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砚没歇两天,三月三花笄节就氛围弥漫了整个华都,街头巷尾卖干花香料香包的摊贩四处哟呵,去百年香料老店买香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足见热闹程度。
花笄节是华国独有的一个节日,三月三初,春之萌发,庆祝少女们及笄,花开灿烂。这天里,所有少女皆可戴上面纱出府游乐,若正巧是生辰,可盛装打扮头顶戴花,以接受众人祝福。
因长公主庆玉公主多年主持贵女们的花笄节,所以其实一周前印着海棠的花印帖子就已发向了华都内的今年刚成年的贵女,以及已成年的有名才子佳人。邀请帖一发进府中,就表明有庆玉公主赏识,往后一步登不了天,登半空还是有可能的,被请的人不知得了多少亲戚闺蜜羡慕。
原砚作为男子身份并未成年,然而就算成年,只怕有齐丰迎浪荡花名在,那长公主也不一定看得上她。不过作为稗官,她还是得一路尽职跟随以作记录。每年的才子佳人榜上的差不多都会在花笄节亮相,稗令阁也有自编的小书一一介绍,供国后等赏阅。
最近稗令阁的公事也不少,皇子们宴席接待远来的外使,稗官们都得跟着记着友好记录。记录不同国家不同部落的习俗特点、对本国的态度,于华国对外交往甚至战争防御都大有益处,大家都不敢疏忽,东跑西走。
三月三那日,林婶也按着习俗在府上显眼处搁了干花香玲珑球,熏得院子怡人宁神。原砚前脚迈出屋子,就看到坐在院子中石椅上的婵娟对着小铜镜抹着胭脂,一身桃绸新衣,粉面娇羞,抬眼望过来,水盈如波。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婵娟是如何随身带着那小镜子的,上前一步,问:“你今日生辰?我竟不知,实在抱歉,回府给你带礼物。”
婵娟合上铜镜放进胸口,咧开浓艳的嘴,笑呵呵,“老爷说三月三是我的生辰啊,府上人都不爱过生辰,不用在意啦,午间吃顿好的就行了。”
原砚低着头恩了一声,目光沉沉,轻捻衣袖,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淡淡笑道,“对这个你难得好哄。”
婵娟嘴咧的更开,伸手入怀,偷偷摸摸的掏出一个钱袋,对原砚贼贼笑显摆,“老爷前面给了红包,不然我哪那么容易放过你。”
忍不住轻笑,原砚就知道这个财迷怎么可能会灭了本性。
放回钱袋,抚平,婵娟瘪瘪的胸脯又鼓了起来,原砚扭开头,不好意思再看,转移话题,“倒是你今天这唇真艳了点。”
“有吗?”婵娟又伸手入怀,这次掏出的是宝贝镜子,左右对光,仔细打量,“这可是最近很流行的娇桃面,老板说很多小姐都买这个颜色呢。”
原砚摇摇头,不是很懂这些贵族小姐们的妆容风向。哪有少女抹这艳妆,生生毁了嫩相。
婵娟也摇摇头,她可不指望一直素面朝天的“少爷”会懂女孩子们的打扮。
两人再无话,一起往府外走去。
看着婵娟唱着小曲儿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欢乐畅快,无忧无虑,之前的疑惑在原砚心里浮了上来。为什么是师傅给的生辰?为什么又恰好是三月三?
下了马车遣回小厮,原砚看着公主府前一溜华丽马车,再回头看看自己坐的灰不溜秋的瘦马灰不溜秋的小车,无奈的挥了挥混合各种花香的风,步行过去。
递了帖子,被官家领到小角落里坐着。原砚扫视一圈在阔大花园中穿行的贵女们,想起街上同样穿着美丽的少女们,心里略有些苦闷的。
也不知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们那样自在。
公主府园里的花向来是最多样的,花笄节以十二种花为贵花,依次每十二年一轮回,所以每年这公主府种花的重点都不一样。在花房精心培育出优质花种,在年后早早种下,花笄节时以炭火温暖拿出,美极一时。所以海棠不是当季花种,今天却也开的尤其繁盛。
花香芬芳,几个少女围在一圈嬉笑玩闹,一圈之中,身份高低也很明显。原砚打开书册,开始磨墨。
众人在园内赏花闲谈候了半个时辰,那长公主才在一堆男女簇拥中笑着走过来,紫色大红牡丹罩,头戴玛瑙金蝶摇,肤质白皙,保养得宜,庄容大气。再看她手边第一女子,眉眼高挑,红唇笑抿,标准的鹅蛋脸无一丝赘肉,面上妆容极似婵娟的娇桃面,但明显淡雅许多,想是别人只照着样子模,没得真正神韵吧。纤纤细手轻轻叠在长公主右手背,两人时不时低头交谈一番,当真亲密无间,撇开旁边一众黄蓝粉红远远不足看。
几位男子着各色华服跟在后面,侃天说地,偶尔抬起头来,模样身姿皆是人中龙凤,引的不远处少女堆里阵阵低呼。
这名头上是花笄节,可哪一年的花笄节没几个皇子来助兴呢?说是助兴,谁又不知是来挑妃的呢?
