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珞谦看到千岛重子独自对着蹿动的火苗神思恍惚的模样,不禁有些意外,这是三年多来他不曾见到的千岛重子。自那一晚从流铭那里得到了她已重新回到妙灵的宫观并决定要见他的消息,他便立即动身连夜出了白头山,直到边城挑了匹快马日夜兼程的赶回京城。
彼时正值隆冬,京城之中却还是好一番繁华欢闹的景象,至于数月之前的那一场鲜血淋漓惊动全城内外的宫变之谈,除了少数那些置身其中而不能自拔的人之外,那些平常百姓家怕是早已经抛之于脑后了罢。他一落马便疾步踏入宫观,也顾不得与面色欣喜的阮妙灵寒暄几句,就径自走向后院书房的暗阁内,重伤初愈的千岛重子就静静的盘坐在榻上,她侧脸的伤疤已经结痂刚刚开始脱落,如今只觉似有虫蚁噬咬奇痒无比,可她却能凭着自幼在组织中磨炼的那份坚忍而毫不为之所动,双目微闭抱拳在胸只等着珞谦的到来。
“从今天起我会跟你合作,也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是,我有三个条件!”这便是他们会面后的第一句话。千岛重子柳眉轻扬直视着神色未定的珞谦,开门见山的说道,一如她执行任务时的干净利落。
“你且说来——”珞谦虽出师在外历练不久,但他师从于道教剑宗之首紫褐真人,此时却也是有些底气的。
“第一,仍然是助我救回远在南方海疆的家人。第二,我想要寻一个人……宫中起事那晚,你两次出入皇宫可曾遇见什么人……”千岛重子说到寻人只是还稍有些犹疑,可是渐渐浮上心头的焦灼还是迫使她想要继续问下去。
“你是问那个本该接应你却没有出现的那个人吧。”珞谦自然是知道的,那一夜当他再次潜回皇宫之时,便与那人在宫墙外狭路相逢,他当时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打扮,只是足下步伐不稳,肩背上还负了伤,鲜血不断渗出来竟将衣衫浸出了一大块深色的血渍。只不过两人素不相识又各自有使命在身,也只能相安无事的各自错身离去了。之后便全城戒严了,东华门锦衣卫几乎倾巢而动在城中搜捕着曾在皇宫附近留下踪迹的他和“那个人”,然而他有了阮妙灵的宫观作为极佳的避难之所,而“那个人”却就此踪影全无。
“想来,他就应该是你此刻想要寻的人了吧?”珞谦低了头细细回忆着当晚的场景向身前凝神看着他的千岛重子慢慢道来。
“你说你看到了他?他还身负重伤?果然如此,哈哈——他终还是来了的,我就知道他不会负我的。只是他怎会受伤,他可是组织中的星云旗主,历来也是最强的杀手啊!”千岛重子完全卸下了强行伪装的冷酷平静,不顾脸上的伤势,双手掩上了痛苦扭曲的面庞,片刻,她突然抬起头,面颊上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数道鲜红细长的血流顺着耳边滑落,她却并不在意只是冷冷一笑问道,“你果真只是与他擦肩而过,之后便再不曾相见?”
“确实如此!那日情势危急,哪里顾得上那许多?”珞谦镇定自若的回答着,心中却暗道不妙,这女子果然不一般,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猜到他尚有隐瞒,还只是虚晃一枪暗中刺探。其时,在他离去之后才突然发觉此人竟似曾相识,那身形体态,还有他紧按在伤处的左手背上,赫然一道粗大的紫褐色弧形伤疤,似乎在试图唤起他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些零碎却清晰的画面。于是,他立即折返在身后远远的窥探着那个男子,也终于验证了他的猜测,绝不会错的,那男子虽然因重伤而行动迟缓了些,却一定是七年前他整个家族遭遇灭顶之灾时参与了那场诛杀的黑衣人之一,也正是这个男人将他的母亲和姐姐砍倒在血泊中。当时的珞谦还不叫珞谦,也只是一个初弄刀枪的文弱少年,因此他只能蜷缩在床下的暗阁内,眼睁睁的看着一群黑衣人争相成为杀害他朝夕相处的家人的刽子手,在他们首领的手中甚至还提着父亲的首级,本应已进京面圣的父亲啊,怎会知那一道旨意也不过是个陷阱罢了!
“流烟!”他即刻召唤出在宫外不远处向此地观望着,同时在待命准备接应他的紫衣女孩,示意她在那男子再次出现时就秘密追踪上前,一旦寻到他们的巢穴就尽快回报,尽管他清楚流烟并不太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可是事出突然流铭又不在身边,也只能出此下策。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待他此去救回了唯一存活的千岛重子之后,不但那黑衣男子失去了踪影,连流烟也就此下落不明了。所以,与那男子擦肩而过再不相见倒也是事实了。
“珞谦?珞谦!”还是千岛重子先觉出了不妥,她从烛光中收回了视线再次落到珞谦身上并迭声唤着只顾低头冥思的他,一下子将珞谦的思绪又拉回到三年之后的书房内。
“恩?千岛,你还没有放弃寻找影吗?”珞谦沉声问道,心中却在琢磨着是否该将流烟曾追踪影并且同时失去踪迹的消息一并相告。如今流烟突然现身,想必影只要还活在这世上就很快也能有迹可循了。而且若说青涯曾经是影的随侍,那么流烟能跟在青涯的左右这也就是理所当然了,可是……
“是的,那三个条件暂时还不会变,所以你不要只顾着自己的事,答应我的,可一件都不能少!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千岛重子已然恢复了以往冰冷而狠戾的声势,这三年来她暗中协助珞谦打入组织可不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她心中也自有一番计较。
“那是自然,我如今登上皓月旗主之位,寻人的事也容易得多,你的家人,或是影,我都会助你寻得的……”珞谦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有关于影的事,毕竟,那是他的弑母仇人,与千岛重子不过是暂时合作相互利用的关系,无论在他心中还是千岛的态度也都分明的印证了这一点,所以,凡事还要有所保留的好,难保千岛就没有对他隐瞒些什么,既然她死要见尸,那到时能将尸体呈上也是可以的了……
“哗啦——”门突然被推开了,刘云和流芳不及起身就那样趴着被跨出门来的珞谦堵在了原地,他似乎并不恼怒也不介意他们偷听到了什么,因为他们早晚要知道这些事情的,他现在只希望他们迅速强大起来,那样他才拥有更多更可靠的力量,不仅能够得到那个位置,还能一尝多年的夙愿。
随后走出来的千岛重子也只是淡淡扫了他俩一眼,注意到流芳依然愤恨的眼神,她眼眸一转尖声轻笑道:“流芳,你放心,我会给你机会,让你杀了我的——不过,只怕你没那个本事,哈哈!”说完一扬手,袖中银光闪现,几枚熟悉的十字星暗器落到流芳身周,将平铺在地的衣襟深深的扎入雪中将她定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你——”珞谦和流云同时出声,却已来不及阻止。
千岛重子袅袅的向内院走去,将刺耳的笑声一路留在了身后,心中却回味着那两道充满杀意的目光,假以时日,也许真就能取了自己的性命也不一定呢,哈哈,有意思,要不要再加些赌注,让输赢来得更快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