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下来之后，我用听起来劲量冷漠的声音，将声音控制在只有我和柳生睿能听见的范围之内，平静地问道：“你说什么。”
“您的体内，似乎有很重的阴寒之气。”柳生睿轻轻地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更让我感觉头皮有些发麻的是，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我不由得想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用心才说这句话的：是担心灵煚的安危呢？还是巴不得看到我们有场你死我活争斗？
没有再多想，我决定装作不知道，于是平静地回答道：“我不明白你的话。”
“那个时候，在地下密室的时候，您是如何到达囚禁贝洛其斯的牢笼面前的？”柳生睿并不在意我的否认，似乎早就如他预料，他就像讲述一个故事一般平静而轻松，“黄泉之水中的黄泉游鱼，会不分对象的攻击任何活物，您所走的那条路根本就是个有去无回的陷阱。请问，当时健康况非常不佳的您是怎么样在那艘限制了任何法术力量的离魂船上平安上岸的呢？”
我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有想到，那艘船和那有些奇怪的黄泉游鱼竟然是一个陷阱。可实际上我却真的没有受到任何攻击，难道真的是因为巫奭的龙珠和我融为一体的缘故？不过此时我没有时间再去考究这件事情，只是马上恢复了常态：“我怎么知道呢，大概是运气比较好吧。”
柳生睿微微一笑：“我一直都相信，同样的运气，绝对不会出现第二次。所以……”顿了顿，他微微低了下头，靠近我耳边轻声说道：“『悬龙』。”
听到这个词，我的心里突然紧了一下，右中指不自觉地谈动了一下，我马上用冷冷的眼光看向柳生睿，他也在看着我，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希望刚才那个潜意识的抽动还没有被他看到。可是，说到那天晚上，他当时根本就不在场，又是怎么知道『悬龙』的？难道是灵煚告诉他了？
不，不太像，灵煚那个时候已经很明显的走回去了，要是灵煚知道的话，也应该不会到镜霜出手，那么……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那是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而且，若是这样的话他竟然一直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出手来帮我？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可我的眼神却看起来一如开始的冰冷，这种时候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可柳生睿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解释他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只是继续带着那面具似的微笑说道：“那是一种生活在地底水脉深处的东西。最喜欢的食物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活物敢去触碰的『黄泉游鱼』。而『悬龙』除了吃这个之外，已知的记载它没有别的食物喜好，更加不会去攻击一个还有阳气的‘活人’。您又打算怎么解释呢？”
“运气不好罢了。”我完全没有思考，只是冷冷地回答道，“没准是这里的山主离开，导致这里的生物异常了呢。”
“山主？”柳生睿轻轻地反问了一句，随后笑了起来：“呵呵，那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一般的存在罢了。它们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但是却绝对不是最为关键性的。像『悬龙』这种太过于古老而神秘的生物，即便是所谓‘山主’也是无法影响到的吧。”
“所以呢？”
“所以，您的体质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而让这个秘密显露出来的线索，毫无疑问的都将‘秘密’指向了一个方向——您的体内有一种十分强大的阴寒之气。而西岐大人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用『舒脉』调节自己两次，也正是因为您的体质激发了西岐大人体内的邪寒之气。”
我用平静的目光看了柳生睿一眼，他依旧一脸轻轻地笑容。我突然意识到了，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应该早就已经很习惯这种对话方式，他似乎根本就不为我的狡辩或者绕话题而觉得困扰。真话和谎言的判断与区别，情报的裁剪和筛选，这不正是这位身为安格瑞拉皇家御用杀人机器的『暗行者』所必备的技能吗？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可是正正式式的『猎风』柳家的首领，那个会毕恭毕敬地称呼我为叫“大小姐”的人估计已经迷路在回石坡上了吧。
想通了这一点，我突然冷笑了一声：“哦？好精彩的推理，好敏锐的观察力。可是正如您刚才所说的那些全部都是您的推测之词，那么请问柳大人，证据呢？”
“证据么？我确实没有特别明显的证据。”柳生睿似乎在思考，我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只是那一瞬间，柳生睿再次笑着看向我说道，“不过可以请二皇子殿下用魔法来检测。不过，不知道这样真的好吗？要是二皇子殿下知道是因为您……”
