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安达,在吗?”乌力吉扯着嗓子喊道,布日固德却在一旁拽着他说道:“你就不能小声点!”
乌力吉并不多说什么,只是一脸笑着,巴特尔应声走出来,看着两个安达,笑着迎了上去,说道:“今天找我,又有什么事儿啊?”布日固德却轻笑着反问道:“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吗!”
巴特尔立即拉着两个安达的手,边走边说道:“哪里的话!安达想来就来,来了我就有喝不完的马奶酒!”
三人笑着走进了蒙古包里,依次坐下后,布日固德问道:“听宝日朝恩叔父说,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巴特尔见状,索性站起来舒动舒动胳膊,显示出力拔千斤的气势,乌力吉惊讶道:“这宝日朝恩的医术还真是绝啊!”
布日固德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他的师傅是汉人皇帝的御医呢!”乌力吉惊讶的说道:“大明朝皇帝吗?”
布日固德点点头,巴特尔却问道:“你不是本地人吗,这都不知道!”乌力吉听后立即反驳道:“这……我虽然是这儿人,但也不可能认识每个人吧!再说了,就算察哈尔人没来之前,这就有一千多户牧民,我怎么可能全认识啊!”
看着乌力吉急切的样子,巴特尔却慢慢的拿出两个酒碗,倒上马奶酒后,分别递给二人,轻轻的说道:“和你开个玩笑,至于吗!”
乌力吉无所谓的喝了起来,布日固德端过酒后,问道:“你家里不是还有你爷爷,哦对了,还有条牧羊犬吗?怎么不见呢?”
巴特尔自己也倒一碗酒,说道:“我爷爷带着它出去放牧了!”
布日固德猛灌一口酒后,说道:“不如我们出去打猎吧。”
乌力吉却说道:“好安达你放过我吧,我刚放完马,累着呢!好不容易在这儿歇会儿!”
巴特尔见状,便劝阻道:“算了吧,咱们就在这儿玩玩儿算了!”
布日固德听后又猛灌一口酒,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乌力吉立刻说道:“安达,不就这么点小事儿吗,用得着这么唉声叹气吗!”
布日固德并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轻的看着他,放下手中的酒碗,说道:“我只是遇到了一些事情……”
说着便用手掌扶着前额,低头沉思着什么,乌力吉看到他这样,便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儿。和巴特尔一样,两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愣在那儿,略带尴尬的看着布日固德。巴特尔问道:“什么事儿,令安达如此费心?”
布日固德慢慢抬起头来,说道:“上次那几个盗马贼抓到了,现在就在军营里,被我们关着。”乌力吉听后立刻显示出轻松的样子,挽着袖子说道:“哎!原来就是这么个事儿啊!这有什么可费心的,直接杀了!你要是下不去手啊,我帮你来!”乌力吉痛快的说道一番后,布日固德笑笑,说道:“关键是,这几个人是后山的响马的人。”
“啊?”乌力吉有些疑惑又有些迟疑吱一声,巴特尔却放下酒碗,冷静的说道:“你是说,通过这几个人,剿灭后山的匪徒?”
布日固德点点头,乌力吉又说道:“那有什么,让这几个盗马贼给咱们带路,直接杀过去!”
布日固德依旧沉着的说道:“可关键是,据这伙人的交代,后山共有五百多人,而且还有不少马匹!”
“五百人!”巴特尔惊呼道,乌力吉问道:“那,我们现在有多少人马?”
布日固德叹息道:“东部与女真人的战事吃紧,我们的兵力大都调到了东部,现在的留守军队,不多。”
“具体多少?”巴特尔问道,布日固德看着他,说道:“三百多,能上得了战场的!”
“什么!”乌力吉惊讶的说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巴特尔问道,布日固德缓缓说道:“问题就在这儿啊,怎么办呢?”
“况且,我们现在扣押着他们的人,你说他们会不会趁机——”乌力吉突然冷静的说道,
可这一句话,可着实说到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地方,布日固德突然猛地抬头,急切的喘着气,巴特尔急忙说道:“现在准备还来得及!”
布日固德又缓缓冷静下来,说道:“跟我来吧!”
“好!”
