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的那些事
当我打开这个词——思想的时候,我的身体里就有一种涌动感,我想抓紧它,让它跟随我进入一篇文章,然而,我又是如此的两手空空。思想,它是潜伏的,它的身上有着迷彩一样的颜色。
这是一个故事的时代,生活越来越多地提供了故事的资源,而提供给平静思想的资源却越来越少,故事资源的公共性,又使得许多作品雷同,缺少诞生宏大作品的个体体验,譬如前一段时间,几个作家都围绕着一个新闻事件创作小说,改编电影,这样的作品今后还会越来越多。而文学创作是个体性的行为,不是公共性的行为,如何保持自己的鲜明个性,把自己从公共性里甄别出来,我想,这就是思想。
思想是从空间里分出来的,而空间的市场化,文学的边缘化,使得思想在空间里越来越稀薄。我们需要思想,这不是故作哲人状,而是要在有限的资源里,对我们的生活进行梳理。我最初的阅读是从鲁迅开始的,鲁迅给我最大的营养就是思想。随着阅读的拓展,影响我的还有卡夫卡、琼·佩思、帕思、米沃什等。
思想者的身影都是独立的,我崇敬那些独立者的身影,即使是一棵老树独立于旷野中也是如此,它们在寥廓的空间里虽然是那么渺小孤单,但它们却是独立的,保持了精神的高贵,使平庸的空间有了深刻的内涵。
洛札诺夫认为,文学的本质并非在于虚构,而在于内心倾诉的需求。我在写作中,一次次努力追求现实生活中的超现实意义,保持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和思考,虽然有些时候略显稚嫩,略显“堂吉诃德”,但我努力记录下一些声音,倾听并挖掘,使真实的声音内存于我灵魂的波动之中。
当然,也有人反对在作品里融入过多的思想。纳博科夫说过,我的作品里,不含有对社会的评价,不公然提出什么思想含义。但是,专家在评价他的小说时说,纳博科夫小说里人物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人们熟悉并乐于关注的生活,普通的、崇高的、丑陋的都随着人物的活动在发生。其实,这就是纳博科夫的思想。
思想对一位作家为何如此重要?因为无数事实证明,文学作品的第一要素是文学性,经过一般训练,很容易得达。在艺术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思想内涵,是区别作家和作品大小的重要尺度,甚至是衡量一位作者创作后劲的决定性因素。一个思想贫乏的人,仅凭技巧和生活经历写作,我觉得他会重复自己,不会长久的。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不能不迷恋思想这个词语,我努力地描写生活中呈现出来的细节,让它承载我的思想。对现实生活的感受比想象更丰富,它们真实而自然地反映了我思想/感情的原始状态。
这些年来,我按照思想的轨迹平静地写作,并不急躁;思想能使一颗心在浮躁中宁静下来,所以,许多作家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地专注地创作一部作品,而不被世间迷惑,最后取得成功。在时光的链条中,有许多锈迹发生,能够擦拭的唯有思想这块纱布。
最近,我在给某出版社创作一部革命题材的长篇小说,战争年代的人和事,对于我是陌生的,但陌生又给我提供了很大的自由空间。我找来各种资料阅读,走访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们。渐渐地,那个年代的情景在我的脑子复活,我要写的人物也立体起来。我将在此基础上,描写人物的命运,努力表达人性的温暖和思想的亮度,让这部书在曲折的故事之外,留下一些思想的痕迹。
思想着,使我在写作上收获了许多硕果,我的作品不断在外获奖,不断被各种权威性选本选载出版,如中篇小说《我走了》被《小说精品》选入出版,散文《采桑子》被中等职业学校文化课教学用书语文第三册选入,散文《帷幕》被2010年《文学中国》选入等,一些杂志把我作为封面人物进行介绍。思想着,也使我在编辑工作上取得了许多成绩,我编辑的作品,不断被选载或出版。近几年来,所编的小说先后多次获全国性的大奖,我也多次被评为优秀责任编辑。去年,在北京的一次颁奖发言上,我的发言是《思想性是编辑在选编作品时的度量衡》,受到一些作家和编辑的称赞。我主编的《中国当代散文诗》,因其思想的个性和独特的风格,五年来自成一家,在散文诗界影响广泛,该书多次被学者评论,所发文章多次被转载并引起反响。
在这里,我想用过去写的一篇随笔结束这篇创作谈——
我的窗外,一片叶子沐浴着深夜的灯光,它的诗意与安详像一片文字栖息在我的稿纸上,我怕一点微小的动作,会惊扰它的梦境。
窗里窗外,我和叶子思想着。
我的头顶,升起一片天空,它的沉思与高远像一双睿智的眼睛永恒着,我在土地上劳作,一朵怒放的鲜花就是一只对话的耳朵。
高处低处,我和天空思想着。
我的河流,发源于圣贤者的心灵,它的醇厚与僭越像骀荡的风穿越着时空,拒绝着石和土的阻拦,我每天都要去河边坐坐,河没有说话,我没有说话。
河内河外,我和流水思想着。
思想着,会惊起一摊石头如鸥鸟。思想着,会使奔驰的骏马瞬间直立。一只苍白的手,会被思想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