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现在,我能逃走吗?一个小小的疑问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但随即又被我驱逐了出去,因为梦鼬一下将我拉到了一颗树后面,我看见火把的光芒和一队巡逻的士兵从我侧前方走了过去。
我暗中吸了一口气,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现在还不能太轻举妄动,防备如此严密的情况下,想毫不费力地逃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冰,这边。”察觉到巡逻队走远,梦鼬便开始带起路来,“有些不太好走,要注意脚下。”
“好。”我尽量让自己能小心一点。没过多久,走出了那片小树林之后,我们来到了那只“巨兽”的头顶——营地上方的悬崖上。
梦鼬拿出一盏水晶灯,调节了亮度之后任由它跟着我漂浮在空中。眼前所见多少有些荒凉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战乱还是因为年月,也许两者都有——这个高达三层的观星台已经倒塌了三分之一以上。尽管是这样却还是能看得出来其原址的宏大规模,残败的巨大的砖石,依旧隐约可见雕刻在其上的精细的天文表,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很久以前在这里日以继夜的忙碌着,记下星辰,推算年月的人们是何其之多。在略微有些朦胧的夜影下,我看到第三层的顶上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璇玑,那斑驳的外表就好像是一个沉默的巨人,在那数不清的年月中一直孤独的守望着这片逐渐被世人遗忘的领地。
“很荒凉吧?”梦鼬感叹道,“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冰你说的‘曾经存在过的,最庞大最精密的观星台’。”
雪代冰雷她……知道这里的历史?不过这并不让我觉得惊讶,像她那样的女子,聪慧伶俐,学识渊博而且还很细心。
是她的话,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脚下密密的青苔在岁月的流逝中一点一点遮掩住了那些巨大的青石板原有的模样,我踏上这古老的阶梯,爬到了第三层。璇玑旁,我怀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的心情坐了下来。在这古老的遗迹之上,面对这茫茫的星辰,我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到我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真的是太渺小了,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的微不足道!
那个时候,冰雷她在这里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冰。你总是在想些什么呢?”梦鼬有些好奇地问道,它停在我身边,用细长的尾巴卷着镰刀,“为什么你好像总是喜欢走神?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
面对梦鼬的疑问,我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想,也许是有些发呆,但是更多的只是单纯地觉得星空很漂亮。而冰雷……我也是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肯定也和我一样,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些看似触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如同碎钻般的星辰是那么的美丽,光是注视着就有着让人说不出话来的震撼。
“还有啊,为什么你会把头发剪了?我很喜欢你的长头发啊……”梦鼬抱怨似的嘟哝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我依旧只是笑笑,看着眼前那些坍塌而荒废的巨石,我猛然发现就算我要认起真来和它解释清楚的话,这个故事也太过于漫长。
而究竟哪里是开头,哪里是结尾,就连我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冰!冰!”
听见梦鼬在我叫我,我再次抬起头来仰望那漫天的星辰。回想起一年多以前,在雷帕斯度过了那么多个平静的日子终久被一本书打破。这一路逃命一般的旅行中发生了多少事情,遇到了多少人我自己好像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说到底这究竟是命运弄人,还是我咎由自取呢?
一想到这些我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梦鼬,你看啊,这苍茫辰星,暗藏天机却默然不语,凡人终其一生亦只窥见了人世沉浮、帝国宿命。到头来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
“超脱五行的人不需要管这么多。”梦鼬满不在意的回答道,“冰你就是太多愁善感了。”
超脱五行……
我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出来的苦涩。既然旁边没有人现在倒是一个向梦鼬坦白的好时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说词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想和梦鼬再多呆一会儿吗?还是只是想利用梦鼬带我走出现在的困境呢?我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太虚伪了一点。
“我没有说谎啊。”梦鼬认真地说道,它好像误会为我的发呆是因为不理解它所说的话,“超脱五行的人虽然还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去于这个世界,但是按照常理而言到达这里的人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轨迹。”
看着眼前这只漫不经心却好像又带着一点严肃的通灵兽,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但依旧还是有些不确定、更多的是一些惊慌地问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超脱五行之人,若再度插手这个世界,也可能会引起轨迹的偏离,也就是指天道崩溃?”
梦鼬浮在空中转了个身,看了看我,随后笑了起来:“虽然是有这个含义在里面,可是冰,你的表情也太大惊小怪了。”
“这……!”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点,『现』界万物都为五行四象所属,可是超脱于这些事物之外的存在,反过来降临于这个世界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这恐怕是相当严重的吧?
“不要想太多啦!”梦鼬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我不自然的样子,甩了甩细长的尾巴继续说道,“命运这个东西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再说,所谓天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就是强者为大吗?”
