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洋亲自设计,和职工们共同布置的三楼“老三届”同学聚会会场,别具匠心,她把三十年前,知青的农村乡野生活,浓浓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顶棚原有的密密麻麻的小方木格上,挂上了一串串红刷刷的辣椒。四壁吊着一长串,一长串黄澄澄的玉米棒。四周一米多高的篱笆墙上爬着稀稀落落半黄半绿的豆角秧。篱笆墙外“长”着果实累累的苹果树。地上铺着疏疏落落的败叶。演出台上是一张很大的毛主席像,两边悬挂着国旗。高音喇叭分别架在四棵苹果树上。一曲《公社是棵向阳花》和美丽的金秋把人们带回到久远的记忆里。
苏渊无比激动,在酒店门口,招呼着久别重逢的同学们。不知谁牵了头,一群同学恭恭敬敬地站在毛主席像前,汇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收获;也不知是谁派人把持在三楼门口,逼着进来的同学背诵毛主席语录。
“听说你当大官啦?‘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不,小官。‘要斗私批修。’”“‘下定决心。’啊呀,好多年不见,你发福啦!”
“‘不怕牺牲。’老了,都老了。”“‘排除万难。’哎呀呀,那么远怎么来的?”
“‘去争取胜利。’坐飞机。”
紫洋站在三楼门口,见每个人进去都要背诵毛主席语录,失笑地说:
“‘好好学学,天天向上。’不会背进不去。”
旁边的人哈哈笑了。
苏渊正好走了过来说:
“‘为人民服务。’紫样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们营造了这样一个美丽的,难以忘怀的金秋。”
浓烈的怀旧气氛在大厅里漾开,冲击着每个人的记忆。他们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花季少年的笑。在这里,每个人都抢着说话。还没来得及询问别后的生涯,却又说起了当年的趣事。他们叫着闹着,叫闹的那样得真,那样纯,那样没有中年人的规矩。他们甚至把各班几对有暧昧关系的男女,生拉着拜了天地。逗得紫洋一个劲地捂着嘴笑。
叫闹了一会儿,就开餐了。开餐的同时,酒店为他们献上了一台洋溢着浓郁“文化大革命”气息的节目:一会唱样板戏,一会儿跳“忠”字舞,一会儿说三句半,一会儿头罩白羊肚毛巾的老两口噔噔地走上台来,唱起了,《老两口学毛选》。
二人合唱:
收了工吃罢了饭,
老两口儿坐在了床前呐,
咱们俩个学毛选。
唱到最后一段,台下“老三届”的同学一下子激奋起来,集体跟唱:
阶级敌人总想来变天,
咱们贫下中农一定要擦亮眼。
咱学学《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
团结起来打垮敌人咱们革命意志坚。
紫洋也默默跟唱,胸中一阵激动。苏文啊,如果你在场,会不会满意?
紫洋在三楼为老三届的同学敬了酒,和苏渊说了会话,就来到了六楼歌厅,坐在了吧台左侧一个视线很好的角落里。
紫洋的歌厅是A城最大的,人们见开歌厅赚钱,一个月内开了大大小小近二十家歌厅、练歌房。这些歌厅暗中带了黄,以黄来吸引客人。刚开业不久,有个熟客招待一拨外地的客人。嚷着要全方位服务的小姐。
“全方位?我这里没有,”紫洋沮丧了,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与迷惘中。此时此刻,她多想找一个高人指点迷津;或者找一个与她观点完全相反的人辩论一番,辩出一个两人公认的理来!可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她不住地啜着酒,不住地幽幽长叹。
“没有全方位,客人怎么会来?”
“你们男人真是没出息,有层次的小姐怎么会全方位服务?”
“层次不层次我们并不在乎,我们只在乎全方位和漂亮。你别老土了,不随大流生意搞不成。现在深圳最时兴‘开处’(和处女性交)。许多生意人认为,每年开春开一个‘处’,花上一万两千元,做什么生意都顺都火。”
“呃?”
