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业局大院的万国旗变成小裤、小褂的时候,那些出生的孩子就像出巢的小狗、小猫一样蹒跚着走出屋子,他们的身边无一例外地跟着一个婆婆,没有丈母娘。孩子喜欢扎堆,婆婆们更喜欢扎堆。大院里倒像是有了两个班,一个是小班,一个是婆婆班。
孩子们在院里撒欢着嬉闹、玩耍,婆婆们天南地北地聊,说到神秘处都伸着脖子,窃窃私语,说到畅怀时,仰天大笑。那一拨拨的笑浪惊得办公楼上的人皱着眉头隔窗瞧着,招惹的院子里文绉绉的妇女直皱眉头。曹丹丽说:“这帮婆婆天天凑一起嘀咕,早晚要出事。”
叶母会天天出现在婆婆中,那种如鱼得水的兴奋似乎改变了她的情绪,杨玉叶发现,她脸上时常挂着笑。
杨玉叶从叶母那里听来很多事,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八卦,婆婆说媳妇的不是居多,叶一平应付着,杨玉叶只是笑笑,没有回声。
杨玉叶经过婆婆们时,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笑笑,无论婆婆们怎么留她说话,她都不会住脚,她真的和这个人群没话说。
叶扬好动,倒不像曹丹丽的双胞胎儿子那样出格,也是静的时候少,动的时候多,尤其喜欢跑的感觉。
在租房的大院的时候,叶扬能坐了,杨媚拿出了乔乔的宝宝椅,是挂在自行车后座的那种,辛钟迪参照见到的样子,自己设计制作的。杨玉叶想起了她说的带孩子的筐。杨媚帮杨玉叶挂在她的自行车上,垫上垫子,杨玉叶试着把叶扬抱在里边,叶扬自觉地抓住了把手,高兴地颠着屁股。杨玉叶带着叶扬骑过之后,叶扬喜欢上那种感觉,骑着车围着大院的菜地转成了叶扬最高兴的事。
人们热炒的胎教就是让肚中的胎儿早些接触一些声音,杨玉叶不自觉的给叶扬做了运动的胎教。杨玉叶怀着叶扬的时候,每周她要颠簸三个小时往返县城和林场,偶尔有了兴致,她会骑着她的车子,在林场幽静的林网路上享受。叶扬熟悉了那种频率。
叶母在外的时间最长,她要等着婆婆们都陆陆续续的走了,她才会回家。婆婆中有她的老家的老乡尚婆婆,尚婆婆的儿子尚亚军上高中时高叶一平一级,算是同学,尚亚军长得很绅士,是农业局的站长。尚婆婆的孙子长叶扬半年,老乡的缘故,叶母与尚婆婆成了知己。尚婆婆的儿媳陈晨一脸的憨厚,不喜欢管家,不喜欢做家务,在尚家,管家是尚亚军的事,做家务是尚婆婆的事。尚婆婆出了名的能干,有一样也是出了名,她年轻时喜欢唱戏,尚亚军的父亲尚先文是戏班子的管事的,也唱男角,一来二去,尚婆婆嫁到了尚家,接替了尚先文前妻的位子,那母子二人又嫁入别人家,老死不相往来。
尚婆婆精心塑造着贤妻良母的形象,只是尚先文不再唱戏改做郎中没几年,一病不起,年纪轻轻就驾鹤西去。
叶母与尚婆婆的家离得近,自是知晓当时轰动一时的尚婆婆的故事,尚婆婆怕叶母传言,极力讨好她,叶母在尚婆婆那里得来了少有的尊重,她很满足那种感觉。不传言她憋不住,婆婆们都知道了尚婆婆的底细,尚婆婆自是不知。
尚婆婆最为人乐道的是,她家吃饭时,尚婆婆从不坐正坐,她争着坐桌前,饭锅是尚婆婆端在她的身边,她给每个人盛饭,包括儿媳,她吃饭时都是关注着每个人的饭碗,不等别人吃完,她的饭勺先到了碗边。婆婆们说这些时都是鄙夷的态度,说她低贱。而陈晨成了大院中有福的媳妇。
叶母还是羡慕陈晨与婆婆的亲热样,陈晨会勾着婆婆的脖子撒娇。陈晨十六岁就工作了,是顶替的她的父亲陈大宾,陈大宾是志愿军,陈晨的母亲焦玉兰是中专毕业分配到双泉鼓风机厂的技术员,志愿军在朝鲜浴血奋战时,“谁是最可爱的人”感染着华夏儿女,青年姑娘焦玉兰给志愿军写了信,要嫁志愿军,同乡的陈大宾成了人选。陈大宾从朝鲜归来后,安排在焦玉兰的厂子当工人,焦玉兰为了精心抚养志愿军的孩子,辞职当了家庭妇女。
焦玉兰受过教育,与农民出身的陈大宾过不到一起,焦玉兰提出了离婚,她带走了两个女儿,远嫁他乡。陈晨十六岁时,陈大宾死了,留下三个幼儿,厂里根据他的遗愿,找到焦玉兰,要安排焦玉兰带走的女儿顶替陈大宾的工作,焦玉兰大女儿已经顶替她的继父,十六岁的陈晨初中毕业成了工人。
