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陈府的院子静静的,只有夙昔的房间亮着灯。
此时空中忽然剑啸,一下划破了宁静。睡在外间的青芽立刻睁眼,翻身就朝李筠跑去。床前已站了一个黑衣人,他听到剑啸先是诧异,随后眉头狠狠一皱,拔剑就向床上的李筠刺去。这边青芽已经大叫一声,李筠惊醒见到寒光冲来,立刻一个翻身,堪堪躲过。
青芽是会武功的,这头一个箭步上去拦住黑衣人,李筠立刻朝房外跑去,一并喊着侍卫。
李筠和青芽出了房门,已有一群人在那里等着他们。与那为首的人一照面,李筠的神经就紧绷起来,那人分明就是当年杀她父亲之人。她日思夜想,恨不得咬碎他一身肉的人。那人见她举手提剑,飞速刺去,青芽被一众杀手缠住,独木难支,就在剑就要伤到李筠时,一个小丫头将李筠抱住迅速一扭,替她挨了那一剑,救她的正是与青芽一同进府的小丫头拂冬。她受了伤也并不在意,一心护着李筠,带她躲避。那人见一剑不中,第二剑又迅速刺来,拂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是没法躲过这一下的,却忽然身边的李筠倏地一缩,转眼人就在一丈之外,徒留讶然的拂冬。李筠回头,救她的是另外一个黑衣人,一双琥珀色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辉。那人没有说话而是转手将她将一抛,李筠一惊来不及呼救,立刻就落到一个女子的怀里,那女子一身异服,手里的彩色鞭子舞得哗哗响,李筠看向四周,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五个人,武功很高,与来袭的黑衣人斗得不可分割,一时间她很安全。拂冬见到来者非敌,心下大宽,就是一滚躲到角落里,决定不拖他们后腿。
琥珀色眼睛的人早已跟那黑衣人斗在了一起,因这些人的帮助,青芽瞬间脱困,也不恋战,赶到李筠身边,见她安然无恙,方才松口气。李筠看到卷碧躺在门边的尸体先是眼圈一红,但此刻来不及她悲痛,对青芽指了指拂冬,青芽会意飞身将她带回。
李筠问她两声,见她受伤不重,略感宽慰,见她执意不肯回房休息,只能由她站在自己身边,李筠扭头观察起战局。
夙昔看着眼前的黑衣人,眸色越来越深,是他,就是他,他记得就是这个人
将父亲一掌打得吐血,就是他杀了绿萝丫头,是他。她眼中显出浓烈的杀意,手上的招式越发致命。
黑衣人有些疑惑,这个人分明是个女人,可武功却浑厚沉稳,她看着他眼满是仇恨与杀意,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李筠,又为什么这么恨他?李筠,究竟是什么人?
夙昔的仇恨愈加浓烈,浑身都是煞气,眼眸渐渐泛蓝,杀手眼中闪过惊色。一直看着他们打斗的阿沅暗叫一声不好,一条鞭子挥出去将夙昔拉回,脚上铃铛
作响:“阿昔,醒醒,醒过来。“
阿依?阿戌?李筠皱眉思索,这个异服女子不似中原人,汉话不标准,她无法确定她喊的究竟是什么。再看救她的黑衣人,原本恶狠狠的眼神慢慢变软,眸中的幽蓝渐渐褪去变回琥珀。
李筠不由问阿沅:“她怎么了?”
阿沅回头看了一眼,脚尖已经一点,离开了她周围。李筠回头:“言哥哥。”
顾则言上前打量她,李筠安抚:“没事的。”
祁殇面有忧色,询问她如何,李筠朝他摇头:“我没事。”
她转向那边,看到夙昔恰好躲过对方一击,她对祁殇道:“去帮那个琥珀色瞳孔的,那个黑衣人,他杀了父亲。”
祁殇脸上杀意顿起,剑一舞冲向那人。
夙昔一个闪身躲开,将对手交给祁殇,对着阿沅、罗靖迅速打手势,七个人如鬼魅一般地离开了,不声不响,瞬间就消失在夜色里,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顾则言将一切看在眼里,眉头皱了皱。
李筠问:“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救我?”
