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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霍斯鲁与西琳(1)

内扎米·甘泽维(1141年~1209年)是伊朗伟大的叙事诗人,生于甘泽(在阿塞拜疆境内)。他的一生几乎都是在甘泽度过的。内扎米精通他所处时代的各种学问,在文学和诗歌创作上占有重要地位。他的著名作品是他的《五卷诗》,包括五部诗集即《秘密宝库》《蕾丽与马杰农》《霍斯鲁与西琳》《七美人》或《七宝宫》和《亚历山大故事》。内扎米在创作叙事诗方面的成就超过其他人。他的《五卷诗》为后世许多诗人效法借鉴,如哈珠与贾米等。《霍斯鲁与西琳》就是依据《五卷诗》之一改写的故事。

伊朗萨珊王朝国王霍尔姆兹登基为王以后,年年宰牲,岁岁许愿,后来果然喜得一子,取名帕尔维茨。孩子出世后就交奶妈照看,真是金枝玉叶,人人喜爱。这孩子一年比一年懂事,一岁比一岁增长本事:

他年纪轻轻心胸宽广,桩桩武艺学到手上。

国王陛下视他胜过江山社稷,爱他爱得超过了自己。

国王为了使这个儿子长命百岁,就广施仁义,下令告谕全国:凡有人无故加害别人或马匹,糟蹋庄稼都要受到惩罚。

一天清晨,帕尔维茨出城打猎。因天色已晚,就在那附近觅地休息。休息时大家饮酒作乐,一时看管不到,一匹马毁坏了一家的田禾,又有一个侍从摘了农家未熟的葡萄。早有人把消息报告给国王,说帕尔维茨欺压百姓。

他的坐骑把百姓的庄稼毁坏,他的从人把未熟的葡萄采摘,晚上,他们强占贫苦人一角之地,琴声妨碍别人睡眠休息。

若不是国王之子而是别人,国王定然下令将他查办究问。

国王听了,下令把帕尔维茨的马腿砍掉,把那个从人交农夫处治,把帕尔维茨的宝座送给房主,把拨弄琴弦的指甲剪碎,把琴弦扯断。

请看过去谁曾施行这样的重刑,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的骨肉亲生。

帕尔维茨对父亲的处罚心服口服,在他看来这真是天公地道,他因自己的过失而深感羞愧。他请求父亲饶恕他,伏身拜倒在父亲的宝座前,痛哭失声,请求宽恕。霍尔姆兹一见他的聪明的儿子已经认罪,并且甘心受罚,也就宽恕了他的过错,吻着他的头,并且宣布立他为太子。帕尔维茨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住处,从心里感谢真主。等他睡下以后,忽然梦到自己的祖先告诉自己,他要得到四种东西,第一件因为他遇事不慌、沉着冷静,所以他将享受内心的平静;第二桩因为自己的马腿被砍而没有闷闷不乐,所以,不久就会得到一匹乌骓马;第三桩因为他的宝座送给了房主,所以他还要得到一个宝座,那宝座名叫“塔格迪司”;第四桩由于他失去了乐工,不久以后还会得到一名乐工,名叫巴尔巴德。

帕尔维茨一觉醒来,感谢真主,此后便日日夜夜等着好梦应验。他有一个密友,名叫沙甫尔:

妙笔生花,能文善画,文韬武略,运筹策划。

一天,沙甫尔伏身拜倒在帕尔维茨面前,以口吻地,请求太子允许他把自己经历的轶闻趣事告诉太子。太子允许之后,他开口说:“山那边有一位女王,人们称她为梅希因夫人,从阿兰到亚美尼亚的大片土地全在她的统治之下,这个权势强盛的女王除了一个侄女之外并无其他亲属。那姑娘长得如花似月:

她像一弯新月照彻暗夜云天,眼睛又黑又大似两泓明亮的清泉,上下双唇像水洗过的珠宝,左右发辫似套马的索套。

唇边总是闪耀着亲切的微笑,她身上有一种迷人的窈窕,每夜都有百人梦中和她相会。

但她那太阳似的容颜几人能有幸看到?

