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找来时,两个人正在一旁看着僧人摆放菊花。夙昔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顾则言也神色如常。可李筠觉得,这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虽然好奇,李筠却并没有问出来。
等到他们把整个寺庙都逛了个遍,天色已经擦黑了。用过斋饭,各自回房,只顾则言心中期待,不知道今天晚上,她又会有什么招数呢?竟生出一种战场上势均力敌,正面交锋的兴奋来。
夜深人静,只有山风还在吹鼓,夙昔听着顾则言房间的微微响动,确认人已经离开方才出屋,与她同样装扮的影一早已等在外面,见她出来行了个礼,嘱咐一句小心。
夙昔点头,在影二的帮助下悄声来到李筠的房间,将袖中的花放到她枕边,李筠的呼吸渐渐沉重,夙昔拉开她的衣领,找到那个疤,姐姐,姐姐……
她为她掖好被子,看了眼影二,影二会意,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她的,您也要小心。”夙昔道声谢,无声离开屋子。
竹林中的雾气打湿了衣服,夙昔肩上的伤未愈,微有些不舒服,脚步却是在寺庙内小心穿梭。
从僧房到佛堂,他们下午发现的适合藏匿的地方都翻遍,可依然没有。
夙昔皱眉,会在什么地方呢?梆子传来三更的声音,夙昔看了看寺庙,人影一闪而过。并不是顾则言,夙昔想了想,跟了上去。那人一路疾行,直奔藏经阁,夙昔挑了挑眉,这个地方她还没搜过。
守夜的小和尚只觉得一阵冷风刮过,睁开眼看看漆黑的夜色,人影全无,心生畏惧,盘腿坐到蒲团上开始闭眼打坐,念起了经。夙昔看了眼和尚,飞身到藏经阁二楼,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先前的人已经不见,夙昔摸出夜明珠,光并不亮,刚好可见眼前景象,夙昔沿着经书架子一层层看,手指在经书和书架上摸索,一步一步前行。如此半刻钟,除眼前半点光源外,周围的黑夜更是无法看清了。行至转角处,夙昔忽然指尖微热,移动夜明珠,却见对面正是同样举着夜明珠的顾则言,两人皆是一愣,随后两人手中的夜明珠俱是一灭,阁楼更是一片漆黑。夙昔不担心他认出自己,因为只要一旦开启天蛊,她的眸色会变成琉璃色,看着像是异域人,随着天蛊威力的提升,对她的影响也越来越大,淡蓝,深蓝,蓝紫,紫色,墨紫……只要她不说话,顾则言是不会认出自己的。
顾则言已然认出这是皇宫里救急的那人,但也的确没有认出她,虽然他心有怀疑,可一来瞳色不对,二来他十分确定,夙昔是不会武功的。虽有心探来人的底,但他知道对方早有防备,此刻并不易得手,所以也暂时打消了念头。
此时,阁底传来异声,二人同时奔向发声处,只见一个黑衣人从藏经阁底层一个书架下消失。此时藏经阁整齐的书架全被打乱,隐隐成阵势,那个书架看似很近却很难走近。夙昔先一步走进外层书架,果然发现摆了阵。
顾则言跟着进来,两人视线在微弱的光中一碰,却相互无言。夙昔不再理他,观察阵势,夙昔伸手挪动左手第三个书架,阵型一变前方那个有通道的书架更近了,顾则言看了她一眼,抬手将面前的书架一转,阵型又是一变,通道离他们只差两步。
顾则言抬眼看她,夙昔懒得搭理,看着变阵后眼前地面出现的字符方格,在上面进三退二,左一进四,右二退一,一阵乱蹦,径直走到通道面前,回头对顾则言扬眉,欢快地跳入通道。
顾则言眯眼,跟着她的步伐走过字符阵,总算找到通道。
通道是一条斜行的甬道,夙昔算着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前面的光渐渐明亮,夙昔小心前行,出口处赫然是一间地下室,门口躺着几个侍卫,显然被先进去的人放倒了。夙昔忙跟上,不管前面是谁,她都要带走那个人。
地下室的摆设跟她想的不一样,琉璃花瓶,楠木桌椅,精致秀美的瓷器,金贵的朱钗首饰,华美的衣裙,上等的胭脂水粉,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墨菊。根本不像是关押人的暗牢,反倒像是少女的香闺。难道他们猜错了?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夙昔暗道不妙,不敢多打量,径直朝里屋走去,门却被打开,黑衣人捂着手臂走了出来,看到夙昔一惊,提剑就要刺来,夙昔躲过心里忍不住失望,看样子,屋内估计什么都没有,这一切只是个陷阱。
随后而来的顾则言看到二人时也是一惊,他却是迅速选择蹿进里屋,见到倒在地上的血人眉头一皱,夙昔跟了进去,指指外面,顾则言知道那些人已经快到了。
受伤的黑衣人捂着手臂跟了进来,虽不知道眼前二人是谁,但他确定不是那个人的人。
夙昔听着脚步声,来人众多,不知道他们三人能不能闯过,而她更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守在藏经阁的通道口,守株待兔。
受伤的黑衣人低着嗓子道:“怎么办?”