“你！”之前的步步伪装，在这一瞬间被全盘打乱，我在意识到自己正对眼前这个依旧微笑的男子怒目而视的时候，已经彻底的迟了。没想到，我竟然会因为他提到了一个完全无辜的人而瞬间就乱了方寸。
他轻轻地笑道：“我说的一点也没错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了直冲脑门的怒火，冷冷地转过身去不再看着柳生睿：“你想要我怎么做。”
“还请您能劝说一下西岐大人。”柳生睿也并不对我的态度感到懊恼，只是很简单而迅速的提出了他的要求。
“没有用的。他不会听我说话的。”我冷冷地回答道，“他知道我并不是戈大人。”
柳生睿轻轻地笑了起来，随后说道：“不，您就是戈大人。”
“这样做也没有意义，我刚才已经亲口承认过了，二皇子殿下自己也……”
“相信我。”柳生睿打断了我的话，随后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想甩开，但是却没能成功。
“您必须是。”柳生睿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瞬间感到了一阵压抑感，就像那天在他的房间里我试图走出去的时候一样。突然我明白了他的话中还有没说出来的内容：如果我不是，等待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直到感觉柳生睿松了手，我立刻回过头去，想问清楚他到底准备拿我怎么样。可迎面而来的却是颢颖的目光，他手上拿着食物和水袋，看见我突然转过头来，并且带着有些狂怒不安的表情，他有些愣住了，几秒之后他笑了笑，很迅速的将表情从惊讶中调整了过来，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我：“汐薁小姐，您吃点东西吧。”
“谢……谢谢。”我有些尴尬的回答道，柳生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一旁，双手抱怀靠在墙壁上，像是在闭目养生。
“柳大人，您也来吃点东西吧。”颢颖主动招呼道，接着柳生睿也走了过来，象征性的撕了点牛肉干：“谢二皇子殿下。”
“咳咳……”火盆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咳嗽，我们同时放下手中的东西往那边看去，灵煚睁开了眼睛，用手拭去了嘴角边的血迹。我微微咬了咬下嘴唇，也不知道在『舒脉』的过程中能不能听见我们的对话，早知道刚才还不如闭嘴。
“西岐大人，您终于醒来了。”颢颖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将食物和水袋递给了我，转身就朝灵煚身边走去，“您的的身体……”
灵煚毫不在意地弹掉了指尖上的淤血，平静地回答道：“只是将前些日子练毒的堆淤吐出来罢了，调息几日就好。”
“哼，您练的莫不是是什么寒毒吧？”我铁青着脸冷冷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也没管灵煚究竟是什么表情，我直接将目光看向了柳生睿，后者却似乎是刚才才知道这个情况一般，突然从倚墙闭目的状态恢复成了站姿，随后用十分惊讶的语气说道：“戈大人您……”
“啊，那个，她……”
我却直接打断了颢颖的话，目光依旧冷冷地看着柳生睿：“不过这脉象牢沉，邪火淤积不去。怎么看也不像练毒能练出来的啊，我对于这蛊毒巫邪之术真是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到低要练个什么样的毒，能够将天生筋骨脉象换一遍，还请将军大人指教一下？”
柳生睿却也是一脸奇怪，似乎之前完全就没有听见过我说的话一样，他将目光转向了灵煚。好你个柳生睿！我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怨气，却也无可奈何，要是灵煚看不出来是柳生睿逼我这么做的话，我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随后我十分不甘心地将目光转向灵煚，灵煚旁边的颢颖还是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们三人。
“我西岐世家的秘术怎么可告知外人，我看您还是打消这个心思吧。”火焰将灵煚的眼睛照应的越发妖异，他冷漠地话语似乎只是在告诉我，他现在懒得和我理论。
看来他刚才并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可是再继续说下去，他的暴走迟早是时间问题。但是，我是必须要劝说他的。
五十一章：凿山风13
“那我可就直说了——大将军并不是因为练什么毒而吐血，而是因为先天是沉脉，阴火不散，久积体内导致的寒邪病！”
灵煚猛的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我说道：“我西岐世家世代尽职尽忠，报效国家，岂是你一介庶女能空口所指？”
“喂！我是说你谋反了，还是说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真是笑话！”见灵煚突然冒出来这样的话，一股无名怒火突然就冲上了脑门，我直视着灵煚恼怒地反击道，“不想活就去死好了，一刀捅死自己一了百了。自己身体不好就要注意调养，偏偏还喜欢喝烈酒，慢慢折腾死自己你是有自虐倾向吗？”
灵煚也被我的话语激怒了，他懊恼地看着我说道：“我不需要你来管教！”
瞬间我便觉得我这人简直就是有自找误会的天性，我是真心没想管，但这件事我还得真和他纠结清楚不可！
“哈哈，我喜欢管教你？将军大人您这个误会就有蛮严重啊！”我冷笑着，丝毫不畏惧的和灵煚对视了起来，“我告诉你，你的死活过了今晚真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什么时候死、怎么死我都完全不在意。”