“可是,干涉到不该干涉的东西,难道不是很危险吗?”我依旧有些不死心地问道,虽然很早以前就听到梦鼬说过那句“天道即为强者”的理论,但是现实究竟是怎么样谁了没给我证明过啊。
梦鼬见我还是很担心,它也不再去看星空,而是漂浮在我了我正前方,虽然带着斗篷,我却依旧能感觉到它在认真地注视着我,接着它开口反问道:“那么,什么是该干涉的东西?什么是不该干涉的?”
“……”我有些无言以对。
“如果将所有的事件、物体都加以分门别类,那么你该怎么去区分?这个世界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着相互的联系的,没有任何一种存在能够摆脱周围的的东西而独立于世啊。”
听着梦鼬的话语,我再次沉默了下来。我突然觉得我所能做的只是凭借自己那狭小的可怜的见识去分析周围的一切,又或者只能像现在这般沉默。和天赋异禀的雪代冰雷不同,我好像完全只有当普通人的资质,任凭周遭的一切来来去去。
“我……看不到未来。”沉默许久,我用有些艰难的发音轻轻地吐出了压抑在心里很久的这句话。
“什么?”梦鼬奇怪地看着我问道。
“看不到未来。”我苦笑了一下,很奇怪,一直以来我用忽视这种状态的模样来逃避都不愿意承认的这个事实。可是直到刚才第一次说出来了以后,原本以为不会说出第二次的话语却简简单单地重复了一次。我一直觉得如果我这么说了,接下来会有抱怨的长篇大论,可是惊讶的是我发现我什么想说的都没有。
如果说这种感觉像一个瓶塞,那么当这个瓶塞被拔掉时,却发现里面没有预期的酒涌出来,有的只是一种奇怪的空荡荡的感觉。
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呢?好像是在幻彩山谷的时候,由于事发突然,我得到了柳镜慕水的能力以后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可是更多的时候确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我知道如果没有『圣玛菲斯』联合组织的承认就不能学习魔法的时候,我好像就开始放弃很多东西,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满,不管学什么做什么永远都不会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完成。也多亏了当时的紫岚,从来没有在这一点上过多的要求我,我也就一直保持的得过且过的样子。
说起来,自己确实有想过成为一个厉害的魔法师的梦想呢。只是当命运将至,我真的拿起法杖的时候,却又再也没有了很早以前的那种热情,取而代之的好像是一个经过长年自我催眠的,对一切事情都漫不经心的自己。
幻彩山谷之后,每当梦见那双如最苍翠的森林一般碧绿的眼睛而难过的简直不能呼吸的时候。我就有种奇怪的对于力量的渴望,也正是这个时候我才深深的意识到,不是因为我有双重性格,只是因为太久的自我放弃而将另一个会去争取的我深深地关押起来了吧。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啊。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至少抓住我自己的未来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我将双手撑到身后抬头仰望着星空,“不过命运这种若有若无的东西,却总是不受人控制像一只疯掉的顶角牛一样到处乱窜。若冒然迎击,不仅是自己,就连周围的人都有受伤的可能;但又不能置之不理,不管你躲到哪里,它总是能成功的找到你。”
“所以你才会把头发剪掉要做一个斗牛士吗?”梦鼬有些好气又好笑地回答道,看起来比起那只叫做“命运”的疯牛,它更加耿耿于怀我头发的事情。
我突然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那要不然怎么办?难道让它撞死我?”
“在那之前我会把它赶走的。”梦鼬自信满满地回答道,“一定会的。”我们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仔细想起来,自从离开雷帕斯以后,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啊。
“对了……”正在我想和梦鼬继续拉拉家常的时候,梦鼬却突然飘到我旁边捂住了我的尾巴。
随后我就听到似乎有人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报告,附近一带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要进入遗迹搜寻吗?”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传了过来。
指挥的那个人声音似乎很轻,直到士兵有所行动的时候我才确认那个人是下了什么搜寻的命令。
“冰你别动,我去收拾他们。”梦鼬低声说道。
我一把拉住梦鼬:“不,你别去。如果你去了,就只剩下我一人。万一他们暗中还有埋伏,若我不敌……如果我被抓住做人质的时候可就轮到你当阶下囚了。”虽然我天资是愚笨了点,但是同样的亏我还不至于吃第二次。
“那怎么办?”梦鼬有些担心地问道,它很显然不愿意被先发制人。
我一边抽出法杖一边解释道:“以此为原点,施放笼罩整个遗迹的搜寻法术。这个观星台很大,而且为了存放重要的文献资料观星台一般都会有单独的房间。找到它。”
“可是为了保护资料那也是一般法术的盲区啊。”梦鼬有些不解的问道。
“正是因为这样即使他们有法师,在那里也发挥不了作用。我们必须先找到它,等到他们也找到的时候,我们差不多都能从文档室密道出去了吧!……集四方之影,觅所寻之物!”秘密文献记录室可不是让人进去等死的地方,肯定会有其他出路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和梦鼬到达二楼。阴影在我的脚下迅速的分散而后凝聚,寻影术很快便有了回应,有了!西南方的楼梯由于坍塌了很大一部分所以没有人从那边上来。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