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觉得奇怪的时候,贝洛其斯带着我再往前走了几步,这时我才发现,我平视时所看到的,竟然只是一个根须部分。我愣了愣,随后抬起头朝上看去,在我面前的是一颗绝对的参天大树,主树干部分大概要六七个我合抱才能将其围住。
这是什么?一颗大的看上去如此不靠谱的旭朽木?
就算我再没尝试我也知道,旭朽木的特性是干枯和蛇蜕,干枯从字面上就很好理解,是说这种树几乎没什么水分;蛇蜕则是指旭朽木每一年的成长并不是像普通树木一样逐渐由内而外的长粗,慢慢变得高大,而是一种类似于像蛇一样的成长方式,每一年到了特定的时节,它表层的树皮便会慢慢剥落,也只有这个时候它会露出看上去还有些生气的灰白色的里层,然后再过几个月慢慢地会长出新的树皮。
这两种特性实际上也就是说,旭朽木的枝干几乎已经不具备普通树木的柔韧性和伸展性,尤其是前者,这种可怜的植物几乎不具备对抗大风大雨的能力,甚至在打雷的时候,由于干枯的特性,会使得它极其容易燃烧起来。
一瞬间,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充斥在我的心里,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成林的旭朽木已是罕见,而在“风神居所,沉雷庇佑”的风雷山中竟然会有如此大片的旭朽木林,这个不说,竟然还有一株这么大的旭朽木,这其中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见我们先后走了过来,轩玦淡淡地说道。
在这里?我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刚才的不安感究竟是什么……还是……那只是我之前那种幻觉一般的不安感的延续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能尽量让自己至少看起来很平静。
贝洛其斯带着我走到树下,随后用很轻缓的动作蹲了下来。双脚刚触到地面,便传来干枯的树皮“磕巴,磕巴”的断裂声。这些剥落的、十分干枯的树皮在地上积累了厚厚的一层,想让踩上的人不发出声音,没有绝好的轻功是不太可能的。
颢颖则是一副很典型的“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很快的走到了一根半人高的根墙面前,十分直接的坐了下去。
轩玦从袖袋中拿出一个锦囊,里面似乎装满了一大堆灰尘,他谨慎的将灰尘洒成了一个圈,将我们都包围在圈中。
而灵煚则站在一边有些冷冷的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哥哥,那是什么呀?”颢颖挠有兴趣的看着轩玦手中的锦囊。轩玦做完撒灰的程序之后,将锦囊再次收进了袖袋中,平静的回答道:“隐踪散。”
隐踪散?
“不愧是皇太子殿下,居然能这么有钱。”我暗自这么想道。
如果我没有弄错,隐踪散是暗行者的独门秘药,专门用于野外行动时消除自己的气味,防止被追踪型动物或者通灵兽发现。虽然,有着优秀能力的『暗行者』在隐藏踪迹的方面确实是无可挑剔。但是『暗行者』也是训练出来的,不管你一出生多么有天赋也没可能一生下来就会将自己藏得完美无缺。
所以大多数低阶『暗行者』会选择借助其他的方式来消除自己所留下的痕迹,隐踪散就是很好的选择之一,据说将它洒在周身,一些依靠嗅觉的猛兽,比方说天罗虎直接从你身边走过都不会察觉到你的气味,甚至还有人说它有迷惑的功效。
但很可惜,这种秘药的配方很贵,有几样草药甚至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另外这种秘药虽然确实可以欺骗过绝大多数猛兽的鼻子,但是对于小小的『纹斑猪』却无可奈何。曾今有『暗行者』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狠狠的栽在一头年仅三个月大的『纹斑猪』身上,这让这种配方的评价迅速下滑,因而更少有人使用。于是慢慢的数量稀少,配方古老,方剂珍贵,便成了这种药的噱头,使得药价在一千年之后的雷帕斯城依旧居高不下,几乎可以说是一克千金,寻常人根本无缘相见。
但轩玦一出手就是一大袋子几乎毫不留情的往下倒,也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他刚才简直就在倒黄金。
“戈大人,吃点东西吗?”颢颖拿着水和食物跑到了我面前,我看了他一眼,随后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一边。
颢颖也没有强求,只是坐在了一边,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听见他这么说,我抬起头去,透过这株巨大的旭朽木——多亏了它没有什么树叶,只有一些稀疏的枝干,我看到了一轮挂在半空中的月亮,那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圆形。
