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觉得,在现代都市写字楼里的资深白领们,似乎太不把那些刚入行的、如自己小兄弟般的勤杂工们当回事了。
这里所谓的“勤杂工”,是指那些身轻如燕、活跃在商务最前线、有着猿猴般敏捷身手的“办公室少年军团”,又称“办公室顽童”。
他们被随心所欲地呼来唤去。
“服务生,把这份文件送到总务科!”
“喂,小子,拿杯茶来!”
而此时,他们或许还在供养着因病不能工作的父亲,还有祸不单行的失明姐姐。为求上进,他们还要翻看笔记本,一直学习到深夜……人生的烦恼真是花样百出。
每当到了有棒球比赛的日子,他们总会以“爷爷要下葬”作借口,避而不去消费。但这招用多了之后,就连他们本人也忘了爷爷一年里死了几回。这就是写字楼里面那些小市民的可爱之处。可是,若简单地认为他们只不过是勤杂工、小孩子,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便是本故事的第一个要点。
然而本故事跟现实还是有所不同的。这对位居勤杂工管理阶层的人士来说,的确是个经验教训。
有这样的人吗?身上被绑了一吨炸药,导火索都点燃了,兀自凝思着接下来的命运,思忖它何时才会爆炸……应该是没有的吧!这是第二个问题。特别是经历过极大焦虑和不安的人,譬如《芝加哥论坛报》社会部的夜勤副经理F·S·雅各布斯先生。
那天,编辑室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篇关于荒谬事件的新闻稿。雅各布斯那新闻业者的神经就像是被烤焦了一样,发出吱吱之响。
路堡银行的勤杂工维尔·詹金斯拐走了一百万美元的现金,逃之夭夭了!
勤杂工和一百万美元,不折不扣的百万美元!大约相当于眼下的两百万日元呢!那次被拐的现金数额过大,虽未发生在眼前,但有感于此,听说大阪储蓄银行、明治生命、日清生命、仁寿生命这些日本银行在资金的进出上,也变得小心了呢!
据说,被拐资金正陆续被兑换成两百万日元。正是那个平日里被轻蔑、被忽视的维尔·詹金斯,做出了这样不太可能的行为,打破了平静。这太有趣了。在社会部副经理雅各布斯眼里,突发新闻更是有着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效益价值。
雅各布斯称此事为“勤杂工与百万美元”,在他的编辑生涯中,该事件简直堪称“鲸鱼罪案”,是像鲸鱼般罕见的大事件了。
一个杂役把全芝加哥的狂热掀到了顶点。光天化日,从银行卷走百万美元,这新闻当然一举撼动了警方和财经界。
勤杂工与百万美元!兴奋就像被激起的水波一样扩散着,无论到哪里都是流行话题,虽然那家伙只是个小勤杂工。警察也因此而兴奋起来了,从银行附近到芝加哥全市,像梳头发一般持续搜索着。如此这般,从白天忙活到黑夜,不要说勤杂工本人,就连他的一根汗毛也没发现。勤杂工维尔·詹金斯抱着一百万美元,就像一团烟雾,消散在芝加哥无底泥沼般的大街深处。
在美国,如果有什么事件发生,报社记者就会跟警察一样亢奋起来。可有时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这时记者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制造一些事件出来。所以在发生犯罪等突发事件时,报社记者的动作就会变得有些出格,更有甚者,报社记者竟然学着警官或暗地里或公然地为搜查犯人而疲于奔走,这是常有的事。为公众迅速提供准确新闻的热情和猎取耸人听闻大事件的新闻业者的职业精神,可以驱使他们去任何地方。
“喂,勤杂工,你在哪里?”在这样的声音迂回于芝加哥上空的日子里,这座城市确实成了记者们的大舞台。一定要抢在其他报社前面发表查明维尔行踪的报道和照片把在成捆的美元现钞前瑟瑟发抖的少年维尔的照片在本报上刊载,那可是绝对绝对有必要的事情。这样一来,各家报社给属下的记者们下达了戒严令。记者们恨不能把浑身的侦探细胞散布在各条大街上,并把它们变成无处不在的游击队员,其异常的行为使人感到仿佛是“第四帝国”陡然降临在了芝加哥。
更有甚者,只要不是总统和女佣私奔,或者是在布鲁克林码头做装卸工、绰号为“病毒”的黑人拳击手击倒了杰伊·古尼,像墨西哥革命和克拉拉桃色新闻之类的素材都不会让钢铁之城的记者们动动眼球。这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大事件啊!
这些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编辑室里吆喝着:
“服务生,把这份文件送到调查科。”
“喂,小子,给我来杯茶!”
可正是这些被看做昆虫一样的杂役,他们中的一个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一百万美元开溜了。看来那些小混混杂役们,如今真要被高估一下了。如果能把少年维尔抓到,那他应该是本地“少年非法百万富翁第一人”,试想一下,抓他的人该能得到多少奖金呀!这怎么能不让记者们急得抓耳挠腮呢!他们做着美梦冲出报社去找寻维尔,一直忙活到深夜。
趁警察不备,如能出其不意地抢先找到少年维尔,那这条新闻岂不更加精彩?各家报社对此抱有极大的期望。为此,盘算好了的报社,不露声色地将维尔的成长经历和婴儿时期的照片、采访维尔家庭时关于他母亲语无伦次状态的报道、维尔母亲的照片、路堡银行及董事长埃德加·萨米尔森的照片、董事长会见记者的报道等如此众多的素材都整理好了,只等着维尔·詹金斯落网的消息传来。
各种稿件和照片等资料眼花缭乱地铺满了整个办公桌,社会部副经理F·S·雅各布斯先生心烦意乱地在编辑室踱来踱去。夜,深了。
社会部的记者们被全体动员起来,走马灯似的轮番外出查访,在嘈杂的喧闹中,夜色阑珊,可还是没有任何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此时,像是被一只焦虑的大手紧紧攥住的雅各布斯,灵光一闪,一个想法产生了:
芝加哥臭名昭着的黑势力,这一天怎么出奇的平静呢?
