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平蜉蝣岛（一）
元朝至顺初年秋季的一天，益都路总管、定海候杨春回莱州老家探亲。莱州归益都路管辖，杨春不想惊忧地方，他乔装成客商模样，让护卫们扮成伙计，一行人坐马车清晨出发，黄昏时就赶到莱州城西的海庙后港。海庙后港离杨春的老家不远，杨春生在渔家，他正给护卫们讲年少时赶小海的事，忽听路旁高崖上一声呼哨，港边两条船上先后窜出二十多人，一齐吆喝着向马车冲来。杨春见这些人个个手持钢刀，心中猛地一惊，朝庭早有严令，禁止百姓私藏武器，看来这些人一定是海匪。他想到今年春天召会莱州知州马文渊时，曾听他说过莱州境内来了一股海匪，州衙想征费剿灭他们。难道事至今日，这股海匪还在祸害地方？车夫一见有强盗，急忙打马飞奔。杨春是行武出身，他见这伙人在后边紧追着，同护卫们操刀下车拼杀。他们一连砍伤几个人，吓得强盗们才退了。杨春村外遭遇海匪的事，早惊动了村里的人。人们一见他，纷纷述说海匪的情况。大伙说今年初春时候，不知从何处来了这股海匪，杀了蜉蝣岛上的两户渔民，占了这个小岛。这股海匪初时只打劫过往船只，后来就经常上岸骚扰百姓。州衙一次次调兵剿匪，但每次海匪都是闻风而逃，待官兵离去后，又卷土重来。大伙求杨春想个办法，赶快剿灭这些海匪。第二天，杨春去十里外小村看望姐姐，进门不一会儿，姐姐就诉起苦来。她说州衙一次次强征军费，说是要剿灭海匪，只怕这样征下去，不等海匪剿灭，百姓们就活不下去了。在弟弟面前，她骂官衙无能，又骂海匪凶残。她说妯娌家儿子在外做生意，昨晚回来时在路上遇到海匪，挣来的钱全被抢走，胳臂上还挨了一刀。听说有人被海匪砍伤，杨春忙让姐姐领他去了解一下情况。未想到刚进门，那个受伤的人“啊也”一声就要跳窗逃跑，杨春的一名护卫冲上去按住他，他父母和杨春的姐姐不知出了何事，这个护卫说：“他是海匪，昨日是被我砍伤的。”他的话把这人的父母和杨春的姐姐都惊呆了。杨春未想到在此处能捉到海匪，他好言安抚着这个年轻人，说只要他讲出实情，可以宽恕他的罪行。在杨春和父母劝说下，这人终于说了实话。受伤的年轻人名叫朱永，半年前做生意路上被海匪捉住，海匪首领黑七见他有些武艺，又是本地人，熟悉海岸边地形和村落，可以引路打劫，就逼他入了伙。朱永说每次上岸打劫，他害怕遇见熟人，但黑七每次上岸，总是让众人齐声呐喊，也不知是什么用意。他还说黑七好象与官衙中的人有联系，每次州衙调兵剿匪，事前总有人上岛报信。黑七闻风后先领着众匪徒躲到远海中，等官兵走了再回来。莱州衙门对他们毫无办法。莱州衙门一次次剿匪不利，杨春也想到是否有官匪勾结的事。今天听了朱永的话，他心中更加疑惑：安排剿匪是机密大事，衙门中一般官吏是不会知道出兵时间的。如果是安排剿匪的人与海匪有勾结，这事可就难办了。海匪不除，百姓遭殃。杨春想亲自率兵上岛，但想到蜉蝣岛离海岸太近，若是在调兵的工夫，奸细上岛报了信，自己剿匪扑空，定会被地方官吏嗤笑。他想请渤海西岸溏沽总兵或北岸葫芦岛总兵派兵将来，从蜉蝣岛背面出其不意地剿灭海匪，但动用客兵要上报朝庭，为小股海匪兴师动众更显得不美。他苦思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忽然有了一条计策，决定今天去州衙去见见地方官们。顶头上司来了，知州马文渊和镇抚等官员都来问候，杨春同他们寒喧几句，就讲了自己遭遇海匪的事，他要州衙准备一只快船，说明天同他们一起出海，先绕蜉蝣岛转一圈看看，回来再议剿匪之计。天快黑的时候，杨春领着护卫们悄悄来到海庙后港，护卫们不知来干什么，杨春说：“我说明天要去蜉蝣岛，与海匪有勾结的人心中恐慌，今晚必然上岛报信。