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灰蓝色的天际宛若被罩了一层蒙眬的烟雾,光线虽然不强,但依旧能看到牛骷族的领地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所有的毡房,牛羊都化成了灰烬。而一棵粗大的老树上,一条条身影在早风中不断的摇摆。他们的脖颈上挂着粗黑的绳子,将他们垂挂在树枝上。灰黑色的脸孔带着浓重不甘与惊恐,像是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具。
早风一吹,尸体像是风铃般轻轻撞击,发出肉体碰撞后,沉闷的声响。
奔驰而来的马队在看到这样的景象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的天啊!我发誓,这比地狱还要可怕!”
“死了好多的人,他们的血都已经枯竭了。”
“……”
“这应该是泰裴的军队,他们喜欢这样庆祝胜利,认为这是一种属于战士的荣耀。”
队伍中一个年级稍长的人悄悄策马上前,脸色灰白得十分难看,走到队伍最前方一个老者的马前,“桑卓,我们不能再追了,这太危险了,我们不能为了一把匕首,断送掉所有人的性命。如果遇到泰裴的军队,我们将像蝼蚁一样任人宰割。我们必须原路折返,我们需要回家。”
“对,我们要回家。”
在和犀竭族前行了一段路程后,桑卓以干粮作为诱饵,想要从族长那里换来那把梦寐以求的匕首,结果却令人意想不到,匕首在行进的路上遗失了。族长表示了极大的遗憾,却始终无法填补他内心的震惊。
他老练的眸子扫视了周围的人影,终于把视线落在了族长的女儿丽姿颖身上。小女孩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智颇为成熟,淡定自若的迎上他的注视,甚至还友好而客气的冲他一笑。他心知肚明,当下就寻了个借口告辞,转而向回赶去。结果那片茂密的荆棘林前,哪里还有阿妄的身影?
他眼珠一转,料想他会折返犀竭族的领地寻找自己的爷爷,于是片刻都不敢停歇的追了上去。结果他看到了狼群的踪迹,然后找到了被切开的野狼尸体。看着尸身上的切口,他敢断定这一定是那把匕首所造成的。原本晦暗的瞳孔也因为这个迸射出光亮,没有人能逃脱狼群的追赶,除非真神显灵。那可怜的少年应该已经成了狼群的美餐,而那把匕首……
他高兴地笑了笑,继续追踪,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无数野狼的尸体横布草原,秃鹰正在啄食着它们的腐肉,看到来人后,竟然丝毫都不惧怕,仍然在享受着突如其来的美食。桑卓放眼看了看,竟然没有发现人类的骸骨,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蹲下身子检视。秃鹰以为遇到了竞争对手,扑棱着翅膀,尖锐了嘶鸣起来,似乎随时都准备扑上来与桑卓决一死战。商队中负责保护职责的少年持起弯弓,搭起冷箭瞄准秃鹰,扑地一声,铁箭穿过瘦消的尸体,秃鹰软软倒了下去。其它的同伴看到这样的情景,立刻展翅高飞,在半空中盘旋着不肯离开,哀鸣不断。
桑卓吩咐道,“阿正,再射一只下来,赶他们走,叫得人心烦。”
阿正嘿地笑了一声,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嗖地一声,一只秃鹰不幸中箭,从半空摔落下来。这一次秃鹰才不敢逗留,一齐飞走了。阿正从马背上跳下来,飞快地走到秃鹰的尸体前,将两只箭羽收回来。这些武器在草原上必须反复使用,高昂的价格即便是商队也难以承受,因此要格外节省。
阿正认真地擦拭着铁箭上的血渍,缓慢地凑到桑卓的身边,“桑卓,你在看什么?这些狼已经死了很久。”
“嗯,我知道。”桑卓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我是在看,它们是怎么死的。”
“哦?”阿正明显愣了一下,也弯下身子,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野狼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口,紧闭的眼睛和耳朵却流了很多血,“这是……”
桑卓用手指按了按野狼的尸身,“如果没猜错,这些狼的筋骨已经全部断裂,五脏六腑受到了强大的冲击……”
“冲击?”
桑卓站起身,冷冽的双眸中寒光毕现。他沉思了片刻,忽然上马,“我们继续向前赶路。”
“继续向前?前面就是牛骷族的领地了。”
他们在天明是赶到牛骷族的领地,就看到了那血腥悲惨的画面。
“桑卓。”阿正也催马上前,“在草原上生活不易,我们没必要为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冒险,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桑卓叹了口气,似乎极是不舍,那匕首令他目眩神迷,恨不得独占。但他也明白,再这么冒冒失失的追下去,不止自己,整个商队都极有可能为那把匕首送命。他历经风雨,也算见多识广,当即咬了咬牙,“我们立刻往哲纶的方向走,短时间内都不要再出行了。”
马队逃一样的离开牛骷族的领地,一路向东,每天只休息一两个时辰,更多的时间都在赶路。
即将要踏出桑丘平原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阿正从马背上跳下来,将耳朵贴到地面上,半晌后抬起头来,“应该是军队,离我们只有十里远的路程,正在往我们的方向赶来。”
“军队?又是军队?”
“我们不是遇到泰裴的军队了吧?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桑卓,似乎在等他的意见。桑卓想了想,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立即吩咐道,“快,赶着马匹到那边的山坡上去,伏低了身子,尽量别发出任何声音。”
他一声令下,自有一番威严。商队中的人早就听惯了他的号令,当下一点都不耽搁的依令形式。
他们刚刚在山坡上站稳,还来不及整顿马匹,坡下已经扬起了一阵烟尘。无数的骏马载负着骁勇善战的壮汉奔腾而过,像是湍急的江河,带着怒气翻滚着波浪。马背上的男子们穿着统一的铁甲,头上的头盔更是十分显眼。仿若一个铁罩将整张脸围住,只在眼睛的位置上留了一个豁口,里面所射出的寒光足以令草原上任何一个民族心惊胆寒。
“我的天……是独目人的军队……”商队中的人吓得腿软,捂着自己的嘴巴说。
翻腾的强大气场足以令周遭的生物感受到强烈的危险,商队中的一匹幼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前蹄一扬,就要嘶吼出声。阿正眼疾手快,不待声音发出,已经拔出腰间的弯刀,手起刀落,将马头斩下。
这一套动作只在瞬息完成,周围的人只眨眼的功夫,马头已经齐颈而断,摔在地上,鲜血宛若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桑卓嘉许地看了阿正一眼,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声如果传出,会立刻招惹到独目人的注意,他们是草原上的魔鬼,甚至会啃食人类的血肉。
独目人的军队很快就从眼前奔驰而过,商队中的人死里逃生,同时呼了口长气。有心思机敏的人小声问道,“桑卓,独目人的军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片草原到底发生了什么?”
桑卓摇摇头,“我不知道……”
原本沉寂安静的草原,在这一年的早春,成为血腥的舞池,风起云涌。战乱四起,瘟疫横行,那传说中的灭世之火已经在地底波涛翻涌,即将熊熊燃烧,最终将击退所有的黑暗,成为这新世界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