一旁传来轩玦平静的声音:“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都快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好!”颢颖高兴的响应道,随后对我笑了笑说,“那么戈大人,晚安。”和他对视了一下,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颢颖似乎对我这个举动很高兴,笑着跳到了那半人高的根墙之后,休息去了。
贝洛其斯已经在我身边安然入睡,轩玦似乎有意将它安排在我身边,并没有让它回去。对于这一点,我并没有过多的想法,毕竟他和雪代冰雷本来就认识,一开始的情况有些混乱,直到现在我甚至不太好确定,他究竟知不知道我不是本尊这件事情。
我伸出手去摸了摸贝洛其斯那柔软的银鬃,随后再次抬起头来。从树下往上看,深色的天空镶嵌着黑黑如同鬼爪一般的倒影,给肃穆的夜晚无端的添加了几分狰狞。
没想到一个月之内,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好像从开始的不能习惯,到后来的逐渐适应,到现在——我开始觉得就算是再大的变化,我都能承受的起了。
之前在幻彩山谷外,看到的也是这般美丽的圆月,只是那时候,我,是柳镜慕水;那天晚上,我,和所有人兵戈相见,毫不留情。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好像变得坚强了起来,不,也许只是开始麻木。
莫名其妙的,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眨了眨眼睛,轻轻地站了起来。用尽量不惊动其他人的动作,朝一边走去,斑驳而破碎的月光洒在地上,就好像蓝宝石一样干净明亮,而略显沉静,让人忍不住伸手想去抓住,却发现伸出手去,得到的只是一片黑暗。
嘴角突然旋出了一抹微笑,我甚至不太清楚我自己在笑什么,而现在这种情况,又有什么值得我露出笑容,但是让我觉得不太可思议的是,我确实笑了,而且好像还不是嘲讽的笑容。
那洒满一地洒在的斑驳似乎在一瞬间变得轻快耀眼了起来,沉静的蓝宝石,好像在一瞬间变得鲜明耀眼了起来。我有些惊喜的看着周围的变化,挠有兴趣的伸出手去,一点斑驳的月光顿时跳跃在了我的手上,就好像夜晚在树林中舞动的小精灵。
有了这些“精灵”的点缀,原本有些让人觉得阴森恐怖的旭朽木林,也变得有活泼而充满了生机,热闹地好像下一秒就要会召开一个盛大的舞会。
看着眼前这美不胜收的景象,我不禁有些激动了起来。先前那一抹好像怎么也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和那一点忧伤,在瞬间一扫而空。我惊讶于这个在白天还看上去了无生气,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竟然会有如此美丽的那一刻。
愉悦和欢快的气氛似乎能充满每一个细胞,甚至让人觉得脚下“嘎吱”作响的枯木断裂声也是其中一只必不可少的重要的伴奏,全然没有了先前听上去的那种烦躁感。
正当我流连于这种美丽的景色而几乎忘记周围的一切之时,一个带着讥讽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戈大人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在这种遍地都是陷阱的地方,竟然能如此毫无顾忌的随意行走。末将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我转过身去,灵煚带着一抹嘲讽似的邪笑,倚在一棵旭朽木上,冷冷地看着我,一点斑驳的月光落进了他那血色的瞳中,使得那血红的双眼犹如夜间最凶狠无情的野兽一般,让人不由得有些微微战栗。
我无法说话,自然也无法寻问他究竟想要说什么。于是我将头转向一边,决定不再理会。反正,就算能和他些什么,也注定了不是一场可以让人愉快的对话。
既然这样,何必浪费表情在他身上?
我转过身,伸出手去,任由那些精灵般的月光跳跃在我的手上。
“戈大人玩够了没有?可以回来休息了吧?”大概是我的态度有些激怒了灵煚,他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愤怒。
我看了他一眼,随后朝另一边走去。反正他看我不太顺眼,又何必搞的双方都不舒服,我并不想争斗什么,也争不过,那么就一个人找一个清闲点的地方好好安静一会儿也不错。
“喂!”身后灵煚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毫不犹豫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