此港离城最近，港中又泊有小船，我料定报信人一定会从此港出海。若捉住他，剿匪的事就好办了。”说完，布置护卫们分头隐蔽起来。一更时分，港外来了一个人，但见他走走停停，还不时蹲下去听动静。观察了一会儿，他悄悄走到一块岩石旁，动手要解一只小船。杨春大喝一声，几个护卫一齐冲上去捉住他。点上火把一看，这人竟是州衙主薄李开哲。杨春盯着李开哲看了半天，轻轻摇摇头说：“我料到官匪勾结，也料到今晚会有人上岛报信，我却怎么也料不到与海匪勾结的是你一介书生。”他的话刚说完，李开哲双膝跪到他面前，哭着叫起冤来。
计平蜉蝣岛（二）
李开哲的招供大出杨春的意料。他说海匪首领黑七是知州马文渊的妻弟。今年春节过后，黑七来投靠姐夫马文渊，马文渊让他回微山湖老家，秘密领来一些亲友壮汉，住到蜉蝣岛上。并让他们打劫过往船只，再上岸打劫几次，造成海匪猖獗之势。马文渊以剿匪为由，对百姓可以多征收银子，对上司又可报一些政绩。第一次剿匪前，他给了李开哲一些好处，让他上岛报信。以后报信就成了李开哲的事。最后李开哲说：“上司差遣，小人不敢不从啊。”说完他苦苦求饶。杨春问了海匪的数目，在岛上的住处。李开哲全部讲明后，又说：“请大人调海防营的兵来，我愿带路上岛剿匪。”杨春想了想，慢慢地说：“蜉蝣岛虽小，但四面包围却要众多兵将。为区区二十几个海匪，动用大兵要劳力伤财。况且海匪见官兵上岛，必要拼死抵抗，若伤了兵将，更是得不偿失。我可不做吃亏的买卖。”他见护卫们和李开哲都有些不解，笑了笑说：“老夫已有计策，会把这股海匪一网打尽的。”李开哲信誓旦旦表示要戴罪立功，杨春点点头说：“老夫用人不疑，只要你帮我剿灭这股海匪，前罪不究，我还用你为官。”说完，又嘱咐他一番，亲手解开小船，送他去岛上报信。第二天，杨春和护卫们早早来到知州衙门。马文渊已得了李开哲回报，心中并不惧怕。他领众人骑马到了海庙后港，带头登上船，指挥着向蜉蝣岛开去。将近蜉蝣岛的时候，杨春吩咐环岛慢行，他指点着岛上地形，同马文渊商谈着攻岛的办法。船转到岛西北面时，他指着岛上石崖说：“老夫少时曾登过此岛，这里有个石洞，此洞洞中有洞，冬暖夏凉，是个住人的好地方啊。”马文渊点点头说：“下官几次剿匪上岛，见洞中有海匪遗弃之物，大慨他们就住在此洞中。”杨春看着马文渊，笑着说：“老夫想调一支兵将驻扎此岛，你看如何？”马文渊听了此话一惊，忙说：“好，好啊。”虽然他言语中没露出破绽，但心中的震动却被杨春觉察到了。下船回到州衙，天已近黄昏，马文渊让李开哲去吩咐安排洒宴，杨春止住他说：“酒宴且免了，我还有大事要谈，等明天喝庆功酒吧。”听了这话，马文渊虽然有些糊涂，但也只好诺诺答应。杨春让闲杂人等退下，吩咐护卫掩了门。他走近马文渊，低声说：“军机大事，恕老夫事前不告。”他想了想，又说：“前时我家中人去益都，说起海匪猖獗及州衙一次次剿匪失利的事，老夫对州衙的苦衷十分体谅。这次回乡探亲，实是来安排剿匪之事。行前我已上本朝庭，朝庭旨令溏沽、葫芦岛总兵，各派大船悄悄埋伏在蜉蝣岛外围。我已令青州、登州海防营兵将，今夜守住海岸一线及大小港口，严防海匪上岸。明日卯时四处同时出兵，将岛团团围住，决不会让海匪逃脱一人。你们州衙，就准备庆功宴席吧。”说完，他站起身，悄悄给李开哲递了个眼色，带上护卫匆匆走了。马文渊未想到杨春安排剿匪的时间如此紧急，更想不到包围得如此严密。杨春走了半晌，他才缓过神来。他知道照杨春的安排，海匪是无法逃脱的。可是真若活捉了众海匪，供出他的事来，这可是犯的灭门大罪啊。