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的内部光线更加阴暗,吧台的位置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光也紧紧能照到范围很小的一圈。当祭溪与阿妄推开酒馆木门的一刻,周围的气氛明显停顿了一下,四周安静极了,一道道目光都随之扫了过来。但很快,在确定进来的只是两个普通的少年后,客人又开始三三两两的聊天,浑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酒保也是懒洋洋的,趴在柜台上没精打采地瞄了一眼,大概看出他们衣衫破烂,应该没什么油水可榨,所以表现的也没有多热络,“两位要喝什么酒?”
祭溪摇了摇头,“楼上有房间吗?”
酒保不屑地扫了他们两眼,“房间倒是有,就怕你们付不起房钱。”声音充满浓重的讥讽,眼角眉梢尽是鄙夷。
祭溪脸色一点没变,也不生气,缓缓走上前,轻轻在柜台上放下了一枚金币。金币是这个世界最昂贵的财富,是只能在贵族间流通的货币。酒保明显愣了一下,急忙扑过来将金币抓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一阵,甚至放到牙缝里咬了一下,在确定真假之后,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
“现在……还有房间吗?”祭溪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当然有。”酒保的脸色变得异常兴奋,眼睛也笑成了一条缝,急急忙忙从柜台里钻出来,弓着身子说,“我真是狗眼看人低,不会识别金镶玉呢。两位贵客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只当我刚才冲着您乱汪汪!二位赶紧楼上请,我找最干净的房间给你们!”
阿妄叫住他,“外面有我们的马,也劳烦你喂一下。”
“这有什么可劳烦的?”酒保笑眯眯地说道,“这都是分内的事情,两位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对我说就是了。您放心,我送你们上去就把马牵到后院的马厩里去,保证用最好的草料。”
阿妄点了点头。酒保将他们送到了二楼角落里的一间客房,还贴心介绍道,“这个房间采光好,温暖舒适,是我们酒馆最好的房间了,一般情况下是不许别人随意住的。”
祭溪稍稍皱了下眉,“我们要两间!”
“哎哟,那可有点难办。”酒保一脸为难,“往年这个季节,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小镇,别说是生意,就是人影都见不到两个,今年却一改常态,来了不少的人,因此房间都挤得不像话,常常是七八个人挤在屁大点的屋子里。”他声音微微一顿,继续道,“我看两位都是年纪轻轻的少年,不如就在这里挤一挤。我敢向你们打包票,整个小镇再找不出第二间比这里还要好的房间了!”
阿妄对这些都不懂,只是看着祭溪,等他做决定。祭溪垂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好吧,就是这里了。麻烦你一会儿送上来一些食物和热水。”
酒保连忙答应了,“那我先不打扰你们休息,一会儿再上来。”平日也不见多有礼貌的人,今天却彬彬君子一般客客气气地退出了房间,甚至还贴心地帮忙关好了门。
◇◆◇
在他们上楼之后,楼下的酒馆也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有人低声的嘀咕,“看到了没有?这两个干瘪的少年竟然拿出了金币,一定大有来头!”
“金币?会不会是你看花了眼?”
“放你娘的臭屁,金币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会看错?”
“哈哈,这个偏僻的小镇竟然藏龙卧虎起来。”
“不过是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说什么藏龙卧虎?”
“我说得不是他们,是角落里的人,你偷偷瞄一眼,一直坐在角落里喝酒的那个身影……”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光影黯淡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披着一件灰旧的呢料披风,兜帽压得很低,看不轻脸,但细碎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好看的薄唇轻轻勾起,仿似仲夏夜里常见的上弦月。他一身风尘仆仆,似乎赶了很久的路,但浑身上下却不见半点疲惫,反而有种神采奕奕的感觉。酒杯已空,他淡定自作的再次为自己斟满,握着酒瓶的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酒杯凑到唇边,他一口仰下,嘴角的笑容却忽然消失了。
◇◆◇
祭溪小心而防备地凑到了窗口,脸色颇为谨慎地从二楼向下张望。肮脏而残破的古旧街道,行人几乎不做停留,脚步匆匆,似乎对着恶劣的环境已经深恶痛绝。街道一角的小女孩还在坚持做着生意,不难看出,年纪不大的她已经担负起一个家庭的负担,因此紧张的小脸格外认真专注。一束束被捆扎好的白色小花清香好看,算是晦暗天穹下唯一的亮色,偶尔有马车稍作停留,赶车的车夫得到指令后飞快下车,天神一般倨傲地扔下一枚零钱,捡起一束鲜花,恭恭敬敬地送回到马车前。车窗里伸出一只皓白如玉的手腕,把花束轻飘飘的接到了手里,车厢里传出少女们喜悦的笑声。
卖花的少女一脸向往,等马车走远后,颇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瘦小的身影在灰暗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可怜。
阿妄第一次站在这么好的房间内,难免有些束手束脚,他尴尬地凑过去,小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祭溪淡淡侧过脸,轻巧地说道,“在看命运。”
“命运?”
祭溪嗯了一声,“同样都是最好的年华,但人与人的命运实在太不一样了。有的人只能蹲在角落里赚一些低廉的钱财生活,但有些人却可以坐在华丽的马车内,不用为生活担心。”
阿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大概猜透了他的想法,笑了一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喜欢多愁善感?”
祭溪脸色一红,飞快地转回了头。他走到床边坐下,呼了口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阿妄一愣。
“我们已经到了小镇,接下来你要怎么办?我明天一早可能会离开这里,继续旅程,你呢?”
你呢……
阿妄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我……我不知道……”
该去哪里呢?
唯一的亲人爷爷,又在哪里呢?难道真的像别人所说,爷爷已经……
阿妄握紧了拳头,胳膊上的青筋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