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看不清那张没有半点动静的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安小丘小小啜泣了几声才发觉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合时宜,多少有些失态。
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往下流,其实有时候对于伤心的事情不提便好。
一提起就再也没有办法将情绪控制住了。
松异的手捻着几张松木做成的纸巾,那纸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道。
安小丘接过纸巾,余光在那几根白皙干净,骨骼分明的手指上停留了好几秒,好像那几根手指有这样的魔力足以让安小丘的心得以平静。
她收起了眼泪,他收起了心疼的目光。
松异小小抿了一口茶水,双手的指头交叉着,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安小丘,见她眼泪少了些便开始娓娓道来事情的来来去去。
“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平静,平静,还是平静。
安小丘忽的坐直身子,无论什么时候八卦的态度还是要有的,憋了这么久他终于肯说出事情的原委了,心里还是十分激动的。
就像讲了一节课的数学题最终公布了正确的解法,有时候不用冥思苦想其实是足够幸福的。
“蓝天是个不幸的女孩子,她天生残疾,从小到大没有尝过双脚站地的滋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家人将她送去五丰中学读书。”
“你知道五丰中学是小学连着初中还连着高中的贵族学校,她的家人以为这样蓝天就可以很好地适应学校的生活。”
安小丘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但这样的缺陷难免会有一些人指指点点,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说她,但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个人说对她来说都是极大的侮辱,可能也是由于这样,这孩子的自尊心特别强。”
松异顿了顿,眼睛里闪着某种晶莹的液体,将眼球涨的通红,始终没让它落下来。
“我与那孩子相识的时候刚刚研究生毕业一年,教学经验不足,见过的这样的孩子也很少,样样都优秀,成绩好又懂事,所以我就忽略了有天生缺陷的人内心是脆弱的。”
“是她妈妈,也就是林华凤在蓝天高二的时候找到我,说要我给她补习数学,那个时候你们还是高一我任务不重就答应了,后来发现那孩子数学好得一塌糊涂根本不需要补习。”
“我就告诉蓝天,你成绩这么好可以自己考上重点大学的,那时候蓝天突然拉住我的手说,松老师求你不要告诉我妈我不需要补习,我永远记得那时候她的眼神,落寞,孤独,甚至是冷。”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她妈妈为了她的学习做了很多,只是希望她能考个好大学将来有个好生活,要是告诉她妈妈不需要补习,她妈一定会觉得是她串通老师骗她。”
“她告诉我说她妈疑心病很重,发作起来的时候很吓人。”
松异停了停,缓了缓语气。
“蓝天是个特别简单的孩子,她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告诉我了,被人欺负看不起,被人叫瘸子,甚至被班上尖酸刻薄的女学生侮辱这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她这样干净的灵魂不该有这样的遭遇的。”
“可这个世界上的事又有谁能控制得了呢,我真的心疼那孩子,所以平时除了给你们上课之外就是陪她,我只是简单的希望她不会那么孤独,做她的朋友。”
安小丘双手握着水杯认真听着这些话,就像小时候躺在爷爷怀里听故事那般认真,只是现在内心莫名觉得难过。
她问,“难怪我很少在学校看到你,她平时都没有人陪吗?”
松异摇摇头。
“她爸爸是跨国企业的老总,我想对这么一个天生残疾的女儿没报什么希望吧,她妈妈你是知道的,每天除了麻将就是和一群女人逛街,她一个人,我听她提起过她有一个特别好的妹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艾斯匀是她妹妹。”
安小丘恍然大悟,心脏停了一小下,艾斯匀曾经那样伤痛过,可是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过来的。
“那后来呢,她怎么会自杀?”安小丘睁大眼睛。
松异深吸一口气,点了一根烟,吐出的眼圈遮住了他的表情,安小丘隐隐听出他喉咙中的苦涩。
“这事怪我,怪我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自己的想法是完美的,从来不问她的意见。我每天都会抽出几个小时来看她,给她讲题,我们也会聊天,天上地下的,过去的未来的一切都聊,我以为她在内心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可我错了。”
抖一抖烟灰,被弹到垃圾桶里,零散地落在塑料口袋上。
“她喜欢上你了?”安小丘问着。
松异一脸惊奇地看着这个女孩,她怎么会知道。
安小丘在心里默默想,这样孤独的女孩,突然有一个这样好的大哥哥走进了自己的世界,包容陪伴,她怎么会无动于衷。其实当她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告诉他的时候她就已经爱上了他的陪伴。
“后来我渐渐发现她会看着我莫名其妙的笑,会时不时给我准备小礼物,会偷偷拍下我的样子,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所以有一天我告诉她有点事不过去了,我以为这样她就会收起对我的想法。”
“怎么会呢,孤独的人上心了就很难走出去的,松老师你还研究生呢,这点应该知道的啊。”
安小丘喝了一口水下肚很随性地说着,小时候爷爷讲故事的时候她也会随意发表自己的见解。
松异突然一脸奇怪的表情,被这句话哽到了。
“我当然知道,但我想她还是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
“孩子?17岁了,还孩子呢,这个时期的感情是最真最深的好吧,一看松老师年轻的时候就只知道钻研数学。”
安小丘刻意嘲讽地笑道,气氛不再那么浓重,松异掐了烟头,唇角微微上扬。
故事还在继续,哪有那么容易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