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大娘顾不得打碎的碗,筷子也被她无意识的掉在了地上,她摇摇晃晃的走进去,看见的就是艾大爷紧闭的眼。
艾大娘只觉得自己脑袋“轰”的一声炸裂开来,她步伐不稳的走近,手颤巍巍的想伸到艾大爷的鼻子下,她想亲自确定他没了呼吸,可是艾大娘不敢。
她不相信别人的说法,刚才他还和自己说了话,怎么就没了?这是他们在骗自己,想到这里,艾大娘恶狠狠地盯着艾余和艾丰,就好像在看着自己的杀夫仇人,“你们在撒谎对不对,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是你们的爸啊,你们怎么能诅咒他?你们给我滚出去,滚出去。”艾大娘声嘶力竭的吼着,她使劲儿的推着两个儿子,想要把他们推走,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赶出去了你的丈夫就能醒过来,都是他们两个不争气的,要不是他们要分家,自己的丈夫怎么可能一蹶不振?”
艾余和艾丰就站在那里,脚下像订了钉子一般,艾大娘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有推动他们分毫。
艾竹和艾富他们也都进来了,一家人站在门口,整个房间变得拥挤,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悲痛,艾大娘被他们脸上的表情刺激到了,狠狠地说,“你们也来诅咒你们爸是不是,我告诉你们,你们爸还好好的,好好的,知道吗?”
艾竹在家里的时候和艾大娘是很贴心的,艾大娘生了六个孩子,只有艾竹这一个女儿,在艾大娘心中的位置自然是不一样的。
艾竹走上前去,抱着艾大娘闷闷的开口,“妈,我没有爸爸了,没有了,以后就只有你了。”
没有爸爸了,没有了,艾竹的话在艾大娘的脑海里回荡着,没有了吗?艾大娘整个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几岁,平时挺得直直的背脊一下子就弯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
艾大娘步履蹒跚的走到艾大爷的跟前,颤巍巍的手终于伸到艾大爷的鼻下,没有呼吸了,没有了。
艾大娘打了个趔趄,她想痛苦,可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的眼泪也掉不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屋里一屋的子孙,自己怎么能够倒下?
“老大,你去点鞭炮。”点鞭炮有两个方面的意思的,在阳间,是告诉别人这家人有人先去了。
在阴间,是告诉阎王,自己家有人到阴间报道,这鞭炮是开路用的,让路上有些小鬼让道。
“老大媳妇儿,快去煎个鸡蛋来。”煎鸡蛋放在失去的人的嘴巴闭上上,为了是遮住浊气,也是为了让逝去的人呼吸不到世间的空气,感受不到亲人的伤悲,走的不安心。
“老三媳妇儿和老四媳妇儿去裁布。”这布是白布和红布,红布撕成布条系在扣眼上,让别人知道自己家有丧事,前来吊唁的人没人也会得到一根红布条,告诉别人自己在探丧。
白布裁成三尺多长,一尺多宽,这就是孝布了,失去之人的长辈是没有的,亲近的晚辈都是有的。自己的孩子那白布丧事期间是不能取下来的。
“你们几个孩子去院子里每家每户的磕头。”白事和红事不一样,红事不用请别人就来了。
白事是必须磕头才会来的,磕头的时候要系红布条,头上要顶着白布,不能进别人的家门,对着家里的长辈磕头,这是尊重,几个孩子都是要磕头的,并不是一个人磕了头就行了的。
“英儿,明儿,你们大些,去把柴房里那竹搭子抬来,放在堂屋的左边上。”竹搭子是用来方艾大爷的尸体的,上面先把艾大爷盖得被子一分为二,一半铺在那竹搭子上,一半就要收好,艾大娘百年之后也用这个,说是死后两个人还能相聚。
“艾晴啊,你就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去把红布条系上,之后去堂屋哪里等着啊。”艾竹是嫁出去了的,艾富也是出去了的,这带头的自然就该是艾晴了。
分配完了,各自也去做各自该做的事情了。
玉玲很快就把鸡蛋煎好了,遮住口鼻的事就该艾大娘来做了,玉玲又急忙打来热水,那里一条艾大爷身前用的帕子,帮着艾大娘给艾大爷擦拭身体。
“老头子啊,来,洗澡穿衣了啊,干干净净的上路啊。”艾大娘拿着帕子小心的擦拭着艾大爷的身子,一点点的,仔仔细细的,小心的,就像在擦拭自己的珍宝一般。擦拭完了,趁着身体还没有僵硬,艾大娘在玉玲的帮助下给艾大爷穿上了寿衣寿裤寿鞋。黑色的颜色那样的庄重,让艾大娘的心也跟着变得沉重,她急忙擦掉自己的眼泪。
眼泪掉在了逝去之人的身上,他走在黄泉路上也是不安心的。
玉玲被艾大娘叫了出去,玉玲现在要做的就是戴着孝布跪在门口,有人来的时候孝布掩面哭一场。
这叫哭丧,没有人哭的话,别人来了也不会进屋,别人还会说这家人没有规矩,存心让自己倒霉。
秀容和柯珍裁完手里的布,还要急忙去把桌子上的吃的收了,停放尸体的地方是不能放吃的,除了每天供给逝去之人的供品。
家里的所有事都要在村里人来之前收拾好的,除了能提前做好寿衣之外,人去世之后家里的人才能开始忙其他的,所以家里的事是很多,而磕头的人是知道这些规矩的,也会从村里远的人家开始磕头,给家里的人争取一些时间。
等玉玲他们换好素颜色的衣服,收拾好堂屋,孝布红布条也分好的时候,村里的人就开始来了。
年关将近,每家人都会准备好纸钱祭祖宗,艾大爷走了,村里面有些人家拿起纸钱鞭炮就来了,当然也有一些觉得用过年祭祖宗的之前给艾大爷自己家晦气也就去小卖部重新买了。
人来了,哭声就响起了,玉玲,秀容,柯珍压面痛苦,那声音闻者流泪。
当然,里面的有些门道都是秘而不宣的。当哭丧哭不出来的时候,这时候就是假哭了,不过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堂房的晚辈们会用的法子了。
艾余他们从村里回来的时候,额头有些红印,眼圈也红了,这磕头还没有完的。
这时候没有电话,红白喜事都是靠人通知的,他们还要去各自丈人家,亲戚家磕头请人。
艾杰的身体不好,就被安排去请道士。
艾福就和自己的二伯一起上街买香蜡纸钱了。
当然,去请人之前先要把艾大爷的尸体请出来。
请尸体也是有讲究的,要请院子里经常做这事儿的人,这些人的八字硬,经常合作也是有了默契,孝子们就要从床前跪倒堂屋之后没人上一炷香磕三个头一起用白布盖住艾大爷才算完。
哭声连连,艾大娘却没有出来,她把房间门关上,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房间的桌桌椅椅,他们都是自己结婚之后和丈夫一起置办的,充满了回忆,可现在,物是人非。
艾英领着弟弟妹妹跪在艾大爷面前烧纸钱,并且小声的哭泣着。
村里的人来了之后热心的会留下了来帮忙,有的送了纸钱鞭炮就走了。
丧事是要道士来了之后做起法事村里的人才会来吃饭的。一般法事就做两天,加上入土的那天就三天。入土的时间隔得久的话,道士在这里就要两个人做纸房子,裁纸钱,做金元宝,衣服,等等逝去之人的东西,当然,都是纸来做的。东西之多,争取什么都要做,给逝去之人在阴间的家产准备的足足的。
这时候就这些事儿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给等道士算好艾大爷埋葬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