与白天阳光般的市民生活相对照,夜晚的芝加哥则可以说是罪犯的巢穴。被称做“地下世界”的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这些人通过特殊的通信网络,逐个向报社施加影响。因此,在很多事件上,报社往往可以先于警方了解到情况。
这个“地下世界”今天如此风平浪静,无论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怪怪的。按道理讲,应该跟今天的平静正相反。
此时警方加大动作,警察为搜寻维尔,个个都在外面不惜掘地三尺,警局就几乎成了一座空城。至于恶徒们,可以说今天正是得天独厚,可以“大展身手”的好机会,严重犯罪的狂澜应该正席卷全市,于是,芝加哥在夜晚本应该变成更加需要严加提防的城市才对。从现有的资料上看,一旦有重大事件发生,警力就会变得稍为薄弱,而此时稍有疏忽就会大小案件频发,警方和报社更是要忙得脚后跟打上后脑勺了。可是,本应该如此的今天,城市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传来一个案发的消息,整个黑社会都像是为老大的死而服丧一样,静悄悄的。
“这到底是怎么啦?”
雅各布斯长时间地自言自语着这其中的玄妙肯定与表面的现象不同。在表面不同寻常的平静下,他们一定在干着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想来这是唯一的可能。
“地下世界”暗流涌动,他们难道不会跟眼前的“维尔·詹金斯事件”有什么瓜葛吗?雅各布斯想到这里的时候,编辑室的时钟已经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这时,罗迪·霍尔姆斯负责报道治安方面的年轻记者拖拉着双腿走了进来,筋疲力尽地一屁股坐在了雅各布斯面前,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好像是一无所获。
副经理雅各布斯提了提神,走到近旁说道:
“罗迪,我知道你很累了,本来不想说,但还是有个事情要拜托你!”
罗迪·霍尔姆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脸上疑云密布,那表情分明是问:“去哪里,你要说什么?”
“来,先坐下。”副经理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就不出去谈了。你可以靠在椅子上,只要动动嘴就行了。还是那个维尔·詹金斯的事,你再从头开始详细给我讲讲。那件事我了解得还是不太清楚,想和你这个最早听说的人聊聊。你到了那家银行后,都看到了些什么,听说了些什么?最关键的是别漏掉那个杂役。我就在这里一字不漏地听。怎么样?”“在疯狂地收集素材时,难免会有些疏漏,再系统地听听一线记者带回的信息,也好再理理思路。”雅各布斯心里盘算着。说不定会出现能够确定黑社会与杂役维尔有什么瓜葛的线索。
社会部青年记者罗迪·霍尔姆斯身材颀长,面容憔悴,在报道治安方面的记者中享有盛名,是人人都知道的狠角色。此时,他身陷椅中,两脚交叉着架在旁边的办公桌上,点燃烟头,开始了有关“勤杂工与百万美元”的话题。疲倦已飞得无影无踪了。
那是正午时分的事情,路堡银行给警局打来电话,我像往常一样溜达到了刑警办公室,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有点不对劲,这电话是打给局长的,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有这种直觉。银行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局长,一定是发生了跟别人不好说的大事。此刻,局长的车子已经发动了,我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上了车,跟着一队刑警来到了路堡银行。他们显然是搞错了,把我也当成了警局的人,不吭声地把我让了进来。
一切,出奇的安静。穿过有着一排排接待窗口的勤务室,我们被让到了里面的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萨米尔森此时正被一群银行干部和两个私人侦探围着,不知在干什么。他们围站在萨米尔森那张大号的马霍格尼写字台周围,表情悲壮,像是在等待世界末日似的等待着最终判决。
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个有着金币般冰冷的目光、威严而倔犟的老头,这就是萨米尔森。那老头像是很痛苦,缓缓地开了口,事实上他真的很痛苦:
“本行遭遇了巨额盗窃,事情就是这样……”
那可是一百万美元,被整整齐齐地拐走了。什么时间?
谁会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萨米尔森对此没有任何预感。发现被盗的是一个叫贝卡尔的出纳员。那天中午刚过十二点五分,贝卡尔来到存放现金的地下金库,发现原本放置一万美元一捆的架子空了一层,于是大叫了起来。
差不多半小时前,贝卡尔和其他出纳员来的时候,那些钞票还原封不动地码放在那里。紧急查对账单和账簿后,证明那笔钱肯定不会划拨到其他地方。哎呀,一定是有贼溜进了地下金库!看来只能这样考虑了,而且,这个贼肯定是来自银行内部的。
银行出了内鬼!谁都在这样想。
能立刻把那家伙揪出来就好了!
盗窃巨额现金虽是重大事件,但事情的经过应该是简单的。警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