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翠翠拉开木凳,有礼地邀掌柜坐下。掌柜并未坐下,而是对秦婉直接说道,“我才知道你是秦广洪的女儿,我还以为桃子是秦广洪的发妻,哪里知道却是这么个事。秦广洪的米粮铺一开始开得挺好,接了刘府和栖水别院两笔生意,在淮林街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现在出了这茬事,铺子直接关门,那店面的地契都充了公。”
“掌柜的,有话您就直说吧,你把这家店面便宜了卖给我,我知道您是好心肠的,咱说话就不用拐弯抹角了。”秦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掌柜说这么多话,重点怕是在后面。不然,谁会大晚上地不顾外头的冷意跑到这里来。
“婉丫,朝廷这几年对贩卖私盐惩罚地挺重,前几年,旁县就有个和你们家差不多的,休掉的妻子不会有事,可是这孩子还是本家的,官府连休妻所生的孩子全都抓了,全都斩了!”掌柜说道后面,语气重了些,秦翠翠听到,身子一颤,这么说来,她和大姐会被官府抓去,一并问斩!
砰啪,茶壶掉落的声音响彻,在寂静寒冷的冬夜,甚为刺耳。刘娣不顾被烫了的手,立即上前来,“我已经被秦广洪休弃,当初秦广洪也口口声声说了,不要婉丫和翠翠,怎现在婉丫和翠翠会被牵连上?”
掌柜摊了摊手,“朝廷抓地紧,官府为了响应,啥事都做的出来。不过,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关了婉翠医馆,婉姑娘去栖水别院,栖水别院这会要招看护侯爷爱犬之人。婉姑娘懂医术,狗难不成还比人金贵?到时候,官府若来抓人,知道婉姑娘在栖水别院办事,还不是普通的活计,县老爷思虑再三,就不会为难你们。”
掌柜的提议固然好,但是,医馆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在这档口说关了就关了?秦婉面上有些犯难,手却突地被刘娣一抓,“掌柜,我看这提议好。婉丫,你就去栖水别院,不就是看个狗。等风头一过,你再出来,婉翠医馆照样开。到时候,拜托掌柜替我们买通下县老爷,银两我们出。”
掌柜没有想到刘娣看似一个村野妇人,脑子还挺通透的,他就是这么个意思,况且,这婉姑娘是靖易侯爷看中的人,靖易侯爷这会不在栖月县。若是以后回来了,知道婉姑娘因着她父亲的事被处斩了,会不会发疯,这谁知道呢。
“婉姑娘,你好好想想,明儿婉翠医院就别开了,这会栖水别院还没有招到适合的人。夜深了,我得早些回去,明儿还得起早打理客栈。”掌柜说完后径直走到屋门前,打开快速地走了出去。
屋门被掌柜从外面吱嘎一声关上,秦翠翠迈上前去,把屋门栓了上去。小脸上显出焦急,“若是大姐没有被栖水别院看中呢?若是做不来那伙计,那我和大姐,岂不是就要……”
秦婉突地打断了秦翠翠,“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有事。娘,翠翠,明儿我就去栖水别院,你们就在医馆里住着,看护侯爷爱犬,这差事月银不会少。我得了空,就会回来看你们。待风头一过,医馆照样开。”
当晚,秦婉就做了这个决定。翌日,一大早,刘娣早早起身到灶屋里做了早膳,秦婉匆匆吃罢后,背上昨儿收拾好的包袱,走出了医馆。日头还未升起,今儿升腾起了薄雾,闻着很是舒服。
秦婉没有花银两坐马车,一路走到了栖水别院。在栖月县也有些日子了,对这些街道秦婉逐渐熟悉。大门处只有两个站得笔直的侍卫,秦婉上前询问了下,侍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往后一点,极为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后门。
秦婉谢过,然后走到后门,这一看,两队长龙。真是长,还有人带了木制的小凳子来。这,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叹了口气,秦婉站在了队伍的最末端,一眼望去,来人都是男子,而且以老者居多。秦婉刚站在队伍里,前边几个老头就回过身看去,兴许从来没看到如此年轻的姑娘来应征,感叹过后,眼神里多了丝不屑。
秦婉没有去理会这些,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队伍里,默默地等着。过了许久,雾早已散去,日头已然升到半空。队伍才过去了一半,秦婉弯身,揉了揉泛酸的腿。
