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过程中会遇到无数的乞丐，他们瑟缩在潮湿的角落里，拖着伤残的身体，渴求地望着每一个路人，但浑浊的眼神中希望已经一点点泯灭，变得麻木而空洞。毕竟在这样一个粮食极其短缺的时代，任何的善心都是一种奢侈的罪恶，没人会理会乞丐的生死，他们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作用，只能奄奄一息的等待死神降临。
祭溪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角落里那个脏兮兮的妇人。她苍老而瘦弱，但相信她的年纪远远要比看上去更小一些。她怀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因为母亲营养不良，几乎没有奶水，婴孩被饿得哇哇痛哭，吵闹的声音淹没在滚滚车轮与行人的交谈声中，没人会为这对可怜的母子停下脚步。
顾全自己是这个世界生存的法则之一，多余的怜悯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木质的车轮碾过碎裂的马路，溅起浑浊的积水，冰凉地打在妇人的脸上。她身前的那只破碗空荡荡的，不难想象，今天晚上她又要饿肚子了。
啪嗒！清脆的声音落入碗底，一枚金币在碗中打了个转儿，最终稳稳的停下。妇人几乎以为是出现了错觉，她伸出脏手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在确定不是做梦之后，猛然抬起了头。祭溪平和地冲她一笑，“赶紧给你的孩子买点吃的吧，再这么下去，他会饿坏的。”
那妇人感激地红了眼圈，半晌后用手势比划了几下，原来她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但感激之情却悦然于色，眼泪也随之滴落下来，将不满灰尘的脸颊冲出一条浅浅的沟渠。
在看到妇人得到了恩赐之后，不知从哪里围上来一群乞丐，伸出黑漆漆的双手，挥舞在祭溪的眼前，“赏几个救命钱吧！”
“小爷儿，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祭溪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退开，躲到阿妄的身后。阿妄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横在她的身前，“干什么？让开！”他低吼出声，眼神危险得宛若饿狼。乞丐震慑于他的气势，不敢上前，立刻退开了一个圈子，但仍不肯放弃，哀求不断。
“救命吧！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大老爷，我爸爸马上就要病死了！”
阿妄扯了扯祭溪的手臂，护着他突破乞丐的包围，飞快地走了出去。
走出老远，祭溪才松了口气，回头瞄了一眼，兀自心惊，“吓死了，怎么会突然围上来这么多人？”
阿妄看着他道，“我爷爷曾经对我说，太好心只会为自己带来麻烦。刚才如果没有我在，他们大概会直接冲上来抢走你的钱袋。”
祭溪脸色一白，“可是那对母子真的太可怜，如果我不帮忙，她们挺不过去这个难关的。”
“你以为你是在帮她们？”阿妄薄讽的口气令祭溪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阿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和我说你穿过了整片草原，遇到过很多人，是不是？”
祭溪点了点头。
“你该感谢上天，能让你平安走到这里，应该用尽了所有的运气吧？”阿妄的口气不冷不热，“我真不知道凭你的智商，是怎么走过来的。”
祭溪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是你在帮那对母子吗？你以为她们拿着你留下的金币可以买一袋面粉，挺过这段艰难的岁月是不是？你认为那个孩子会成长为优秀的大人，让他母亲的生活不再那么苦难是不是？”
他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让祭溪更加糊涂，只能点点头，“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阿妄笑出了声，“你还真是个笨蛋！那枚金币只会让她们死得更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带着一个婴儿，你觉得她们会是其他乞丐的对手吗？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你之外又有谁可怜她们？那枚金币会被人抢走，如果她们聪明，最好不要做无作用的抵抗，否则……她们或许会死。”
祭溪明显被震了一下，身子自觉的退后一步，“不……不会的，这只是你的猜想！这不是真的！”
“那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眼？”阿妄牵着马缰停下步子，“你会发现我的猜想全部都在现实里发生了。”
祭溪脸色一白，他咬着下唇想了半天，忽然说，“天色已经晚了，我们找地方落脚吧。”迈出几步之后，他忽然停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只是想告诉你，对待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最善意的办法就是视若无睹。”阿妄声音淡淡的，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符的老练。
祭溪没有再开口，快步向前走去。
◇◆◇
蔷薇小镇虽然环境恶劣，治安奇差，在整个哲纶都是恶名昭彰的地方，近些年几乎无人问津，商队路过这里，都喜欢远远绕开。但其实很多年前，这里曾经风极一时，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往这个小镇涌入。
这里最出名的不是令人沉迷的酒馆，不是风姿卓越的妓女，而是——铁矿。
地层深处的矿井之中，辛苦的挖掘出含有铁的矿产，经过冶炼，提炼出珍贵的铁。战争每天都会发生，每一天都有人死，武器是让人生存下去最好的东西，因此铁的价值堪比黄金和宝石。但几年的开采之后，曾经风景美妙的小镇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为了矿井的勘测砍伐掉的丛林让风沙肆无忌惮的侵略，若干年后，这里除了恶劣的环境之外，已所剩无几。过度的开采让整片土地都需要更长十时间来修养，没有了铁矿的支持，蔷薇小镇很快被人遗忘，曾经的热闹只谱写在历史上，无人记得。
因此街道上的商铺已经历经风霜侵蚀，即便已经有些破烂不堪，但老板仍然不会投入新的金钱翻修，始终保持着十多年前的特色。
镇子上没有专门给人休息的旅馆，因为很少有人会在镇上停留。大多都在酒馆的楼上隔出几个窄小阴暗的房间，留给过往的客人短暂休息的地方，也为妓女提供接待恩客的场所。
祭溪在一家酒馆前停了下来。相比于其他家的喧闹，这里明显安静许多，被风侵蚀的木质牌匾上字迹模糊，依稀能辨认出是埃希文，写的是腐蚀酒馆四个字。
轰隆隆——
灰暗的天空传来一阵发闷的雷声，阿妄抬头看了几眼，“要下雨了。”
祭溪看着眼前的酒馆，轻声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