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砚是相信八公主的话的,毕竟早上的时候门万里等人都很安分,让人难不生疑。
自开始编册后,司史院每天晚上都要有人值夜,因为怕有人偷窃篡改,夜卫又不能进屋,这个工作就轮流安排给所有小吏。
今夜恰巧就是原砚。
天幕黑下来的时候,原砚还立在楼上未动,只有在皇宫这样空阔的地方才能尽享朝霞落日。她突然很想去皇宫最高的悬日楼看看,在那里,是不是能看全这满城风景。
“齐大人,这皇宫不比自家,有事早做吩咐。”楼下最后走的吴哲对着栏杆边的人再叮嘱了一遍,他只收到吩咐听她调遣,护她周全,可是若她的确不需要自己,他也不能自行动作。
“多谢吴大人提醒。”原砚知道他话内含义,但她认为师傅知道此事也并没有什么用,师傅这次或许能护全她,可是谁又保准那几人不会再出手。要动他们首先就要惹到六部之刑礼两部,光凭一个太史和一个小吏还没那么大本事,惹不起难道她还躲不起么。
看着吴哲脚步渐远,几队宫女们踏着碎步分开点亮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寒风吹散太阳的余热,侵袭入体。西边远处的御内营也亮了篝火,摇曳的黄光衬的铁甲铮铮。
“今夜,走的是西风阿。”原砚拢了拢大氅,低喃。
晚上,就在原砚收拾好新编小册,忍不住打了个瞌睡时,听到外面传来侍卫大呼“走水”的不知所措的声音。在他们看来,宁愿自己屋被烧,也不能是这皇宫内的任何一处。
原砚疾步走出正门,刚一打开,两个侍卫就将刀压在了她脖子上,“司史院走水,大人可莫动。”
“自当清楚。”原砚俯低姿态,被带到队长面前。
约一个时辰后另一侍卫快步跑了过来,说:“张队长,火已扑灭,火起在司史院西角,未烧及藏经楼。”
“西角现场如何?”队长冷声问。
“窗户是打开的,还发现这个。”那人伸出黑乎乎的手,手心中一根焦了的长条物,不难辨认是一个火褶子。
队长冷哼一声,手一挥,命令道,“把今夜的夜卫押回去,这位大人也请回去。”
“是。”
众人一阵忙碌,收拾惨剧,看护四周,谁也没有发现角落里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睁大眼睛看着一切,动也不敢动,直到黑暗中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拉走他。
“哥。”看清来人然后被拉到安全的地方,李智涵吃痛的低呼。
李智飞甩开捏紧他手臂的手,逼问,“这就是你今天打着玩的幌子,强逼着我让你留宿皇宫的目的?”要不是怕被夫人知道自己又去风雨林兮,他哪敢任由这泼猴要挟。
“不是的。”李智涵赶紧驳了回去,他可不敢说自己打算烧几本不特别重要的书栽赃给齐原砚的,“我,我只是,只是前几天弄错了书,想今晚偷偷拿回去改了再放回来的。”
李智飞没说话,仔细盯着李智涵的反应。作为御内营的副营长,他当然知道今晚这件事的严重性,若只是普通失火就算了,可要是人为纵火,这在皇宫,可不是灭灭火就能停止的。更何况,自己的亲生弟弟他还不了解么,肆意妄为。
“哥,你还不相信我么?火烧司史院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见李智飞还是半信半疑,李智涵补充道,“虽然说本来是想吓一吓那个齐原砚的,谁让他那么神气。”
听到说到了真正目的,李智飞才放下心来,他还是相信他只是调皮,不由更严肃的说:“你回去给我仔细说说你进去然后发生了什么,一个都不许漏。”
“知道了。”李智涵瘪了嘴,跟上脚步。
原来到半夜了,他趁着李智飞睡着偷偷溜到司史院边屋,从窗户翻进。可能是做贼心虚,耳朵也比灵光些,刚要拿书,听到外面又有动静,赶紧躲了起来。果不其然,很快又有一个人从窗户翻进来,而且动静极小很明显会武功。
