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罪责吓死老考官
秘阁正堂中,阅完的考生试卷一叠叠已经封好。准备殿试的考生文卷摆在书案上,王俊民见选定的殿试考生第一名写的是张仲,心中猛地一激凌,酒也醒了几分。他见名单上没有闽州许将的名字,忙翻阅这些人的试卷。张仲的文章写得十分切题。王俊民反复看了,觉得文章论理有些浅浮,文字书写也欠工夫。比自己看到的许将等考生默写的文章要差得多。看到呈文上沐从道和杨荆公已画了押,他不觉轻轻地摇了摇头。沐从道一旁看着王俊民的神情,笑了笑说:“选士之事昨日我已奏告皇后,皇后已经恩准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壹千两的银票又说:“这是皇后对主考官的赏赐,咱呈送文卷后,必定还有厚赠。”说着话将银票送到王俊民手中,又拿起笔要王俊民在送呈文上签字。看着沐从道递来的笔,王俊民立刻想起韩琦的嘱咐,他轻轻站起身,把银票还给沐从道,说:“学生没阅一卷,没批一字,岂敢提笔签名。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这银子更是万万不能收的。”说着慢慢离开书案。沐从道见王俊民不收银子,又拒绝签字,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康候啊,按规距殿试文卷要由三位主考官送呈。本来朝庭也派来三位主考,未想到此文卷刚定好,太常少卿言齐大人突患重病。皇后命你充任主考,虽为不违送呈常规,其实也有破格擢用你这位前科状元之意啊。”杨荆公接着说:“是啊,此不过是例行常规,你可莫负皇后的心意啊。”他轻轻推着王俊民来到书案前,刚拿起笔递过去。王俊民摇摇头,转身又离开书案。见王俊民二次拒绝签字,沐从道有些恼怒。他说:“你将贡院大事视为儿戏,就不怕皇后降罪?”王俊民说:“学生进此门前,在御碑亭上看到钦定考官律条。不悉文卷内情签押为作假,学生是怕有违律法啊。”沐从道听了此话一愣,想了想说:“你既出此言,本官只好去禀告皇后了。”说完,悻悻地出了门。看着沐从道离去,杨荆公低声埋怨王俊民说:“你搬用律法抵懿旨,胆子太大了。”他近前一步,又问:“莫非你听到取士中的什么闲话?”王俊民见杨荆公好似有些心虚,决定试探一下这位老考官,他点点头说:“学生回朝述职,在路上就听到考题泄密,暗许张仲为状元之事。进城后见此丑闻传得沸沸扬扬,有不少考生嚷着要击登闻鼓,请出皇上亲自审阅他们默书的试卷。我朝王法森严,学生是不敢冒获罪之险啊。”他的话刚说完,杨荆公面色变得煞白,头上也渗出汗来。王俊民回了西经房住处,初更时分,有人轻轻来敲门,他听出是杨荆公的声音,急忙开门迎接。杨荆公进屋立即关了门。他低声说:“沐大人刚才去内宫了。老夫悄悄到此,有一事相求,请你不要推辞。”王俊民请他坐下,说:“老大人有事请讲,学生定尽力而为。”杨荆公说:“老夫做过数任考官,未想到这次竟毁在考官任上。”他长叹了一声,又慢慢地说起来。原来沐从道是皇后的亲外甥,本科考官入院时,他拉着密揣考题的杨荆公去拜辞皇后,皇后问起考题,杨荆公竟拆去弥封呈给她。皇后的近侍张茂则一旁看到,悄悄地将考题对他的侄儿张仲说了。张仲是沐从道的未婚女婿,内中还是皇后牵的红线。沐从道和张茂则早想让张仲当上本科状元,皇后默许了外甥和心腹侍从的要求,才导演了沐从道拉杨荆公进宫这出戏。杨荆公收了皇后赐的一柄金如意,依附了沐从道。另一位主考官言齐为人刚直。他不收贿赂,坚持公正取士。前日三位主考官从初选的四百举人中选殿试考生。言齐选出闽州许将和几位考生的试卷。沐从道怕压住张仲,执意不取。二人争执起来,沐从道一怒之中撕碎言齐选出的试卷,言齐气恨之下头触廊柱,以死抗争。沐从道进宫密奏,皇后才暗派王俊民来贡院的。杨荆公讲完取士过程,流着泪说:“如今言齐大人死了,出色的几份试卷俱已撕碎,取士舞弊之事若追究起来,老夫难逃死罪啊。”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双手哆嗦着打开,指着包中之物说:“这柄金如意上有慈宁宫三字,是皇后之物。这本章我写了泄题、取士及言大人之死的全过程。劳你代我转交朝庭,以保全我的家人吧。”说完竟低声哭起来。王俊民劝慰他一番,说:“老大人如此信赖学生,我定尽力帮你开脱罪责。”杨荆公听了此话,千恩万谢后走了。三更时分,王俊民刚睡熟,听有人在门外喊:“王大人,沐大人请你快去会经堂。”他急忙起身开门,问来人出了什么事,来人惊魂不定的四周看了看,低声说:“我知道你是好官,才斗胆告诉您。杨大人悬梁自尽了。”王俊民听罢一惊,立即想起一件事。他定了定神,对来人说:“你禀告沐大人,说我随后就到。”