饶是这样,夙昔还是知道了他是谁的人,这不就是太子身边的侍从吗?没想到洛瑛也插了一手,不知道顾则言听出来没有。夙昔比比手势,告诉他不知道。
阿松看向顾则言,顾则言打量起屋子。
夙昔也思忖,这间屋子没有压抑之感,似乎比外面透气,莫非这里另有出路?夙昔想到此处,开始在房间里摸索。
顾则言看夙昔的眼神更为复杂,这个人的身形动作与夙昔相似,可眸色,脉搏却统统对不上,究竟是谁呢?他有心要抓住他问个清楚,却不是时候。
夙昔找了一圈没找到,不由纳闷,按说不应该如此的。
阿松听到人已经在外面,不由将石门抵上。
“我们怎么出去?杀出去?”
顾则言道:“不急。”
说着也打量起房屋,最后他的眼睛落在木床上,一个纵身跳上床,抬手将床顶的布料扯掉,扣扣床顶,竟传来空洞的声音,阿松和夙昔都看向他,顾则言摸索着模板,最后发现一处缝隙,东推西拧,木板像一扇门一样打开,露出一条绳索,顾则言一拉,床后的石壁传来脆响,夙昔探出身子一看,竟然洞开一条向上的石阶,石阶两边镶着琉璃盏,琉璃盏上放着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夙昔嘴角微抽,果然是皇帝。
门外传来低沉声音:“不好,他们发现另一条通道,快告诉上面的人去出口。快!”
夙昔不敢逗留,一脚踏上石阶,顾则言紧随其后,阿松捂着手臂走在最后。
石阶回旋,夙昔走得脑袋都要晕了,却不敢停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感觉前面的空气越来越清新,夙昔心中一喜,出口要到了。
果然头顶处有一道青铜门,夙昔用手顶了顶,发现打不开,双手在四周摸索,不知道有没有机关,顾则言赶来也加入其中,两人在狭小的石阶尽头挤在一处,夙昔甚至能够感到他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朵,脖子,脑后,夙昔有些不自在,往一旁挪一挪,顾则言摸索一遍后摇头:“这是内扣的,必须从外面打开。”
阿松血流了一路,此刻听闻脸色更白。
夙昔看向顾则言,示意他走远些,顾则言微微一想明白过来,他是想蛮力打开,可这青铜门看着十分沉重,此人有这样的自信,武功当真不低,顾则言有心试探,顺从走到一边。
夙昔运力,将天蛊的力量开启,运功到最高,背对着顾则言的眸色变成紫,心中的气血翻腾更厉害,心跳紊乱,夙昔忍着不适对着青铜门奋力一击,在铜门破碎同时翻身滚下,终究还是被一块青铜碎片砸中背心,夙昔喉头一甜,努力将嘴里的血腥压下。
响声过后,青铜门露出一个大洞,夙昔率先出去,四下一看,原来是在白云山顶。因山高林深,人迹罕至,时常野兽出没,加之与皇宫的曜山毗邻,因此这里划为禁区,加上山石和葱茏的密林,这里修个地道的确不易被人发现。
此地不易久留,夙昔也顾不上多看,脚尖一点飞身离开,阿松乖觉地远离二人,不想身后顾则言却是紧跟不放,夙昔停在树巅看他,无声问他意欲何为?