他吓的一动不敢动,生怕惹来注意,甚至灭口。那人在各个书架翻了很久,找到书后也不迟疑,立马点了火石,冬末干燥,白天阳光又足,那排书的火苗立马窜老高,黑衣人见此离开。李智涵看到他走,也赶紧离开,却不想侍卫来的极快,他只能躲进了附近的角落里。
“你说那黑衣人在找一本书?还会武功?”小小的卧房内,李智飞问。
“是的。”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没准关乎夺嫡之战。不行,我要报上去。”李智飞立马激动的站了起来,他似乎能感受到这件事带来的巨大影响,官爵亦或赏赐,因为父亲的高职,他已经在副营长之位停留过久了。
李智涵一听,吓得赶紧跪在李智飞面前,哭道,“哥,你想毁了我么?你要上报给谁?父亲还是国君?哥你不能把你亲弟弟往死里推啊。”
李智飞看着李智涵声涕俱下良久,最后还是默默叹了口气,扶起了他,安抚道,“别慌,哥不会的,放心。但是你要谨记,下次再不可莽撞行事了,还有,若是司史院再有什么异常,定要及时禀报。”
“智涵记住了。”
斑驳的旧墙依稀有黄金铜器的印迹,滑溜的青苔在阴暗的背面碧深的蔓延,无边无际,难以相信在这繁华至斯的皇宫内,除了冷宫还有这样的角落。
“事情办妥了?”出声的是一个年老男音,沙哑粗糙,似是嗓子里都长满了青苔。
“妥了。”跪着答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面目不清楚,但身形能看出刚劲有力。
“唉,最近清醒时也不安稳,总感觉会出事,毁了也好,彻底断了痕迹。”
说完两人再无对话,直到鸡鸣,啼响满城。
齐丰迎是第一个站在皇宫正南门前等上早朝的,昨晚的事情发生后,他没有连夜觐见,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感觉一切并不是别人想的那样糟糕。
天色微蒙,正元街两边的店铺逐渐开张,诸位朝臣的马车陆续在不远处停下,一批批等着看热闹的或是无所谓的人走近齐丰迎,他维持着难得的冷酷站在正中,不发一语。
正门大开,依次进入。
朝堂上,待众人逐个说完了官事,齐丰迎终于在期待之中上前一步,“扑通”匍匐跪地。
一下子,安静肃穆的朝堂议论纷纷,国君无奈道,“太史,你这是?”
“齐丰迎自愿罚处五年俸禄求彻查昨夜走水一案,我儿大病初愈就遭此磨难,不办真凶,难解怒气。”齐丰迎咬着牙说完又匍匐在地。这话也是巧妙,不求国君赦免,直说要拿真凶,撇开了原砚的嫌疑。
“齐大人可不能这么包庇自家人,毕竟昨晚是齐小公子一个人值夜别无他人,而且据说令公子曾坠楼患上癫症,要是刚巧发作打翻了烛台也有可能的,事实上也没出什么大事,国君不会多罚的,您不用担心。”一直不和的门为德果然是第一个挥舞刀剑的人。
“门大人之说也在理,不过此事不归我刑部由御内营调查,还需点时间才能知道真相。”门为德一说话,李远必会应和。
齐丰迎怒气爆满,脸色通红,“门大人这话何处在理?只因我儿曾患癫症,这坏事就必须是他承责么?这天理何在?”
文臣队列中的一男子也助腔,“门大人此话当真刁钻了,齐太史之子坠楼前还是皇上承认的神童,钦点的皇子伴读,近日我也有幸一睹过其气度,不输那些无病之人。”
“气度或许在,智力毕竟有损,不然齐大人怎么不等下次公试,直接开后门了。”门大人没料到有人帮齐丰迎,气道。
“咳咳,太史之子进司史院,是朕提的。”久坐高位的国君突然插了一句。
门为德一听身子已经自觉伏地了,“臣胡言。”
“无碍,太史和众位爱卿也别争论不休了,此事自会有个交待,太史也不用担心,查清后对令郎朕定有补偿。”
齐丰迎强忍住未完的话,大礼,道,“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