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押着送到一个旧仓库。让我欣慰的是,肖秘书、内弟、区新都毫发无伤,在这里相聚,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艾克也在,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刚刚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我们都还活着,使我们激动不已,抱在一起,我们的身体都在颤抖着。
还有人不停的被送进来,肥胖的凯里吊着膀子也来了,后面还有西岗、络腮胡子等人。他们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人都进来后,大门被关上,旁边几个持枪的士兵虎视眈眈的看守着我们。我的伤脚有些痛,站立不方便,就地席地而坐,大家也都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不知道的命运。
过了一会,一个士兵把一个穿越者带了出去。过了不久,又带出去一个,却没有带回一个。“是带出去枪毙了吗?”内弟悄悄的问。
“不会吧,没有听到枪声。”区新说。
“那更可怕,还是枪毙来的痛快。”内弟说。
我看了看他们,低声呵斥道:“别胡思乱想,自己先乱了方寸。”
我们前面的地方很快就空了出来,这时,一个士兵走到我面前,指着我说:“你,跟我来。”
我站起身来,内弟和区新紧张的抓住我。我轻轻拍了拍他们的手,让他们放心,然后瘸着脚,跟着士兵走了出去。
士兵把我带到旁边一栋楼,走进一间有卫兵站岗的办公室。我一看,这是要审我呀。里面坐着三个人,两个主审官,一个书记员。“坐下。”年轻的主审官指指前面的椅子说。当我坐下后,他又指着桌上一个手形的凹槽说:“把手放上去,把脸对着这里。”他指了指桌上的小摄像头,我遵命照办,他纠正一下我的姿势,让我把几个指尖对准凹槽里的几个凸起。
“看来你懂英语?”年长的主审官说。
“是的。”我说。
“很好,这样我们交流就简单了。”年长的主审官说道。他在桌上的电脑显示屏上摆弄了一会,又对我说:“董刚,年龄35岁——鬼知道你实际有多大年龄。中国人,迪维斯董事长。久仰大名啊。”
“你认识我?”我问。
“你的实力那么大,公司开到了全世界,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年长的主审官说。
“你既然知道我是中国人,那就要把我们遣返回去了?”我又问。
“遣返遣返,你觉得可能吗?”年轻的主审官抢白了我一句。
年长的主审官冷笑一下说:“你们穿越者是来无踪,去无影,遣返你们?有这个必要吗。”
“那总得跟中国领事馆联系一下吧?”我提出了要求。
“每个国家的穿越者都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真是好笑。你以为你的国家还会保护你吗?告诉你吧,联合国已通过了决议,全世界共同对付你们穿越者。任何国家都有权力拘捕境内的穿越者,然后集中发配…”说到这,他停了下来。
“发配到月球?”我替他把话说完。
“发配到哪,你以后会知道的。”他对我身后的士兵说,“把他带出去。”
士兵把我拉起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听到他又说:“可惜了。”
“什么?”我回头问道。
“你为什么是穿越者?我挺佩服你的。如果你不是穿越者,我们也许会成为朋友。”他喃喃的说,接着又自我解嘲的说,“当然,如果你不是穿越者,我们也不会见面。”
士兵把我带到隔壁的房间,里面有一台仪器,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在旁边。其中一个命令我说:“把衣服脱掉。”我脱掉外衣,扔在旁边的篮子里,那里面已经堆了一大堆衣服。“脱光。”他又说。我无奈,只得把衣服都脱了。这个白大褂在仪器上按了一下,门开了,白大褂一掌把我推了进去,又关上门。里面很狭小,门是玻璃做的,我站在里面正不知所措,看到白大褂按动一个开关,里面立刻喷出一股蒸汽,还伴着一丝香气,让人一闻到就有陶醉的感觉。同时,一股热气包围着全身,滚动着,按摩着,十分舒服,使我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十分惬意。突然,就像有无形的手抓住我的手脚,往后一拖,背靠在后墙上,动弹不得。接着那面墙来了个90度旋转,把我放平了。
那股香气里一定有麻醉药,因为我感到飘飘然,又昏昏欲睡。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左肩传来,就像是肩膀被什么东西给击穿了,跟着就失去了知觉。
我做了很多梦,乱七八糟的,记不起内容了。只记得要醒来时,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梦有些恐怖,我也有意识知道这是做梦,努力想要挣脱梦境,可越用力,梦越可怕,越挣脱不了,就像有绳索捆绑住我的手脚。我张嘴喘着粗气,终于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屋顶,宽敞而明亮,接着是几个人俯身看着我的面孔,他们是肖秘书、内弟、区新,还有艾克。区新问我:“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到肩膀除了疼痛外,还有沉甸甸的感觉,我说:“我动不了了。”
“没事,你起来看看,能动的。”肖秘书说。
我试着想动动左手,一阵疼痛从肩膀发射开来,使我呲嘴裂牙,模样一定很难看,我忍住痛问:“他们对我干了什么?”
