体抬去李富家闹事,被家旺及时制止。家旺心里明白,法医鉴定和公安机关调查结论是科学的、实事求是的,真正致人死命的是疾病本身和误诊,亲人们因过度悲伤而采取的过激言行是错误的,不公正的,也无益于问题的解决。但农村人往往只凭感觉办事,他们没有文化,不会讲那么多道理,有时候一时冲动之下就不计后果,这是家旺最担心的。
“必须尽快把问题解决,以免再生事端”。看着因悲愤而失去理智的亲人,家旺提醒自己。
“我要见李富。”家旺说。
“李富不敢见你,已跑到山上去了。”李富的父亲李明浩惶恐不安地说。
“他必须来,否则问题无法解决。”家旺一语中的。
“好好好,我立即去找他,但家旺侄儿啊,你可千万要冷静啊。”李父担心地看着家旺。
“我是军人,我以这身军装做保,我只问他几句话,不会动粗。”家旺的话掷地有声。
过了一会儿,李富来了。
家旺盯着李富,问的第一句话:“我家田里该不该放水?”
“该,该。”李富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打我妹?”家旺的眼睛像利剑一样射向李富,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眼睛里似有一腔怒火要喷出。
二十好几的李富低着头,身体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嘴巴动了动,没有出声。
“说啊,你这个逆子,还不快给家旺道歉!”李父怒吼起来,抬起一脚踢在李富屁股上,李富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对不起,我错了。”李富小声地说。
“错了,可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家旺愤怒地质问。
“当时糊涂,没想那么多。我错了。”李富答道。
“错了,现在知道错了有卵用,看我不打死你。”李父说着一巴掌打了过去。
“算了,明浩叔,别再打他了,打人不解决问题。你看怎么处理吧。”家旺说。
“我家三代单传,才生下这么个逆种,怎么处理都可以,就是不要让他去坐牢,我求你了。”李父诚恳地说。
“坐不坐牢不是由我说了算,得看情节和后果。李富打人违法,要追究也是可以的,但大家都是乡邻,低头不见抬头见,只要把问题处理好了,我可以帮着求求情,尽量不要追究刑事责任。但他必须做到以下三点,第一,向我母亲和其他亲人道歉,求得大家的谅解;第二,为我妹迟秀送葬并在她坟前诚恳承认错误;第三,为打人的违法行为承担应有的经济赔偿后果。如果他能做到这三点,我就可以说服家人接受政府的调解。”
“好,好,我们答应。”家旺的话刚说完,李父急忙说。
“我不是问你,得他自己说。”家旺看着李富说。
“这三条我都答应,只是……怕你哥他们打我。”李富吞吞吐吐地说。
“这倒不怕,有我在,他们不会打你。”
“还有,要赔多少钱,钱多了我可赔不起。”
“赔不起为什么要打人?你打伤了人难道不应该负责吗?再说了,都是本村人,又有那么多领导在场,我怎会欺负你?不像你,做出那样对不住人的事,唉……”家旺叹了一口气,将头扭向一边。
“是,是,谢谢你,家旺,你是我家的恩人,我们会永远感激你的。”李父千恩万谢,领着李富找领导去了。
家旺忍着悲伤,耐心地做着亲人的工作,接受了派出所和村领导的调解,终使事态得以平息。
迟秀因未成家,不能进祖坟地,便葬在了自家的一块自留地里,她那曾经挥汗劳作的地方,成了她永远的归宿。下葬那天,亲人们怕家旺伤心受不住,派几个人拉着他不让他去送,但送葬的队伍刚上山,李家旺便突然狂暴地甩开众人,直扑妹妹坟前,像女人一样抱着棺木嚎啕大哭,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李家旺现在是结结实实伤到心了,就让他痛快淋漓地哭个够吧!
家旺撕肝裂肺地哭着,直哭得脸色青紫,声嘶力竭……他在迟秀的坟头坐了好几个钟头,直到天黑,才被亲人们硬拉了回去。
谁说军人没有情?谁说军人不懂爱?谁说军人不顾家?不用再说了,他有血有泪,有情有义的李家旺就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