最近,歌厅的人气虽然还很旺。但消费明显下降。不少款爷和有钱人都转到了其他歌厅。紫洋着急了,她为小姐定了一个原则。把小姐领班桐桐叫到办公室交代了一番。
“什么?把客人控制在既离不开,又得不到的程度?这个不好办。”桐桐显然很吃惊。
紫洋盯了她一眼。
“这——,我尽力吧。”
为了生意,紫洋亲自策划了今天的节目。这样在歌韵舞韵里添加了挑逗男人情韵的节目,自然是她酒后的杰作。让她头疼的是,自己酒醉了觉得这样的策划超常的好,酒醒了又觉得不尽如人意,几醉几醒没有一次例外。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她还是拿定了主意。但愿这酒醉的杰作能满足醉酒的男人。
今晚她要做一次客人,自我鉴定一下策划的效果,看看夹在国家法律和顾客需要的夹缝中的一台节目效应如何。
七点半,歌厅迎来了第一桌客人。他们坐在最前排的两个台位上。服务生半跪着点燃了台上的蜡烛,上了干果和红茶。客人还要了调酒师现调的五色酒。音响师打开了紫光灯。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艺员拉着小提琴从“盛开”的桃花林里走到客人面前,为他们拉了一曲表示慰问。这时开始陆续上客,服务生忙活着,小提琴手从这一桌拉到那一桌。钢琴响了起来,与小提琴遥相呼应。柔美的音乐撒满了歌厅的每一个角落。
紫洋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她想醉,醉了的感觉才是真实的。半个小时下来,她已经醉意融融了。
八点,文艺演出正式开始。先是四组风格各异的模特表演。前三组以露为主,突出女人的三点一线,舞女们或用葵花遮羞,或用野草蔽耻,或者干脆用彩灯装点男人们的看点,只有第四组才给漂亮妩媚的“夫人”们穿上了盛装。他们的表演,清纯招人怜。含羞更诱人,放荡激情欲,妩媚勾心魂。这样的表演自然迎来了雷鸣般的掌声。
当十个穿红羽衣,戴红羽帽,摇红羽扇的高贵而风骚的“贵夫人”一步一回眸地抛着媚眼走了回去,穿着大红袍的主持人走向台中央说:
“世界很美是不是?世界上有了女人才美是不是?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今天我们又用草、用花、用灯泡、用羽毛把这水似的女人装扮起来。好不好?好就领走。”噢!开一个玩笑,大红袍的嗓音很有磁性,人很随便,很潇洒。”语音刚落,一个长发齐腰,风情万种的女人,摇着水蛇腰走上台来。
“噢,江华小姐来了,我爱惨了她,最后吹了,为什么?大家猜。”大红袍说完,向观众鞠了一躬,和娇羞的江华轻轻点头,退下。
江华身穿一件淡粉色的袍袍袖低胸曳地长裙,裙边绣着一圈白花。头戴白色羽帽,羽帽中间缀着一个猩红色的绒球。她桃花面,樱桃嘴,蛾眉淡扫,杏眼藏情,她在大红袍离去的同时,向观众行了一个柔媚的礼,就扭动着腰肢唱了一曲《夜来香》。客人们馋馋地看着,仿佛回到了旧上海夜总会。正当人们沉醉在她的歌声里,正当人们考虑着出什么价能让媚小姐陪台的时候,歌唱完了,她盈盈然说:
“其实我是男的。”江华的声音一下变了调。台下的人都惊呆了。
“我不相信。”
“她比女人还女人,怎么会是男人?”
“哼,现在骗人的事多了,说不定老板为了赚钱让她胡说一番,谁还去追根问底?”一个离舞台最近的外地客人说。江华见状,赶紧说:
“我给大家来个男女对唱怎样?”他给音响师打了个手势,就拿着无线麦克风边唱边走下台去和客人握手。他的男声嘹亮雄浑,女声则甜美柔婉。
客人们见江华走了过来,有的好奇地去摸他的“乳房”弄个究竟,“嗯,是个假奶子。”有的站起来去看他有没有男人特有的喉结,由此辨别真假。“看来确实是男的。”有的人竟然抱着他亲了一口说:“如果你是个女的,我会娶你为妻。”
江华扭着腰回去了,人们仍然为他的表演惊叹,为他不是女人而惋惜。紫洋似乎又感到了成功,她坚信自己的判断:只有男人才最知道男人需要什么。只有男人才知道女人怎样讨男人欢心。只有扮成女人的男人才能把女人的风骚演得淋漓尽致。只有男人扮女人,演得再过都不算过,不算黄。啊!原来处理法律与客人需要这对矛盾的最佳办法就是男人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