“他们给我们每个人在肩膀上装了锁骨器,说是这样可以防止我们再一次穿越。”肖秘书说道。
内弟解开衣服,我这才注意到,我们都已换上了蓝色的囚衣。内弟小心翼翼的解开衣扣,我看到,他的肩膀上,有一个圆圆的,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像一颗纽扣钉在他的肩上。我下意识的抬起右手,伸进衣服里,在肩膀上摸索。是的,我肩上也有这个圆圆的东西,它的边缘与我的皮肤紧紧相连,它的内部就像伸出一个钩子,钻进我的骨头,钉得牢牢的。我抓住它圆形的边缘,尝试要把它拔掉,可我一用力,突然加剧的疼痛使我叫了出来。
“别动它,你取不掉的。”肖秘书阻止我说。
“起来活动活动,你比我们谁都睡的久。”内弟说。
“我睡了多久?”我问,努力想坐起来。肖秘书边扶我边说:“我们自己睡了多久都不知道,而你睡得比我们还要久。”
看来我能坐起来,我又尝试下地走两步,步子能迈开,只是左半身感到麻木、僵硬,活动不便,加上疼痛,我又坐了下来。
肉体的疼痛,心灵的屈辱一起包裹着我,我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发泄。内弟忿忿地说:“他们怎么能这样?简直不讲人权。”
艾克接过话茬说:“我们选几个代表,去和他们谈判。”
“跟他们谈判?别做梦了。”西岗阴阳怪气的说,“不杀我们已经是万幸了,别再惹麻烦了。”
“怎么,你害怕了?不想多杀几个让他们害怕了?”内弟讥讽他说。
“想要打架吗?”西岗站了起来,络腮胡子他们也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我们也都站了起来,与他们对视着,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其实,我们当时都很虚弱,就算真的打起来,我估计也只能像小学生打架。
“坐下,你们还有精力打架吗?”凯里呵斥道,他的头的威信还在,西岗一伙慢慢坐了下去,我们也各自归位,一时我们都默默无语。
停了一会,我说:“艾克的想法不错,我们应该试一下。”
我这么一说,又得到大家的积极响应,有很多人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大家一起想办法,出主意,很快达成了共识。我们推举肖秘书和艾克去与当局谈判,要求:一、我们不是刑事犯,要尊重我们起码的人权,去掉给我们安装的锁骨器。二、给我们一定的自由和活动空间,对我们的任何处置,都要经过法院的判决。三、给我们划出一块远离他们的地盘,作为安置穿越者的场所。
其实,我对当局能不能接受这些条件不抱希望,因为这些条件对他们来说是苛刻的。只有第三条内容,如果锁骨器是起作用的,那他们划出一块地不是不可能的,但想想要一辈子带着锁骨器,颜面何在?尊严何在?
经过与门卫的交涉,肖秘书和艾克被带了出去与当局谈判。我们都坐在原地,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等待消息。可这样太沉闷了,内弟没话找话的说:“我们猜猜,谈判的结果如何?”
“不容乐观。”区新说。
“是很不妙。”另一个穿越者说,“如果他们打定主意把我们送到月球,谈判就没有什么意义,他们会铁了心这样做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我是一个宇航员,”他回答道,“现在月球开发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时候,可也是最危险的时候。事故频发,死的人很多,财产损失也很大。联合空间局在世界各地都招不到足够的敢去月球的人手了。”
是的,我想起在新闻中常看到事故报道,一次事故就是一批人丧命。报道中月球荒凉而艰苦,风险又高,虽然待遇丰厚,但没命了要钱有什么用?当然就没有人愿意去。
“那他们也得问问我们愿不愿意去呀。”内弟说。
“他们是强者,我们是弱者,强者会管你弱者愿不愿意?”我说。
“但总要讲人权吧?我们又没有犯法。”一个穿越者说。
说到没犯法,我们引起了共鸣。大家一个个都有些激动,我说:“好了,大家都不要再争了,看看肖秘书谈判的结果再说吧。”
谈判进行了很久,当谈判代表回来时,我们都围了上去,急切得问:“谈的怎么样?”
谈判代表的脸色是严峻的。肖秘书看看我们说:“谈得很不顺,我提出了我们的要求,但都被一一驳回了。”
“看看,我怎么说的吧。”西岗说,他的语气怎么听着像幸灾乐祸呢?很多人都瞪了他一眼。
“我们据理力争。”肖秘书接着说,“我们奉公守法,又没有犯罪,凭什么抓我们?”
艾克看了一眼凯里一伙,说:“他们的武装杀人给了当局口实,我们的境况糟透了。”
一些穿越者叫了起来:“杀人的是他们,我们没有杀人。”
“没用的。”肖秘书说,“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请律师帮我们辩护。”
“有律师愿意帮我们吗?”我问。
肖秘书脸上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说:“律师倒是来了,但他非常冷淡,他们给我们定性是武装暴乱,这是非常严重的罪行,不是死刑,也得终身监禁。”
“那我们不用到月球去了?”一个穿越者问。
“监禁有很多方式,具体用哪种,要由法院判决,他到时会尽力帮我们争取。”肖秘书话锋一转,说,“不过,他要按人头收费,费用可不低。我们各自的财产应该都还在自己的名下吧?当局会帮我们提供联系方式的。”
钱不是问题,哪个穿越者会被钱困扰?穿越前不会,穿越后呢?反正我没听说过。我想,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吝啬钱吧?如果发配到月球,再多的钱有什么意义呢?
