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摊大多摆在马路的边上,每遇到我都要停下来,看着这些在阳光下摆成一排排的旧书,如一个慈善家见到流浪的人感慨万千。这些书,它们原来都有一个自己的家,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如今,时间的纱布已擦去它们身上的最后一层光泽,没有了往日的高贵或卑贱。它们挤挤挨挨地摆在一起,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真实得让人想起佛的四大皆空,唯愿在祈祷中能遇上一束投缘的目光。
旧书摊上的书,有些是著书的人送给友人的,上面还留有作者的亲笔签名,但不知为何又被放逐,令人扼腕其不幸走错了家门。有些书,已被翻得破破烂烂,页边眉头还留有主人的蝇头小字,可以想象当初相伴主人宾侧如良人,不知道为何又被遗弃了,令人欷歔伴君如伴虎。临出门时,它们是否如被流放的李白,“大笑一声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在旧书摊上,每购一本旧书回去,我均要认真地修补一番,翻卷的书角要想办法压直,撕烂的书页要用透明胶带粘好。然后,在别人盖有书印的扉页上,再寻一个地方,盖上我的藏书印,签上我的名字。两相交映,也正好有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逛旧书摊多了,就认识了几个卖旧书的人。有一次,我遇到一个卖旧书的中年男人,他来自山区,是个文盲。这让我很惊奇,我说你不识字,怎么卖书。他说我用手掂掂就行了,这些书都是我上门收破烂收来的,很便宜的,卖给你们读书的人比卖给收购站强。由于他不识字,我从他的摊子上确实淘到不少廉价的好书。一天,我发现他把一本黄皮子的古诗校斟的书卖得很贵。我说,这样的书买的人少,应当要便宜点才能卖掉。他说,不能便宜的。我问为啥,他拿过来,指着上面的一个“古”字说,我一个字不认得,但我认得这个字,在我们农村古的东西就是值钱的。我为他的精明和幽默好笑。后来,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这本书他到底卖掉了没有。
在旧书摊前,最难堪的是遇到自己的书。一天,我与友人在我工作过的小镇上闲逛,在一个旧书摊上,忽然看到了自己的书,封面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那么的亲切。没想到与我的书在这种场面相见,我蹲下身去翻看,仿佛看到手中的书与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卖书的老人广告说,这是我们本地的一位青年作家写的书哩,过去是单位里发的,剩的一点,处理给我了。我问能卖掉吗,老人说,有时也能卖上一两本的。老人显然不知道我就是这本书的作者。我的脸有点发烧,起身拉起友人就走。走在马路上,仿佛听到那些书在喊我。我停下脚步,掏了十元钱,让友人回头给我买几本,友人不解地问,你买这么多干啥?我说,你去买吧。
这么多年来,我逛旧书摊已如佛家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了,旧书摊带给了我很多快乐,我甚至想,待我老了,我就开一个小书店,卖卖旧书,交两知己,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