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勇、张聪二人习练过武艺,自然步履轻快,没走多久就撵上了在前疾行的赵因。赵因看到他两人跟上,也不说话,继续往前猛赶。他来时本是一片闲逸,缓步轻摇,如今却是眉头紧锁,步履匆忙,大异之前。
两人看得好生纳闷,这两人都是直性子的人,平日里又由于赵因从不在他们面前摆什么官架子,所以他们向来也敢在赵因面前有啥说啥,如今憋了老半天,实在叫他两人郁闷。再走一阵,两人实在忍不住满肚的疑惑,就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头的不解。于是,悄悄商量了一下,便由何勇说道:“大人与那叫穆风的家伙说过一番话后,就匆匆赶回,又面色不快,刚才你们的对话说得太过文绉绉,我和张聪都听不太明白,只不过有些感觉,那家伙似乎有些不知礼数,怎么一个小小的草民,竟敢教训起大人您来了呢?”
赵因停下步子,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再说道:“错了错了,明明是我向他请教的,你俩怎么认为是他在教训我?”
何勇也苦笑道:“大人,那穆风先前所说是不是指教我俩不太懂,但他竟敢让大人好自为之、谨言慎行,还说要大人小心,这三句话中的教训甚至警告之意我俩还是能听明白的,很不顺耳啊。”
赵因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笑道:“你俩能听懂好自为之、谨言慎行这两个词的意思,也有进步了嘛。”
“嘿嘿,大人说笑了,常跟在大人身边,虽然我俩大字识不得几个,但常听大人掉书包,所谓进多寺庙懂念经,我们也多少该识得几个成语之意了。”何勇这么一说,张聪也呵呵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有进步,有进步。”赵因再次笑了起来,一扫先前的沉郁之色。
张聪见赵因面色好转,似是心情好了起来,大着胆子问道:“大人,那穆风到底说了什么,让大人本来好好的心情,忽然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许多,老实说他之前所说的名不正言不顺、宜疏不宜堵这两句话的本意,我俩也是大致知道的,但他这话说得貌似有些没头没尾,实在让我俩听不明白啊,大人能不能帮忙点拨两句呢?而且,他说的第三句话,更是让人听不透,他说将军知人善任、从谏如流,这明明是好事,为什么却要大人一切小心呢?”
何勇也说道:“这穆风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赵大人之前要这么和他说话,似是与那本叫《治国策》的残书有关,难道赵大人认为这书是他写的?不过我看他年岁如此之轻,像比我等还小了不少年纪,应该写不出那种让赵大人也赞叹不已的奇书吧。”
赵因听他俩这么一说,心情又平复了些许,笑了起来:“呵呵,这说来有些话长,一时半会我跟你俩解释不清,以后再说吧,你们待在我身边,天天观察,日后总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啊?”两人心头疑惑大起,更加不解了。
“这个以后再说吧,今日我游兴已尽,咱们赶紧回去吧。”赵因手一挥,带着两人匆匆赶返云阳。
回到城中,赵因吩咐二人各自行事。先急匆匆写就一封书信,文不加点,一气呵成,交于张聪,让他次日一早,就离开西州快马加鞭,赶赴水蛮前线亲手交与李罡,不得有误。张聪虽然心中纳闷,但还是领命,起身而去。至于何勇,他就私下吩咐几句,交代了一些事务,然后也命他退下了,各自歇息,是夜无话。
次日一早,云阳城门吊桥放下,一骑飞驰出城,往西南而去。
身后传来看守城门的几名小兵的声音:“张聪大哥何以如此匆忙,一大早就要我们打开城门放他出城?而且看他面色沉重,连跟我们说话的心情都没有,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谁知道呢?不过张聪向来与何勇秤不离砣,一直跟随在将营效力,如今忽然分开,想来不简单。看他打马疾驰的方向,正是西南,我们李将军不是正派兵在西南处的水蛮平叛嘛,张大哥说不定是有城中要务需向将军禀告,才如此匆忙的。”
“大概吧。不过我看城中一切太平,也不像发生什么大事的样子。”
“呵呵,我等区区几个看门小卒,哪有什么资格参与或者知道那些机密大事,你还是少操空头心,管好你自己的门吧。”有人发出了嘲笑的声音,引来旁边一阵哄笑。
