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叔在泉通的法院工作,在当地很有些人脉,很快便给我联系了泉通最好的中学市一中,我将在那里重读高二。
我出院到离家的时候父亲始终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他总是躲避我的眼光,甚至也没有去车站送我,直到我临走上车时母亲才塞了一封信到我手上,看到俊秀的字体,我知道是父亲所出。信的大概意思是他踢在我身上的一脚并不是他故意的,只是一时气急,他会为此愧疚一生,望有一天我会原谅他,还有新的环境是新的开始,他不会对我再施加压力,人生未来将都会由我自己决定。我拿着他写的信在车上哭了一路,对我来讲,无论如何,那封信无疑是我们父女关系新的转机,我已经在心里原谅是他。
我与王学林自然是断不掉的。他也知道,他最好还是淡出我父母视线的好,在班车停在路边服务区的时候王学林已经站在黑色的桑塔纳旁等候我多时了。他穿着棕色的皮夹克,浅蓝色的牛他裤,一副黑色的墨镜在阳光下衬得他更加阳光帅气。我拿着行李欢快的奔向他。他轻轻搂过我的腰,轻轻在我额上一吻。很快,我们便同行上路了。
王学林说他会每周都过来看我,让我好好学习,一定替他考上大学,我点着头连连称好。其实在母亲问我要不要再继续回学校时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要重新开始,我想要再奋斗一把,我想要考上大学,圆了父母的心愿,再回来嫁给王学林,风风光光的。
一切都很顺利,学校为我安排了宿舍,虽然条件远不如家里,但是那样单纯的学习环境我却是很满意。住校生不多,也就一栋楼,每层楼中间都被用铁网隔开,一半男生宿舍一半女生。我经常会看到很多对异性还充满好奇的男生女生向楼梯的另一边窥视,我都会笑着悄悄走过。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与历练的我对于适应新环境这件事没有任何恐惧,我在学校的一次摸底考试中轻轻松松的考了前三名,终于找回了失去已久的信心。我把好件事情告诉王学林,他也很高兴,一时间,一个人替着两个人一起奋斗了。
一个周末,母亲过来看我了,她在我的呼机上留言说在校门外等我了,我很高兴,几乎是飞着往楼下奔。
“王丁,这不是王丁吗?”我回头,宿舍楼前停了一辆黑色的丰田皇冠轿车,白建民从车边往我走来。他还是那么胖,那么猥琐。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戏我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姑父呀,你好!”我只有硬着头皮。
“王丁,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他追问,是呀,我怎么会在这里,王丁不是应该早回加拿大了吗?
“我转学回来了。中国人还是要上中国的学校。”我说出口时就觉得这个谎撒的实在不圆。
“哦,是呀,中国的教育有中国的好,更适合中国的孩子。”他似乎信了,“你好久都没去看过你姑姑了哦,怎么不过去呢?”
“最近学校的事情太多,实在走不开。”我继续撒谎。
“哦,是呀,这个学校是抓得挺紧的。你抽空就去玩儿哦,你姑姑都惦记你呢。”他憨笑着。从他那张假惺惺的脸上真是看不出来他心里的黑。
“爸,快来帮我。”远处一个女孩拖着一个巨大的袋子下了楼梯。白建民回过头去,赶紧冲上前去帮她拿东西。
王学林的妹妹!我太熟悉那双眼睛,跟王学林和王母一模一样的双眼,那眼角微翘的眼形,那长长的睫毛,黝黑的瞳孔。她真是漂亮极了!连我也在心里赞叹。她身材高挑,齐齐的短发配上格子的衬衫让她看起来利落精干却不失女子的温婉,她穿着细腿牛仔裤,腿笔直而修长。
显然她是与我同住一个宿舍楼里,只是近一个月了我竟没有遇见过。
“王丁。”在我欲转身要走的时候白建民却在身后叫我,我轻轻的走到那对父女身边。
“王丁,这是你妹妹白芳;芳芳,你没见过的,这是你舅舅家的表姐,王丁。”白建民开心的介绍。
“舅舅,我什么时候有舅舅了?”白芳看了我一眼就转向白建民。
“你舅舅一直在国外,所以你没见过。”白建民手放在她肩上,轻声对她说。我从他眼里就能看出,他一定是极宠爱这个女儿的。
“哦,好吧。姐姐好。”白芳伸出手来,嫩白修长的手指。“姐姐几年级?”
我同她握手,握得很浅就收了回去,我始终为我编织的谎言而紧张。“我高二,你呢?”