“哦？”灵煚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用一种审视一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随后冷笑了一声，“原来只是要利用二皇子殿下对你的同情安然度过『风归』之夜？”
灵煚这句话用意太明显，比起梦鼬扯话题的能力他实在是差远了。我实在是连冷笑这种嘲讽的动作都懒得表达了——“那确实。不过要是你出了什么差错，谁同情我都没用，一会儿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二皇子殿下一个人能够抗衡的，也更不是身为『暗行者』的少将军大人能够摆平的。所以还得麻烦您老人家多注意自己一点！”
反正既然这也是事实，我又为什么不能承认呢？
突然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半响灵煚突然慢慢地说道：“架子倒是不小——你也就真敢确定你能活到明天？”
“那得看你们究竟要不要‘戈大人’这个人再次出现了！”我继续冷笑着，直视着灵煚，他的表情慢慢地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说出这句话的理由也很简单，这还得归功于刚才柳生睿对我的示意。也对，事情到了这个环节怎么可能轻易的让我走掉，颢颖寻找我或许只是单纯的担心我的安危，但是也或许就算颢颖不来找，他们也是要来找的。如果我平安的度过了『风归』之夜，就能证明我还是有一定的实力，如果我不幸死了，那么我的尸首或者任何遗物便会成为一个代替品，只要冰雷足够聪明，自此以后世上再无雪代冰雷。
果然，灵煚不再和我争辩，他冷漠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坐了下去。
颢颖似乎对我们的对话感到有些奇怪，他时不时看看灵煚，时不时看看我，最后看向柳生睿。柳生睿却像什么都没觉察一样，就地坐下闭目养神。
“汐……”
“二皇子殿下，您要做准备了。”灵煚突然开口打断了颢颖的话语。
“准备……？哦，对了。”颢颖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衣袖里抽出法杖，快步走到了房子的西南角，轻轻地念出了几句咒语，紧接着我看到他的法杖的尖端闪烁起了金色的微光。
“如果结界不撑。”柳生睿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我是说如果，你要尽量往我身边靠拢。”我向他身边走了几步，用平静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因为是风。”柳生睿睁开眼睛，轻轻地看着我，嘴边还挂着一缕微笑。结界不撑还能笑？我有些懊恼于柳生睿的表情，却并没有完全明白他究竟说的是什么，尽管不太明白，我却还是下意识的往他身边靠了两步。
篝火旁的灵煚很随意的弹了弹右手食指，随后那些已经凝结了的血迹从他的衣服上，漂浮了起来，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暗黑色的球状物。
“西岐大人……？”颢颖刚布置完西南角的结界，反过头去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有些不明白，但是似乎更怕灵煚突然做出什么过于意外的举动伤害到灵煚自己。
“只是刚好就地取材罢了。”灵煚平静地回答道，接着他取下腰间的那个像匕首一样的似乎是被称作定魂锥的饰品，用右手拿着它向那个血球刺了过去，似乎是刺中了什么有生命的物体一样，那个由灵煚的血凝结成的暗色的球状物猛的膨胀了一下，紧接着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定魂锥发出了暗红色的光芒，那些流出来的鲜红色的血并没有滴落在地上，只是像藤蔓一样在半空中画出轨迹，不断的围着着定魂锥互相缠绕着，形成一幅奇丽的画面。紧接着灵煚拿着定魂锥凌空书写下一行行奇形怪状的符号，说是图形又有些像字，说是字又有些像潦草的图案。
“那个是巫术吧……？好像记得梦鼬说过，巫术的书写工具是血呢……”我暗自在心里这么想道，话说原来灵煚这家伙明明就能如此纯熟地使用无声咒啊，那个时候，和帕克一起玩闹的时候还要那么大声嚷嚷，难道过了一千年反而退化了么？
灵煚停笔了以后，他的面前那些奇异的似乎充满着生命，甚至还在流动的暗红色文字就像写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上。而那个鸡蛋大小的球状物就好像被抽干了里面的东西——具体说，那个里面包含的鲜血也全部用完了，只剩下一层干扁的外壳焉了下去，好吧，实际上那个外壳也是血，只不过不是“鲜血”罢了。灵煚用左手抓住那个被抽干了的“血蛋壳”，突然狠狠的一捏，一瞬间感觉他其实是使出了什么咒术，但是实在是太过于迅速，我并没有看清楚，只是他手上那个干扁的“血蛋壳”瞬间就化成了细碎的粉末。接着他将那些粉末撒到了自己面前的那些文字上，一瞬间那些文字似乎受到了什么召唤，原本平缓的流动一样的感觉变得沸腾了起来。同时他将右手再次举起，抓着定魂锥朝那些奇异的文字扎了过去。以定魂锥和文字的接触点成不规则的多边形朝四周辐射开去，那些奇异的文字一个个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在了空气中。
虽然不知道灵煚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可是光是看着那个施放咒术的过程，以及还使用到了巫术中少用的“书写”至少能推断出，灵煚对于这件事情的在意程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