那人不服,回讥道:“你笑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没资格,咱们半斤八两,大哥别说二哥。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位西州将军,还真是个难得的好将领啊,文武双全,将这西州管理得井井有条,比起外界乱得不像样的那些地方,可是好得多了。咱们在这享受太平日子,还是别出什么大事好。当然,赵主簿背后的扶持相助,也是功不可没。”
“对,咱们这些老百姓,低级士兵,管不了什么安邦定国的朝政大事,也管不了明天后天的什么长远之计,不过就是图眼前的安逸快活,要的不就是一个太平安乐吗?”有人大声附和道,也引来了一阵喝彩声。
众人议论几句,把话题扯了开去。
这身后的种种议论,张聪早打马去得远了,自是完全没有听到。不过众士兵,都并没有注意到,城门一隅的阴影处,悄悄站了一人,那人身形小巧,又穿着一件灰色的衣服,站在墙角处,完全不起眼,所以众人根本就没看到他。那人站在阴影处,静静听众人对话,直到他们将话题从张聪出城这件事扯开之后,他才微微一笑,悄然离去了。
那人离开城墙边上,转往州府而来,不多时便行至府衙门前,看门的衙役显然认得他,笑着点了点头,放他进去了。
“红梅见过赵大人。”
走入后厅近书房处,赵因正在房中写字,那人见到赵因,在门外发出了一句清脆的问候声。那声音倒甚是动听悦耳,难怪他身形看上去那般小巧,原来是个女子。
赵因头也不抬,继续写字,口中却道:“进来说话吧。”
红梅应了一声,走入书房之中。
书房布置得极是清雅简洁,墙角处燃点着一枝散发淡淡馨香味的熏香,更添房中的雅致味道。
待得红梅走入房中,赵因似是正好写完了手头的文书,抬起头来,朝着她一笑,问道:“那张聪已经出城去了?”
“是,张聪遵从大人之命,今日一大早即打马出城,往南边水蛮之地而去。大人所料不差,张聪如此行色匆匆,又没和素来搭档合作的何勇一齐出城,那些与他相熟的兵士自然有些好奇,讨论了一番。红梅按照大人的吩咐,在旁边悄悄听了一阵,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入了耳中。”说完,将刚才听到的那些士卒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赵因听罢,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又没有引发太大喧嚣。”
红梅有些疑惑地道:“大人,红梅虽然按照您的吩咐去听了这些士卒的对话,但心里却着实不明白,这些士卒无关紧要,监听他们的对话做什么?”
赵因道:“监听他们不是本意,要的是其他一些效果。红梅,你跟我说说,我让你负责这项监听工作已经有三年之多了,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红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大人的用意,我只能说明白一小部分,身为朝政管理者,不明白下边人的言论,那一定会出问题的。赵大人以前一直很低调,一来是本性如此,二来也不希望因为位高权重,反而少了与民间接触的机会。所以大人自己时常也微服往民间行走,倾听各种声音;但还嫌不够,所以还派出红梅等人,帮助查探民间消息。”
赵因笑道:“你说的都是好听的一面,这虽然也是事实,但也确实不很全面。其实任何事情都一定有好有坏,监听也是如此,听到好的、赞扬之类的话自然开心;可更需要听到的,是一些百姓们对上头的不满声音,当权者高高在上,少体察民情,哪懂得百姓们的真实需要和想法。有些人以为偶尔乔装打扮,下去微服私访一番就能听到足够全面的消息了,实则大大不然,那些位高权重惯了的人,即使化妆私访,但那当惯官的模样,还是能够被有心人看出来,明知道你是官,还敢与你说实话吗?愿多渠道倾听更多民意者,此其一也。”
红梅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大人说得没错,所以执政者应多了解民意,从民意出发,才能获取民心,保证朝政的稳定。监听不是目的,只是个手段罢了。”
“说得好,监听的目的之一,就是如此。至于听到不满的声音之后,该如何处置,则是另一桩事了,并不能说监听本质不好,这个度你应该把握好。”
“是,大人,红梅记住了。有其一自有其二,那其他原因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