“我初三。”她回答的很快。
“那要多向姐姐学习才是。”白建民轻声的嘻笑着说。
白芳冲他撇撇嘴。
“那姑父我先走,还有事。”我想赶紧离开。
“你去哪儿我送你吧?”他说。
“不用,我出门就到。”我没等他再说话已经转身跑掉了。
真是出人意料。我竟比王学林先见到他同母异父的妹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始终没有勇气告诉他这件事,我怕他难以接受,但是事实却并非我所想的那样。
隔周的星期六他过来看我,只是看我发愣的样子就猜出了我有心事。
“你不想说?”他拉着我的手,低头抱着我。
“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起。”我还在吞吞吐吐。
“时间?地点?人物?”他问的干脆。
我还是有些犹豫,怕他会不开心,但只怕不说的话他更不开心。
“我上周在学校碰见白建民和他女儿白萍了,应该是你妹妹。”我说得声音很低,仔细的看着他的表情,他听到白建民三个字就像听到不祥的东西一样眼角抖动一下,再听到白萍的时候又睁大了眼睛。
“天哪。世界真小。”他轻轻的叹口气。“她怎么样?”他接着问道。
“很好,个子很高,很漂亮,是个小美女。”我看到王学林的表情竟微微缓和了下来。“看得出来,白建民很疼她,她应该过得不错。”我尽力向他传达我所能知道的所有信息。
后来王学林没有再说起过这件事,也没有打探过关于白萍的任何情况,直到他们唐突相见。
每个周末只要我母亲不过来王学林都会驱车过来看我,他在学校附近的宾馆登记了房间,我也就去他那里了。周末总是最放松愉快的时候,我们会白天开车出去玩儿,吃美食,晚上到房间他陪我看电视,看书,甚至会陪着我写作业—只是坐在我旁边认真的看着我,为我端茶倒水。
那次之后,我在学校对白芳多了些留意,偶尔在学校见到都会点头礼貌的打招呼,却从来不多话。她总是一副很低调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一次课间我与她相视而过之后被我们班几个男生拉着问长问短,问我关于白芳的一切。我装作糊里糊涂,说只有片面之缘。他们沮丧着,抱怨校花果然太难接近,我在心里暗暗发笑。
后来也常常见到白建民,他简直像苍蝇一般让人躲之不及,他甚至跑到我们宿舍去看我,送来了很多吃吃喝喝的东西。还好,宿舍人都不在,他并没有发现我并不是王丁。
显然我对王学林已经再瞒不下去了,我在周末他过来看我的时候告诉了他这个情况,他低头默不作声。他没有打听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也没有问白建民,只告诉我让我小心他,他很危险。
学校的生活简单而繁忙,我很满足。王学林说他的生意渐入佳境,他也会努力。对未来的期许与梦想让我们坚持并快乐着。
谁都料想不到那一出意外竟全然改写了我们的人生。
那天周末我与王学林正在外吃午饭,BP机上显示出王学林母亲家的电话号码,并着一串汉字,“王小姐,你的姑姑约您去家一聚。”我感到事情有些突然。
王母至上次去王学林那里探访之后我们就再无交集,甚至连我流产的事情都未曾向她提过,这样唐突的让我过去,我心里忐忑她定是有什么事想与我说,肯定有助于改善她们母子的关系。
正吃饭的王学林一把夺过BP机,脸上写满矛盾。
“王学林,你送我过去看看吧?”我哀求。
“不去。”他说得很坚决,“她应该还以为你怀孕着呢呀,怎么会让你过去?”他反问道。
“可能是白建民给她说的吧,说在学校遇到我了。”我猜测。
“你先回个电话过去吧。”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电话来,那时候流行的大哥大,我的手掌几乎握不住。
拔通了号码,接电话的竟是白建民。
“姑姑在吗?”我轻声问。
“王丁呀,你姑姑上厕所去了。你姑姑说你今天下午过来呢,要不要姑父去学校接你呀?”他在电话里真是客气。
“哦,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过去吧。”我赶紧推辞。
显然我已经答应了他。王学林听了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答应送我过去。
已经很久没有再去王学林母亲那里,别墅周围已经绿树成荫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王学林执意要跟我一起进去,被我拒绝,我让他在车里等,时间合适了会出来叫他。
我按了门铃,很快,门就被从里打开了。我以为是田嫂,却不想是白建民。他还是嘻皮笑脸的样子,唏嘘着说欢迎我。
我问他姑姑呢,他说在楼上,马上就下来。我便径直往客厅走了,王学林在我身后将门锁上。
走入客厅,还是那番样子,只是桌上已放上沏好的茶。白建民招呼我先坐着喝茶,说姑姑很快就下来。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坐在那里变得紧张起来。
“王丁,喝茶。这是我上回从福建带回来的上好的铁观音。”他把茶杯推到我面前,我看到杯子中已经被泡开的深绿色茶叶。
我轻轻点头称好。
“怎么不见田嫂?”我低声问。
“哦,她家里有事回去了。”他答。
许久。我们就安静的坐着,我每次抬头都发现白建民在看着我,直愣愣的,不带一丝含蓄,那眼光让我慌张害怕。
“姑姑呢?她怎么还没下来,我上去叫她吧。”我急急的问他。
他微笑的看着我,“不用,她在换衣服,一会儿就下来了。”
我突然觉得事情有蹊跷,心里像打鼓一样,紧张的一口一口喝着茶。很快,杯子里有剩一撮撮茶叶。
“来,我给你加点儿水。”白建民不由非说的拿起我面前的杯子朝门边墙角的热水器走过去。
“姑父,我想起来学校还有些急事,我得回去一下。”我已经片刻不能待在那里了,站起来就往门口冲。
“唉,那怎么行,你姑姑说今天要给你亲自下厨呢。”白建民一边转身一边说,他走到门边,身子往后一送,“咣铛”一声门被死死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