原砚看一眼那个熟人,低头一笑,提笔不语。
花园内的一边砌着一尺高两丈宽的方形石台,摆着席位果盘,正中主位坐着长公主,两侧按次序坐着皇子等人。最亲近长公主的女子立在其一边,随身伺候,看着竟没有一丝小姐架子。
待都坐好,众人齐齐起身行礼,“长公主安好,皇子安好。”
长公主清清嗓子,抬眼认真看了看,环肥燕瘦,各自美好,笑道,“嗯,今年这华都的水米也很养人啊,看来百官们还记得是本宫主持这花笄节。倒是不知不觉,这一晃,又是一年咯。”
“慧宁看长公主还像是昨天呐。”那女子立马回应。
长公主朗声一笑,“我看着你这丫头也似昨天啊,可分明都是三年了。还记得那年你在人群中拂袖一曲,我那几个侄儿的眼睛移都移不开了。”
听着她说完,众人脸上表情都很多样,或尴尬或疑惑或偷笑。身后嬷嬷瞅一眼,赶紧吩咐下人在长公主身边又加了个椅子。
这女子谁也?何府大女何慧宁是也。初识的人或许会赞赏她的知礼淑雅,但熟知何府上下的原砚却明白,这个刚满十八的少女不能惹。自何丞府忍痛把几个儿子安排在外地任职后,这个少女就开始成为他思想的主心骨,霸道狠辣,何丞府官及至此,自有自的手段,但这何慧宁却是明显不同的张扬不收敛。也是,若是收敛,怎能在渣滓之中不受遮挡。
“长公主又在取笑慧宁了。”轻扭头,少女面上一片娇羞。
抖了抖身上鸡皮疙瘩,坐在一边的李智涵紧了紧衣领,喊道,“世母,这什么时候开始啊,我在屋内都听你说了半个时辰了,好不容易过来了,你还说呢。”
长公主于二十岁嫁与刑部尚书李远之兄,多年未子,李智涵受母之命极小就常和她住着,算半个儿子也不为过,不然也不会宠到让他每年来看这花笄节。
长公主瞥一眼早就坐不下去的李智涵,悠悠喝了口茶,轻斥,“要不是你求着本宫来要来看慧宁姐姐,你这小年纪只怕连花园都进不了,这刚混进来就开始混了啊。”
满堂皆笑,细碎的低语声散在各处,李智涵的脸爆红无比,闷头吃口杏仁酥。
“不过按着时间,那长艺郡主也该到了,别人都说那可是倾城之貌,等等也是值得的。”长公主皱眉,无意的一句话在人群中炸了锅。
长艺郡主才封,却一直是穆家独宠小公主。都说穆家举家搬回华都那天,浩浩荡荡一溜马车占满了正元街,穆府门口下来百来人,独不见那美貌惊人,在纹江就已传到华都的郡主,惹的坊间各种猜测。
这世间啊,以美貌和才华夺得注意的人,很容易被羡慕嫉妒。来这花笄节的女子哪个不是才貌双全?哪个不是打扮得宜志夺头名?怎么会容得了这姗姗未来,一来便要盖过全部风头的人呢?
没多久,一个奴婢碎步赶了过来,“回禀长公主,穆府官家携了国公夫人亲笔信过来,现在在大厅候着。说是长艺郡主昨夜突发疹子,怕传染别人,已被送到外郊园子养病去了。”
何慧宁接过信封,打开信递到长公主眼前。
长公主叹了口气,低语,“长艺郡主多年未回,难免水土不服,苦了她了。本宫这儿抽不出身,夏嬷嬷,你去库房取一盒去年新进的珍珠让那管家带回去,算是本宫照看过了。”
“是。”一直在一边的嬷嬷领话出去。
整了整情绪,长公主朗声对园内等了许久的众人说:“这换季的时候,的确要多多注意,女儿家家的,脸啊身上啊可是最重要的,既然长艺郡主不能来,那就开始吧。”
“是。”
听到原砚提了半天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那样美好的少女不应受别人玷污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