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李开哲见马文渊呆在那里不说话，走到他面前低声说：“大人，今夜我上岛报信，让他们赶快躲藏起来吧。”马文渊摇摇头说：“杨春在海中和岸上全布了防，万一他们下岛被捉住，你我就全完了。”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慢慢地说：“杨大人在本州所辖之区布防，我也该到近海中巡逻一番啊。”他低声对李开哲说了几句，惊得李开哲张着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马文渊催李开哲快去准备出海用的东西，李开哲犹豫片刻还是去了。一会儿的工夫，他提了个布袋回来，两人骑快马匆匆到海庙后港，看看四处没人，李开哲解开一条小船，将马文渊扶上船，慢慢地离开岸，又急急地向蜉蝣岛划去。这只小船刚没入夜幕中，杨春和护卫们就从港的另一边转出来。他们解开一条船先划到临近的海面，这里有杨春从海防营借来的一条大船，船上还有几名军士。他们上了大船，悄悄地向蜉蝣岛驶去。马文渊上了岛，径直奔向石洞，黑七见姐夫亲自来了，心中有些惊疑。马文渊说：“杨春老儿调来几路大兵，明日卯时要合力围岛啊。”他笑了笑，又说：“杨春自以为守住海岸一线，你们就无法上岸。可他没想到我马某辖一州之地，是有办法救出自己亲友的。”说完，他放声大笑起来。众匪徒齐声称赞马文渊仗义，马文渊摇摇头说：“杨春今日在船上曾问起此洞，说要在此驻扎兵将。你们一时间无处安身。我在船上带来不少金银，足够你们舒舒服服过几年的，今晚就让黑七带你们回老家吧。”众匪徒听说能带着金银回家，心中都很高兴。马文渊叹了口气说：“公务在身，我只能在此为你们送行了。”说罢，向李开哲轻轻挥了挥手。李开哲打开带来的布袋，拿出一坛酒和几种佳肴，说：“时间太紧，大家吃几杯酒，赶快随我登船吧。”众匪徒不敢怠慢，谢了声急忙吃起来。吃着吃着，一个个倒在地上。黑七象悟到什么，他叫了声姐夫，刚想说什么，也慢慢地倒下去，马文渊懊丧地说：“兄弟，不是姐夫心狠，实在是杨春逼得咱无路可走，如其让他捉去杀头，不如在此无痛苦地死去。你若阴魂不散，就去找杨春索命吧。”说完，他转身向洞外走去，刚出洞口，猛地见杨春和护卫们站在洞外，这一下可把他吓呆了。杨春和护卫们在洞外已守候多时了。他见马文渊走出来，迎上去说：“马知州，你办了件好大事啊。”听了此话，马文渊立刻镇静下来，他苦笑着说：“下官一次次剿匪失利，实在愧对大人。听说大人明日用客兵剿匪，更使我无地自容。因此今夜冒死上岛，设计毒杀这些海匪，也免得大人费心劳力啊。”听了此话，杨春笑了笑，他看着李开哲说：“李主薄，是这样吗？”李开哲看了马文渊一眼，说：“请大人进洞看看吧。”说完，带头进洞去了。马文渊想到毒杀了众海匪，如今死无对证，自己就是立了一大功。他满面含笑地说了一声请，也转身进了洞。杨春随着护卫们进了洞，一见众海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抬头看了李开哲一眼，李开哲点点头，到一个小洞中端来一盆凉水，猛地泼到黑七头上。一会儿功夫，黑七睁开眼，慢慢地坐起身来。一见黑七醒来，马文渊抢过一把刀就要杀他。杨春的护卫上前扭住马文渊，说：“还想杀人灭口？你中了我家候爷的计了。”马文渊疑惑地看着李开哲，李开哲说：“大人，候爷嘱咐我严防你杀人灭口。你让我在酒中下毒药，我下的却是蒙药啊。”杨春下令将众匪徒全部用冷水喷醒，又一个个上了绑，众护卫将马文渊和海匪押上大船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