三个少年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忙往出跑,布日固德在最前面,一路到了军营。
布日固德急切的从身上拿出一块令牌,说道:“你们俩拿着这个去军营最中间的蒙古包里,给里面的人看这个令牌,让他们把军队全部集结起来听候号令!”
“好!”
巴特尔与乌力吉说着便接过令牌,一句跑去,布日固德走进自家的蒙古包里,一进去就看见父亲在看一幅图。他直接过去对父亲说道:“父亲,我们得赶快准备!”
千户长德格希却问道:“准备什么?”
布日固德冷静的说道:“我们现在人马不多,而后山的匪徒有五百多人,况且他们的人失踪了,如果趁这个时候骚扰我们,恐怕——”
刚说到这儿,德格希就立刻下令道:“快去集结军队!”
布日固德却轻松的说道:“已经去做了。”
德格希欣慰的看着儿子,说道:“看来我老了,不中用了,有些事儿,没你想的周全!”
布日固德却说道:“也不是我,要不是我一个安达提醒,我们可就真的要遭殃了!”
“哦?你的安达!”德格希说道,布日固德点点头,说道:“他们现在就在军营,我们去找他们!”
“好!”父亲说道。
到了军营,父子两便直接进了大将的蒙古包里,却看到巴特尔与乌力吉正与一个将军争论着。一见千户长进来,所有人立刻单膝跪下,右手贴着胸口,毕恭毕敬的鞠躬。
“别吵了,快把所有人马都叫回来,还有,派出一些人去召回正在放牧的牧民,务必让他们都立刻回来!”
“是!”这个将军说着,便走了出去,德格希看着两个少年,布日固德说道:“这便是我的安达!”
“千户长!”巴特尔与乌力吉向德格希行礼,德格希笑着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同许多牧民一样,毕勒格正在一处放牧,在茫茫的大草原上,牛羊的身影随处可见,牧民们悠闲的骑着马,时不时赶着羊群里的头羊,只要这只羊往哪个方向走,其它的就都会跟着它。
受到千户长的命令,所有牧民都必须被召回,在不远处就有一些士兵驾着马赶来,看得出他们很急切,毕竟千户长的命令也不容怠慢。
望着不远处赶来的士兵,牧民们渐渐都停住了,毕竟他们知道这么急切肯定是有重要的事。一个离得近的牧民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就扯着嗓子喊道:“前面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伙人马中有个领头的,驾着马飞奔至这些牧民身边后,便急忙喘着粗气说道:“千户长,有,有令!让你们都赶紧回去!回古列延里!”
牧民们都愣住了,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一个人问道:“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吗?”这领头的缓了缓后,慢慢说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千户长肯定是为大家好,他既然说的这么急,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儿!”
“可是,回古列延里,我们还要放牧呢!”又有一个牧民骑着马过来说道,这领头的却说道:“我知道,大家就先在古列延里将就几天吧!”
这牧民却反驳道:“那怎么行呢!古列延里的水草哪有外面的丰美啊!这样下去我可都吃不饱肚子了!”
这领头的士兵也急了,急忙说道:“你就别为难我们了,千户长他下令肯定是为了大家,你们就先将酒两天吧!”
牧民都迟疑了,蒙古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牛羊马匹和草原,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蒙古人就可以生存。可如今他们面对的,正式触碰到这底线的事儿!
一旁的毕勒格老人看了看这领头的士兵,不知怎的,突然就在脑海里浮现了自己的儿子——阿尔斯楞的身影,是啊,儿子要是还活着,肯定也像这个眼前的士兵一样,充满英雄气概!
可惜,回不去了。
或许是出于对这个士兵的爱惜,老人看了看天,蓝蓝的天,一望无际的天,乌珠穆沁草原上空也有这么清澈的天,但对于每个察哈尔人来说,这终归是不一样的。
老人慢慢转过身,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也许他流泪了,是因为想到儿子与故乡,也许没有,他更需要的是希望,活下去,活得更好的希望!