顾则言摇头。
李筠皱着眉头,刚刚好像那个挥鞭子的叫了那个人的名字,那是个异邦女人,叫的到底什么,她低头思索着,究竟是谁。
夙昔朝她住的小院飞去,阿沅跟在她后面有些焦急,万没想到小月会对夙昔下毒,今天又这样,不知道阿昔伤势怎样,心疾会不会更严重。
房内的人都倒在地上,床上赫然还有一个昏迷的“夙昔”,阿沅上前飞快地向她喂了什么,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子在屋里绕一圈,这头夙昔已经换号衣服躺平。
“差不多了,你们快走。”
“你无事吧?”行云问。
“你们快走,他们来的很快。记得,这些人一个都不要放走。”
罗靖看着她,夙昔了然:“这事后面慢慢解释。”
几人只得点头,离开这个院子。不多时,屋里昏迷的人渐渐醒来。
然后顾则言进来了。
他看着躺着床上呼吸沉稳平静的夙昔,手一点剑一挥飞快刺向她,夙昔胸口一痛,她闷哼一声醒了过来,看到顾则言先是茫然,最后一愣,皱着眉头问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顾则言剑往前送了送:“脱衣服。”
“什......什么?”夙昔以为自己听错了。
满儿吓了一跳:“将军……”
“脱衣服。”顾则言冷声道。见夙昔不动,他将剑退出两分,一挑,她薄薄的衣衫立刻碎开。
夙昔明白他在做什么,她冷眼看着他:“将军,平白无故的,让我脱衣服总得有个理由吧,总不会是突然看上我了?”
顾则言冷冷看她一眼,不再说话,手腕微动,唰唰两声夙昔身上只剩下一件肚兜,夙昔脸色苍白,看着顾则言。
“你究竟想看什么?”她冷冷问道。
顾则言看着她有些怔住,她里面是件月白的肚兜,之前受伤的肩膀还未痊愈,
如今又被他的剑刺破心口,伤口流出血染红了肚兜,她没有穿夜行衣,那个地方也没有伤口。他皱眉看向她,难道不是她?
夙昔嘲讽一笑,抬起手去解肚兜的绳结:“是不是还要脱?一直脱到看到你
想要从我这里看到的东西为止?顾将军,若是我脱光了都没有,你是不是对我负责?”
顾则言剑一顿,就见她肚兜松了松,****微露,他看到他刺的地方画着一朵
鲜红的杜鹃。他眼眯了眯,上前扣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伸向那朵杜鹃。夙昔眼一
闭,将屈辱和委屈藏在眼帘里。顾则言蘸着她的血将那画的杜鹃抹去,用手一摸,
竟然是一处伤疤,那伤口早已结痂,有好些年的样子,仿佛一块肉瘤,在她雪白
光滑的肌肤显得分外刺眼。他看了看她,见她眼角似乎有泪光。他收了手,用被
子将她遮住。
她还是闭着眼,不说话,眼角的泪光慢慢消失,最后她睁开了眼,她看着他,眼神清明:“你可以离开了吗?”
顾则言看着她,剑尖一挑,烛光熄灭,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雪盏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她一晚上都躺在这里,直到你们过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过一次,只当夜深人静,自己困了小睡了一会儿,见夙昔一直都在,因此并不知道她中途早已掉包离开。
祁殇忽然走到身边对他低语什么,他眼色一沉,快步走到另一间房里。夙昔听到外面的响动,深深吸了口气,她起身穿好衣服,忽然听到满儿的尖叫。夙昔定定看了看门,然后打开。
满儿一下跪倒在她面前:“姑娘,姑娘,将军说小月是奸细,要抓她见官,你给将军说说啊,小月怎么可能是呢......”
夙昔皱着眉头,脸色有些苍白,她看向顾则言:“将军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半夜三更到这里先是用剑刺我,现在又说我的丫头是奸细,不是太奇怪了吗?”
祁殇将穿着带血的夜行衣五花大绑的小月推到地上:“陈夫人遭了刺客,现场抓住的就是她,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丫头?”