顾则言在树下与她相望:“皇宫那天也是你。”
没有疑问,而是肯定,夙昔没有回答,林外传来人声,夙昔在树顶往下看,隐约看到寺里火光晃动,右手一抬,一道绿光从袖中直冲云霄,夜空中开出绿色的花,却是没有爆破声。
顾则言好奇她的信号是如何做的,见她提脚要走,却是一个闪身抓住了她的一只脚,夙昔被他一扯进势一滞,回身一掌劈向他,没有运力。
顾则言另一只手抓住她进攻的手,双手一拉,夙昔跌进他怀里。
此时人声更近,夙昔手一缩一滑脱离他的掌控,立即抬脚朝山背走去,顾则言紧追而去。
追来的人听到响动指挥道:“他们朝那边去了,生死不论,务必抓住。”
众人领命,十几道黑影在林中一闪而过,成包围之势追向二人。
夙昔一面躲避那些人的追赶,一面还想甩脱顾则言这个尾巴,她眸色渐深,之前被青铜砸伤,好不容易养了半月的心疾在这一下又回到最初,她的唇色开始泛白,停在树下,不由捂着心口喘气。身后劲风袭来,夙昔回身一掌击退来人,赶来的顾则言从旁一掌,黑衣人吐血倒地。夙昔意图继续逃离,却被顾则言再次抓住。
“不说清楚你是谁,别想再逃。”顾则言说道。
夙昔回头望他,四目相对,顾则言竟从中找到熟悉的感觉。
“你……”他想说什么。
夙昔见后面的人又追来,此时又无法挣脱顾则言,只能一手揽上顾则言的腰身,带着他向前疾驰,顾则言感觉到环绕自己腰间的手细弱无骨,脑子里生出无数个想法。
二人在黑暗中不知行了多久,后面的声响渐渐远去,开启天蛊后感官异于常人,夙昔察觉前方有微微的湿气,隐约可见一个山洞,带着顾则言朝那里赶去,洞口被树枝藤蔓遮挡,又有溪流挡住,夜里极难发现。
顾则言十分诧异她是如何知道这般隐蔽的山洞的。二人钻进山洞,夙昔迅速放开了顾则言,靠在洞口的石壁上,一手捂住心口,一边留意外面的情况。顾则言在一旁打量她,一些想法渐渐坚定,可唯一不解的,却是无从可解。
夜风传来虫声,还有夙昔有些短促的呼吸,似乎有些透不过气。
夙昔侧耳倾听,那些人本已快到此处,但中途被人引到其他地方了,夙昔想到阿松,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出手了。
顾则言也听到响动,渐渐那些人已经远到听不见动静,借此时机,顾则言一爪成擒,抓向夙昔一只手臂,夙昔未有防备被抓个正着,另一只手准备出击,顾则言似已料到,先一步抓住,就此夙昔双手被固,锁在身前。顾则言一只手锁住她的双手,空出一手去扯她的面巾。夙昔岂能如意,双手一伸一抬一拧,竟硬生生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同时左脚后踢,顾则言身子后移躲开这一脚,手不由一松,夙昔双手用力借机挣脱逃开,却没想顾则言双手虽松,但却没有放开她,而是直接下滑,想要锁住她,好巧不巧,正好抱住她的腰。不待她反应,他的双脚一曲一拐,将她双脚也禁锢住。
夙昔愣住了,他怎么用了这么死缠烂打的招数,完全不符合他大将军的身份。
顾则言也愣住了,怀里的这个人,腰竟然这么细。
夙昔回过神来,开始挣扎挣脱,整个人像只虫子在他怀里扭起来,顾则言有些站不住,没想怀里的人正往下一缩一滑,企图借此脱离他,顾则言不作多想顺势用力一抱,这一下正好抱住胸口。
顾则言没想到手下的肉竟然真是软软弹弹的,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耳朵都红了,她竟然是个女人!
紧抱着胸口的手松开,夙昔在他失神之际回身向他一挥手。
“你……”是夙昔吗?顾则言没说完话,人已经晕过去了。
夙昔后退一步抵着石壁,双手不由抚上自己的脸,还是很烫。她捂着心口,感到心脏跳动得异常汹涌,不知道是因为动用天蛊数层威力的缘故,还是因为他方才的举动。想到此处她着恼地瞪地上的人一眼,登徒子!
半晌,夙昔走到顾则言身边,似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他拖到干燥的石板上后,才离开山洞,见到信号找过来的人也正好在附近,夙昔见到他后问道:“他们顺利吗?”
来人点头:“没人发现。”
夙昔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等他快醒了你就尽快离开,不要被他抓到。”
来人应下,随后又道:“此刻下去恐怕就要鸡鸣了,寺庙中僧人起早,你不方便直接进厢房,影一让你在课室的静房等她。”
夙昔点头表示知道,脚一抬想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