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
《贺新郎·别友》(1923年),《毛泽东诗词集》,第1页。
“挥手从兹去”一句,出自唐代诗人李白《送友人》诗,原句是:“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意思是:离家远游的人像天空浮云那样随风飘去,而送客的老友似落山的太阳留恋山峦那样不忍别离。挥手告别从此分开,我们的马也像不愿离别,而萧萧长鸣。
1920年,27岁的毛泽东在思想上完成了向马克思主义者的转变,随即也迎来了他个人生活的一个变化。这年冬天,毛泽东与小他8岁的杨开慧结为伉俪。
杨开慧是毛泽东的老师杨昌济的女儿。1918年,18岁的杨开慧随父亲迁居北京。此间在北京的毛泽东常去老师家中晤谈,与杨开慧相知相爱了。杨昌济病逝后,杨开慧和哥哥杨开智于1920年2月扶柩回到长沙,不久到湖南学联做宣传工作。这年冬天,从上海回到长沙的毛泽东和杨开慧结婚了。这对革命伴侣之间的感情缱绻而高尚。毛泽东曾为杨开慧写过一首《虞美人》,其中描述对她的思念之情:“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无奈披衣起坐薄寒中。”杨开慧对毛泽东爱之至深,也曾经在私人的文字中自我表白过。她这样写道:“我看见了他的心,他也是完全看见了我的心”,“我觉得我为母亲所生之外,就是为了他。假设有一天母亲不在了,他被人捉住了,我要去跟着他同享一个命运。”
但革命者的家庭注定要比常人承受更多的生离死别。1923年4月,毛泽东被调至中共中央工作,他离开妻子和刚刚半岁的儿子毛岸英,前往上海。6月,毛泽东在广州出席党的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中央局委员、中央局秘书。大会决定同国民党合作,建立革命统一战线。9月,毛泽东回到长沙,与李维汉、夏闽、何叔衡等一道,支持新任湖南省长兼湘军总司令谭延闽的“讨贼军”,积极从事反对赵恒惕的斗争和发展工农群众运动。这次毛泽东回到湖南,令独自一人在家奉养着老母又照顾着孩子的杨开慧格外高兴。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毛岸青也于11月降生了。可是这样的天伦之乐十分短暂,毛泽东在家刚住了3个月,就接到中共中央的通知,要他离湘赴上海转广州,准备参加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临行前,毛泽东强抑感情,写下这首《贺新郎·别友》: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入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词的上阕都是写离别愁绪,开首即套用李白诗作的“挥手自兹去”一句,点明抒情的主题。套用前人成句直接为我所用,这是写作古诗词时常用的手法。不过前人成句往往已有相对固化的意境,在引用时能与自己诗作的意境浑然天成殊为不易。在这方面毛泽东称得上是造诣高深,他的诗词当中引用前人诗句屡见不鲜,且都能浑然一体,毫无生硬之感。以这句“挥手从兹去”为例,除了因诗词格律的不同需要而将原句中“自”改为“从”而外,基本是引用原诗原意。而将古人友人之间送别的诗句用在与爱人分别的作品中,不仅没有雕凿的感觉,反而在缠绵悱恻的情绪当中平添了几分豪迈气概,在依依不舍的儿女情长当中注入了对革命事业的矢志不渝,表达出青年毛泽东以天下为己任,不愿贪恋安逸平凡的胸襟,同时也十分传神地体现出革命伴侣之间感情的非凡与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