夙昔看向地上的小月,她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人还有些愣愣的。
此时见到夙昔,小月忽然福至心灵,眼中闪过一丝恶毒,当下扑到她脚下:“姑娘,小月未能完成姑娘的命令,小月无能,甘愿以死谢罪。”说完就准备自戕。
祁殇哪里准许,一招卸了她下巴。
李筠跟了过来,闻言看向夙昔。
夙昔并未惊慌,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满儿呆住了:“小月姐姐,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是姑娘,姑娘病了一天了。”
顾则言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你可有话说。”
“你先问她吧,听听她怎么说。”夙昔下巴一抬,指向小月,自己转身找了个方凳坐着,胸口的血染红了衣服,一滴滴落到凳上,流到地上,夙昔有些眩晕,脸上却不显出半分。
“说说吧,我是怎么让你去杀李筠的。”夙昔淡然开口,一院子拿着剑的侍卫都戒备地看着她,她却像是在谈别人的事。
小月有些惶恐,不明白夙昔为什么这么从容。可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应当就是被她破坏的,不由恨从中来。祁殇复位了她的下巴,她当即眼泪一落:“我跟着姑娘四年,为姑娘做了多少事,姑娘现在是要撇清了吗?枉我还想自我了断,不拖累姑娘,姑娘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夙昔一手支着头:“嗯,那你说说,我让你都做了哪些事。”
小月双眼通红:“姑娘这样,小月也不再袒护了,不过一死,有姑娘陪着,也不亏。姑娘忘了三年前如何与陈大人认识的,难道不是你让小月引他在云湖见到你的吗?顾将军和陈夫人的谣言,不是你让我散播的吗?包括皇宫那次,不是你让小月买通那个侍女,让她引陈大人去湖边的吗?后来又将这责任推给陈夫人。那个丫头,不也是你找来诬陷陈夫人的吗?今天,你也为了留下来,服了药故意装病,想要杀了陈夫人。”
“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远的不说,就说今天,我为什么要杀她?”
“姑娘恨她啊,恨陈大人,恨顾将军,所以想要杀了她。”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还有什么话可说?”祁殇怒不可遏,一剑指着夙昔。
夙昔抬手将剑推开:“别激动,捉贼拿脏。你说我服药装病,药呢?你说我命你杀了陈夫人,证据呢?你说是就是,我还说你善做主张自己想杀她呢。”她需要一个答案,需要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人知道了这件秘密。
“那药还在姑娘的身上,将军一搜便知。说你如何命令的,小月的确没有证据。可是,姑娘背后有人,姑娘有藏着一枚令牌,我无意中见过一次,当下觉得奇怪,想来那牌子也是有古怪的,将军查查没准就能查出些东西来。就在将军府里床下的夹砖里。”
顾则言对青芽招手,青芽领命上前搜身,果然从她贴身衣服内,搜到一个缝在衣服内侧的药包。拿给大夫闻了闻,大夫皱眉,道:“此药名为巴葵,咱们南歌无法种植,番地很常见。此物能使人亢奋……但有心疾的人吸入会加重疾病。”此药多用于助兴,夙昔青楼出生,要弄此药既师出有名,也方便。
“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祁殇的剑一抡,指向夙昔鼻尖。
“姑娘!”满儿脸色雪白,见她身上到处是血,心口发闷。
夙昔只是执着地追问小月:“最后问你一次,我为什么要杀李筠,为什么现在对她动手?”
雪盏皱眉,只觉得夙昔颇为怪异,她不急着撇清嫌疑,却问些并不相关的事。
小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执着于这个问题,看一眼李筠,心思转动,就让她知道好了,知道了,才能嫉妒:“你本来是不想动手的,可是,府里的人说陈夫人怀孕了,想来,你是嫉妒了。”
夙昔嗖一下站起来,祁殇大骇,剑就刺了过去,被夙昔一手捏住,祁殇本能拧剑,夙昔的手搅得血肉模糊。
她竟不觉痛,眼睛死死地看着小月:“你说,她怀孕了?所以你们要杀她?”
小月忽然打了个冷颤。
夙昔头晕得厉害,她似乎气得不轻,身子都在发抖,紧紧握住祁殇的剑,拉着他蹲到小月面前:“他也知道了?还有谁在这府里?卷碧?候东?李老三?”
她说一个,小月眼瞪大一点儿,祁殇也跟着皱眉。
夙昔满意了,凑到她耳边:“你到我身边,是不是因为四年前那个人死在我房里?”
小月惊恐地望着她:“你……你知道什么……”
夙昔满意了,看来如此:“既然他怀疑了,那你就不用活了。”说着将手里的剑一拉划破了小月的脖子,祁殇根本阻拦不及。
满儿惊声尖叫,终于晕了过去。
祁殇气得不行,抽回剑去摸小月伤势,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夙昔,死不瞑目。
“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顾则言恼怒。
夙昔用衣服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血,抬起头看顾则言:“我受不得人背叛,我也没打算杀李筠。你若怀疑,监视我吧。”
说完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