三、秘药逼出的实话
看着来人离去,王俊民急忙把杨荆公送来的小包拿出来。他知道,贡院里连死两位考官。此事必酿成大案。皇后想到有字的金如意能引来口舌,一定会令沐从道追回去。沐从道在杨荆公处找不到金如意,若得知杨荆公死前来过西经房,必会来此搜寻。金如意和杨荆公的本章若被搜去,朝庭无法查清取士舞弊之事,自己的处境也就危险了。金如意藏在西经房不行,揣在身上也不安全。王俊民沉思了一会,忽然想到御碑亭中考官律条碑下有一条很深的石缝。有道是最显眼处最隐弊,此包藏于石缝中决无意外,他轻轻出门向会经堂走,路上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经过御碑亭时,一弯腰将小包掖入石缝深处。事情果然未出王俊民所料。沐从道去内宫见过皇后,皇后让他再劝王俊民。他回来想找杨荆公商议办法,却发现杨荆公自杀了。沐从道想到事态的严重,为防后患,急忙寻找那柄金如意。他搜遍杨荆公的包裹寻不着,听一名侍者说看到杨荆公死前去过西经房,吓得他心都提了起来,愣了半天,才令人去请王俊民。王俊民一进会经堂,沐从道装出悲痛的样子说:“杨荆公自尽了。”王俊民听了此话佯装吃惊,沐从道说:“康候啊,听说荆公死前去过你处,他可曾留下什么遗言?”他说完双眼直盯着王俊民,看得王俊民不自主地低下头。沐从道看着王俊民的神情,紧接着说;“康候啊,荆公给你的那件东西,你可要妥善保存啊。”王俊民觉察到杨荆公来西经房时被人看到,此事瞒是瞒不住的。但他知道,杨荆公送来金如意和本章之事,是决不会告诉别人的。想到这儿,他抬起头,慢慢地说:“杨大人晚饭后去过西经房,劝我为文卷签字。被学生拒绝后,有些恼怒地走了。并没给学生什么东西。”沐从道阴着脸点点头,说:“杨大人死了,老夫心中十分难过,你莫住西经房了,搬来此院咱二人做伴吧。”王俊民说:“大人如此抬举学生,我这就去取行囊。”他说完刚站起身,沐从道摆摆手说:“此事不须你劳神。”说完令身边亲随领人去西经房。王俊民心中明白,沐从道要变相搜查他的行囊和住处。他轻轻笑了笑不再言语,沐从道折腾到天亮,没找到金如意,只好进宫奏报皇后。皇后听说杨荆公自杀了,大吃一惊,死了言齐一人,还可编造谎言瞒住大臣,如今又死了一人,大臣们必定要追究原因。更使她担心的还是那柄金如意,倘若杨荆公留下遗书,连同金如意传到朝庭,这乱子就闹大了。沐从道和张茂则也吓坏了。二人跪在皇后面前,求她快想办法。皇后焦燥地说:“一定要找回金如意,以绝口舌之源。”她想了想又说:“王俊民是一代状元,身份格外引人瞩目。他若依附本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她仔细安排一番,让张茂则随沐从道去贡院。张茂则进贡院传皇后口喻,说王俊民才华超群,令他助沐从道办好文卷送呈之事回朝听封。未想到王俊民听了口喻,拱了拱手说:“烦公公上呈皇后,王俊民不胜任此职,要求回朝交旨领罪。”说完,转身回房去了。王俊民要求辞去考官,张茂则回宫奏报皇后。皇后未想到王俊民这么难缠,对张茂则耳语几句,令他再去贡院。张茂则这次来说皇后准王俊民辞去考官,要他在此候旨另委重任。沐从道摆酒为王俊民贺喜,张茂则找了个机会,将一种名叫鹂语蛇信丹的药投到他的茶杯里。鹂语蛇信丹是毒性药,能致人精神恍惚,使人迷茫中信口开河。这本是宫中秘药,皇上怀疑那位臣子不忠,哄他吃了此药,可以问出一些实话。皇后今日让张茂则带此药来,为的是探出王俊民心中的秘密。王俊民为人耿直,说话不会弄假,药力在他身上一发作,开口就怒斥张茂则和沐从道。他数落着二人舞弊的罪行,说他俩与皇后都得不到好下场。张茂则和沐从道为探实话,忍气吞声的听着责骂,唯唯喏喏地赔着笑脸。等王俊民火气消了些,忙问他金如意藏在何处。二人一问此话,王俊民竟大骂他俩厚脸无耻,他反反复复地说着两句内心的实话:“我要当着众大臣的面把罪证交到朝庭。让皇上重惩你们这些奸贼。”张茂则和沐从道受尽羞辱,也未问出金如意藏在何处,沐从道要再投猛药,张茂则摇摇头说:“此药毒性太大,毒死一代状元,事情就更难办了。”就在二人无计可施的时候,皇后派人送来一个消息,说王俊民的妻子进京寻夫来了。张茂则听了眼珠一转,说:“我要让他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说罢匆匆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