过了几天后,可能当局查清了我们的财产情况,开始要我们缴纳律师费。我们被一个个的带了出去。我被带到一间办公室,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说:“根据你们的要求,为你们聘请律师,每人需缴纳律师费100万美元。请问,你是自愿的吗?”
100万美元?他们的胃口太大了。不过我还是点点头说:“我是自愿的。”
“那好,请在这里签字。”他给我一支笔,指着桌上的一份文件对我说。
我扫了一眼,那是律师聘请申请。我二话没说,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制服男又指着桌上的电脑说:“现在输入你的密码,把100万美元转入后面的帐号。”
我键入密码,显示屏上显示出我的帐号和待转入帐号,我键入100万,敲了一下回车键,显示屏闪烁几下后,出现交易成功的字样。我还想查询账户余额,制服男啪的一下把电脑关了,说:“现在回去等着,几天后开庭审理你们的案子。”
我回到囚室时,里面已议论纷纷,内弟激动的说:“一人100万,我们这关押的至少有100多人,光律师费就一个多亿。”
肖秘书自我解嘲的说:“这样的官司,恐怕只有我们能打得起了。”
对这些我已不感兴趣了,我甚至不太关心判决的结局,我的注意力已转移了方向。这几天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这些问题:人的生命是什么?穿越的意义何在?当穿越和现实发生冲突时,究竟是穿越让位于现实,还是现实让位于穿越?我想不明白。我突然有了一个冲动:把我的经历记录下来,让世人去评判,到世俗中去寻找答案。
审判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天我起了个大早,刻意打扮了自己。我平时不太修边幅,可我今天一定要使自己显得精神些。我看了看其他人,他们有的表情凝重,有的也很轻松,也有的很紧张,但没有人说话。我们按秩序排成两队,在警察的押送下走出囚室。
审判庭看来是临时借用的会议室。前几排的座位已拆除,我们在法警的引导下走到前面,排了整整5排。法庭上戒备森严,没有旁听者,我们的律师姗姗来迟,坐在辩护席上。我们等了很久,才出来一个法官和一个公诉人。
法官坐定后,宣布开庭,公诉人先念起诉书。起诉书很长,他念了很久,从灵异现象的出现,到各种灾难的发生,都归结到穿越者身上,一直到我们的暴力抗法,杀死了很多平民、士兵和警察。当他念完后,法官说:“现在请辩护人进行辩护。”
律师站了起来,看了看我们这一大堆人,对法官说:“法官大人,我的辩护首先从源头开始。我们虽然现在已禁止了穿越,但我的当事人在穿越时,法律没有禁止这样的行为,也就是说,他们的穿越行为不违法。至于后面发生的灾难事件,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就是穿越者或穿越事件本身引起的,请法庭考虑。而他们的杀人行为,也是出于人的求生本能,请法庭在量刑时予以考虑。”
法官转向公诉人说:“公诉人有什么说明吗?”
公诉人对辩护人说:“你说没有证据证明是穿越者带来的灾难,那我问你,每每穿越者到来,特别是比较集中的穿越,总要引起混乱,或者引发各种怪异现象,怎么解释?还有在法庭上的这么多外国人是怎么来的?”
辩护人两手一摊,说:“如果这也算证据,那我无话可说。”
话音刚落,在穿越者中间掀起强烈的抗议。一亿多美元的律师费,他就无话可说了!前排的穿越者就有人想冲上去打他,但立刻就被前面的法警用电棍打倒在地,然后被抬了出去,持枪的法警威胁性的拉了拉枪栓,把枪口对准我们。法官一拍桌子吼道:“安静,如有闹事的,立刻押出去。”他接着站起来,拿着判决书说:“现在进行宣判:凯里、西岗…,以上穿越者判决有期徒刑100年,在月球服刑;肖进、董刚、田颂…,以上穿越者判决有期徒刑50年,在月球服刑。以上犯人在服刑期间,不得保释,不得上诉。现在退庭,把犯人押回囚室。”
穿越者一片哗然。闹剧,闹剧!他们早就操纵了结局,捞够了大把的金钱,连走过场都没有耐心走的像样点,草草收场。其实,这个闹剧是穿越者的悲剧,这说明了穿越者已没有了地位,没有了基本的人权,只能任人宰割。
不管怎样,结局已有了,现在不用左猜右想了。可他们又开始收费了,这次是200万美元,收费明目就是要我们自己掏腰包出到月球的费用。算了,这些都不说了,快要出发了,这几天我都辗转反复,无法入睡,起身看着窗外圆圆的、皎洁的月亮,在心里悄悄的呼喊:月亮,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