他一转念间,不再理会旁边的人正在迟疑,或者争执,径直下马,拉着马缰,招呼上乌恩其,慢慢招呼着牛羊往回走。
当所有人都愣住时,老人独自一人默默的,安静的往回走,像一个失去所有的流浪者,在找寻家的方向。看到老人往回走,不知怎的,旁边的人的目光好像都被老人吸引了。老人静静的走着,其他牧民看着他,竟也微微叹气,不过同样默默的赶着自己的牛羊往回走。
没人知道为什么,但或许生活中不是每件事都需要答案,都有答案。
所有牧民都不知为何,却都随着毕勒格老人的脚步一一往回走,牧民们说不出来,老人却也不太关心。看着牧民们都跟着毕勒格老人,这领头的士兵才心里一松,老人走过他身旁,不知为何,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停住了,不过这一瞬间实在是太短,或许叫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停没停。那一瞬间,两人仿佛擦肩而过,老人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住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己心里想的。
那一瞬间,他多么希望是阿尔斯楞在看着自己,哪怕一眼也好,实际上,这领头的士兵也感叹老人的号召力,也在一直打量老人,他却不知道,老人心里忍受的是怎样一种煎熬!
希拉穆仁军营的一座蒙古包里,千户长德格希正与几个将军商议着什么,布日固德和两个安达在一旁各自思考着什么。
“我觉得——”布日固德刚说了一句,所有人便都看向了他,不过每个人心里所想的可不同。这几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在感叹他不愧是千户长的儿子,有如此卓越的智慧和眼光;而千户长德格希自己则暗自庆幸自己的儿子有些不同常人的气概;两个安达也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他说的话,生怕漏掉一个字!
布日固德却依旧神情不变的说道:“我们现在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即便他们来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着他沉着的分析,千户长德格希却缓缓地、以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的身份问他道:“我们暂时只有三百多人,他们可有五百之众,实力不容小觑啊!”
听到父亲的质疑,布日固德却毫不畏惧,依旧冷静的说道:“您也知道,我们的人马远远少于他们,可这要是算起来,他们的首领见不到自己派出去的人,已经有十几天了!”
他说要看着父亲,父亲倒来了兴趣,想听听他的见解,旁边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少年自顾自依旧说道:“要知道,以他们的性格,明知道我们没有优势,却还要来偷马,为什么不直接抢呢?”
他反问着,父亲轻笑着说:“说说看!”他这才继续说道:“再者,都十几天了,他们的首领肯定坐不住了,便会不断派人下山搜查,但他们断不敢直接来到我们的古列延里,这样太容易被我们察觉!”
这时候,空气里已经完全没了声音,任何声音都没有!
只有少年沉着冷静的话语声。
“您再想想,他们这五百人若真能全部上的了战场,又何必要心存顾忌呢?”
父亲这下才回答了他一句,说道:“你是说,他其实是外强中干,此时并不好直接与我们为敌?”
“没错!”少年说道,“但这也只是暂时的,我们不放了这些盗马贼,他们迟早会下山来找我们!”
“找我们?”乌力吉在一旁忍不住问道,布日固德看向他说道:“没错,而且会带着很多人马,到时候还会要求进我们的地盘儿里搜查,我们当然不同意,那么便少不了冲突!”
“那你看,他们什么时候会来呢?”
布日固德却没说什么,起身倒一杯马奶酒,缓缓喝下一口后,才转过身来说道:“很快!超不过两天!”
“什么?两天!”乌力吉惊呼道,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一个将军立刻向德格希请求道:“千户长,请您立刻下令安排布防,晚了了就来不及了!”
虽然他们都紧张起来,不过值得思议的是,他们都认同了这个少年的见解!
德格希一生戎马,经历了太多的征战,他深知战争给百姓带来的灾难,他不愿打仗,可眼下的事儿却逼的他不得不拿起刀来解决事情了。布日固德知道父亲矛盾而痛苦的心理,他立刻又严肃起来对父亲说道:“我知道您不愿看到有人流血,可眼下再犹豫只会有更多人流血!”
父亲看着他,却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布日固德真的急了,又急切的说道:“父亲!”
德格希又慢慢转过身去,他不愿再忍受着痛苦了,可长生天硬要他做出这个选择,他没办法了,妥协了。微微侧身,向后面的几位将军一挥手,说道:“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