“姑娘,看护的可是侯爷的爱犬,弄不好是会丧命的。”离秦婉最近的老者一边摸白胡子一边说道,他行医多年,针对的是乡间的家禽。这狗,不在话下。
秦婉站直身,脸上露出淡笑,“我就是来试试。”黑踪若还记得她的话,她便不会失败。没有想到,她和翠翠的性命,要靠一条狗。
此时,人群突地肃穆了起来,刚进去不久的一个人,竟横着出来了!被血水染红的被单,可以想象他经历了什么。抬担架的四个家丁走的急,这人还有气在,要及时医治。
站在秦婉前边的老者叹了口气而后再次望了秦婉一眼,但是没有说什么话直接转过头去瞅着前边,此时又有几个人进了去。秦婉站在队伍里,默不作声,慢慢地跟着队伍缓缓前进。过了一会,又有人从后门处急急地抬了出来。秦婉当即想到自己第一次见黑踪那会,小河边黑踪也是极为防范她,若不是黑踪那会生着病,怕是……秦婉思虑之间,正巧听到前边有人唤她。
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前边的人,是一个老妇。这老妇穿着一件棕黄色淡淡檀香纹的衣裳,头上插着一把木制钗子,淡淡眉宇间尽是肃穆,这位老妇乃是金管事,此次招收看护黑踪之人的全权管事。
“就你,入院来。”金管事手朝秦婉一点,队伍里头差不多都是男子,偶尔一瞅,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站在队伍里。到这边来应工的,大多是有些本事的人。
秦婉嗯了一声,手拉住背上包袱的带子,在众人的瞩目中入了院。栖水别院后门不大,跨过后门,入眼是一条曲肠小道,两旁是叶片泛黄的竹林还有一些仍旧青绿的高大树木。秦婉跟在金管事后边不做声,静静地观察别院布局。小桥流水,环境清幽,风声划过,绿叶沙沙作响。
“侯爷爱犬名为黑踪,今儿不知怎了,脾气有些不好,咬上了好些人。等会你见着的时候,不要接近黑踪,旁边静静地观察。”金管事平常话不多,今儿见到秦婉,兴许是秦婉性子乖巧,长得也挺清秀讨喜。这话竟多了起来,金管事是老管事,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是侯老夫人倚重的人。
秦婉点了点头,温声道,“多谢管家,小的谨记在心。”秦婉猜出这位老妇在别院里有地位,但具体是什么人却是不知道,估摸着能担负起招收看护黑踪这等大事的人,定是别院里的管家吧。
金管家回头瞅了秦婉一眼,而后道,“别院里有一位管家,赵管家。两名管事,我是金管事,另一位管事是曹管事。若你能留在栖水别院,以后就归管事管束,告知你一些别院的规矩。”金管事说罢后,不再出声,领着秦婉往前边去。
走了一会,秦婉到了一处寂静院落,院门两旁爬着绿色藤条,不知是何藤条,入冬了也是郁郁葱葱的,院门中等大小,院落却是极大,两旁尽是枝繁叶茂的大树,夹杂期间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花挺漂亮,小巧玲珑颜色鲜艳但不夺眼,仿似谷中幽兰,静静地散发清香,与世独立。秦婉终是知道,为何进去的人都要很久才会出来,队伍为何前进地如此之慢。走进别院后门,还有走这么一段路。
秦婉只是猜测,真实情况却不是这样,先前的人都是在离后门不远处的后方院落。秦婉到侯爷的住所纯粹是黑踪后来跑到了这里,金管事才会在队伍里挑个摸样清秀好看,看上去又乖巧的人入院。
金管事领着秦婉入院,却是寻不得黑踪踪影,金管事有些着急,喊了黑踪几下。秦婉一直安静地站在金管事身旁,黑踪估摸着是在几处屋子里。
“金管事,黑踪会不会在那几处屋子里?”秦婉一边说一边抬手往前边几处屋子一指,金管事眉眼一沉,唇瓣不禁抿了起来,那是侯爷的书房以及住所,侯爷不在别院,旁人不能进入,即便打扫的丫鬟都不可以。黑踪是第一次在别院呆那么久,以往侯爷都是要带回京城侯府的。
金管事没有说完,吩咐秦婉站在此处,自个儿往前边屋子走去,手从左边屋子敲到右边屋子,直到最右边的那间屋子,才听得黑踪的响动。侯爷不在别院,黑踪倒是跑到侯爷的书房去了。书房重地,侯爷不在府内,都是落锁了的,黑踪怎的进去的?爬窗?金管事瞅了瞅窗户,窗户紧闭着。
书房钥匙在曹管事手中,要么让曹管事来开书房门,要么让黑踪自个儿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问题是金管事不知道黑踪是怎么入的书房。秦婉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前边的金管事,黑踪如此不好看护,金管事也相当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