婆媳也许是有共同的家庭环境,日子过的默契。
叶母喜欢跟着尚婆婆玩耍,尚婆婆回到小院做饭,叶母会坐在小院与出出进进的尚婆婆聊,叶扬烦躁时,她会把叶扬摁在怀里,拉出她干瘪的**塞在叶扬嘴里。陈晨看着难受,悄悄地告诉了杨玉叶,杨玉叶告诉叶母不要这样做时。叶母反驳:“孩子自小没吃过奶,我给她补上。”杨玉叶哭笑不得,她悄悄告诉叶扬:“奶奶的不卫生,吃了会生病,生病了要扎针。”叶母再一次让叶扬吸吮她的**时,叶扬闭着嘴,叶母扭了叶扬的屁股,叶扬哭着喊:“妈妈不让,脏,会生病的,我不要打针。”
杨玉叶发现,她和院里的婆婆们打了照面时,婆婆们看她的眼神变化了。一天下午,杨玉叶下班回来,进了大院,婆婆们围在一起悄悄说着话,杨玉叶经过时,叶母在中间,嘴角露着唾液。杨玉叶照例笑笑,她就要经过时,一个婆婆扯住了她的胳膊,怪笑着说:“看看你的厉害媳妇长什么样。”
婆婆们都在看着杨玉叶,杨玉叶一脸的窘态,涨红着脸跑回了家。
杨玉叶的家笼罩了不愉快的气氛,杨玉叶讨厌叶母的八卦行为,叶一平说:“她没有文化,你不可能改变她,你过你的高雅生活,她过她的粗俗生活,互不干涉。”
一个屋檐下,要做到互不干涉杨玉叶做不到,叶母更做不到。
叶一安结婚了,和叶一平一样没有婚礼,叶一安连宴请都不要,他把他的新娘接去他的新房,那是学校分给他的家属院,他带着新娘去了省城。
叶一安用一年攒下的钱买了一组漂亮的组合橱,新娘的娘家效仿了杨玉叶做了被褥,按照乡俗,婆家要给娘家做被褥的棉花,叶一安的丈母娘叫媒人捎话时,叶母大怒,守着媒人指责叶一安的丈母娘:“大儿媳妇的娘家没要一分钱的东西,也结婚了,棉花我没有,叫叶一安去买吧。”叶一安买不买不知道,叶母坚决不给,没得商量。
叶一安结婚后,新娘喜欢说话,也许她有说话的空间,因为叶一安一天说不了几句话,杨玉叶不喜欢说,叶母与叶一平的絮叨她听着都觉得头大。叶母担心叶一安吃亏,告诉杨玉叶:“安儿老实,他媳妇话多,安儿早晚是要听她的,平儿心眼多,有主意。”杨玉叶看着她的担心与得意并存的脸,扭头回了屋子,叶母跟进来唠叨,杨玉叶听不进去,沉着脸说:“我不想听,不爱听,您出去。”
第二天一早,叶一平和杨玉叶刚睁开眼,叶一平伸着懒腰刚要穿衣服,叶母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一脸怒气,冲着杨玉叶大吼:“天天给我甩脸子看,我给你看孩子还有罪了。”寂静的早晨,吼声惊的楼道有了开门的动静,杨玉叶没见过这世面,浑身哆嗦,她顾不得那么多,穿着内裤下床穿衣服,她求救似地看着叶一平,叶一平慢吞吞地穿着衣服,没有制止的意思,倒像是很内疚。
叶母一声高过一声的声讨夹杂着叶扬惊恐的哭声,引来了敲门声,杨玉叶想拿着包上班,被叶扬死死地抱住了腿。她俯下身,抱着叶扬哭泣起来。
叶母愤怒地开了门,是楼下的陶喜茂的媳妇和对门的婶子,叶母对着她们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诉说。她们在林业局住了很久,知道叶一平的家世,叶一平在他父亲去世后,预支了林场的工资被每月扣着,他是靠在林业局的出差补助和局里的救助金生活,局里人都可怜他,说:这孩子命真苦,爹死娘愚。
叶母在家属院的玩伴都是农业局的婆婆们,没人知道她的家境,她可以说她寡母带大孩子不容易,如今孩子都成人了,都有出息,她很有成就感,也能引起婆婆们的共鸣。这种骄傲在林业局的人面前,她收获不到。
杨玉叶掰开叶扬的手,逃出家门。
杨玉叶出入大院,再也抬不起头,她知道这几天大院的人们都会说她的话题,她成了焦点,不光彩的焦点。她不再和婆婆们说话,装作没有看到。几天后,杨玉叶发现,婆婆们遇到她时都是很远就主动和她打招呼,杨玉叶抬头时看到的是怜悯的眼神。
曹丹丽说:“叶一平家的这一闹,反而改变了婆婆们的言行,婆婆们消停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