她像长寿花一样美丽,散发着芳馨,她的双唇甜美,名叫西琳。

人们都夸她的唇儿似蜜样的甘甜,个个都知道她要继承梅希因的江山。

那姑娘有一匹千里马,生就一副铁蹄。那马跑起来像日月之光一样从眼前瞬息而过,像海燕一样不畏风雨。此马名叫乌骓。”沙甫尔把西琳及乌骓马这样一描绘,使得帕尔维茨神魂颠倒,坐卧不宁。整天情思昏昏,幻想着意外的奇遇,后来终于失去耐心。他对沙甫尔说:“你去寻访西琳吧,你提起她,就请你把她找到。你去探听一下,如果她心软如蜡,可以为人左右,你就把我对她的倾慕之情告诉她。如果她志坚似铁,你就赶快回来报告,也省得我痴心妄想,枉费心机。”沙甫尔以口吻地,他极力劝帕尔维茨放心,告诉他还是有希望得到那个美女的。

不使你安眠,我就不去安眠,不寻来绝色美女我誓不回还。

说完,沙甫尔就收拾行装,动身前往亚美尼亚山上去了。他来到一个树木茂盛的去处,这是西琳和她的宫女常去避暑的地方。他因为旅途劳累,就到一座破旧不堪的修道院中休息,顺便也向修道院的人们打听那些姑娘们的去向。人家告诉他,清早那群美女就到山脚下的一个草坪上去玩乐了。次日,沙甫尔比她们更早来到那个草坪上。他找了一张纸,画了一张帕尔维茨像,挂在一棵树上。然后,就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姑娘们都来了,她们纷纷坐在草坪上,吹拉弹唱。后来,见四周无人,又跳起舞来。边跳边唱,尽兴狂欢。西琳像是星群中的明月,手执酒杯,开怀畅饮,正在兴头上,她忽然看到一张画像。于是命人从树上取下画像,仔细端详,越看心里越爱,不由得看得呆了。别人把画藏起来,她还要找。宫女们担心她看迷了,就把画撕了,对她说鬼把画像掠走了。

这里闹神闹鬼我们赶快躲避,去另寻一块水草繁茂之地。

于是,她们烧了避邪驱鬼的云香草,就乘马到别处去了。沙甫尔又早早赶到她们休息的地方,画了一张同样的画像,挂在树上。姑娘们来到后,又玩了起来,正玩到高兴的时候,西琳又看到了那张画像,她说:“这次不是闹鬼了吧!”她派一个宫女把画像摘下来。后来,宫女还是把画像藏了起来,因为她真以为是鬼怪作祟。于是她们又离开这个地方,另寻别处去了。后来,她们到了一座修道院歇脚,打扫收拾了场地,玩了起来。

谁知沙甫尔也来到这个地方,他又画了一张同样的画像。

这次西琳看到画像之后,她真的感到有些蹊跷。她亲自上前取下画像,内心陷入沉思。别的姑娘们一个个心里也都很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鬼怪作祟。她们也答应西琳一起查找画像的来历。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时沙甫尔走出来了,西琳一看到他就有似曾相识之感。她让人告诉他事情的经过。然后,姑娘们就围着他问这画像是怎么回事。沙甫尔一见鱼儿上钩了,就回答说:“这个秘密可不能轻易告诉你们。”西琳一听,就急奔至沙甫尔身边,含娇带媚地求他不告诉别人,只把这个秘密告诉自己。沙甫尔一见左右众人退去,就开始描述画像的主人了:

这画上之人胸襟坦荡,如同照耀七国①[①见《比让和玛尼日》的故事。]的太阳。

他就是霍斯鲁·帕尔维茨王子,靠了他国家才繁荣富强。

沙甫尔每讲一点,西琳都要求再讲一些。这样一来,她的心事也就暴露无遗了。后来,在沙甫尔的要求之下,她索性实说自己很喜欢这个画中人,希望沙甫尔成全好事。

沙甫尔见时机已到,也就讲明了自己的来意:

是我画就了这幅肖像,用画笔勾勒出霍斯鲁的模样。

他着实把帕尔维茨描述、称赞了一番,西琳听着心里好像吃了蜜一样的甜。她便问可有什么办法见到他,沙甫尔给她出主意说:“这事不要对别人讲。明天,你骑上乌骓马去打猎,然后从猎场逃走,我也会赶上你的。”说着他便把手上戴着的霍斯鲁的戒指交给她,并对她说:“你在路上要是看到王子,就拿这个戒指给他看。要是没有遇到,就打听去麦达因的路,找到王子的王宫,拿这个王子的戒指给宫女们看。你就安心留在宫中,等待晋见王子。”

次日一早,西琳与宫女们都是骑士装束,前去猎场打猎。西琳策马奔驰,从一地奔到另一地,急匆匆地往前赶,终于甩开了众人。众宫女本来是形影不离地跟在她的后面的,但是后来怎么赶也赶不上她,她们从早到晚都在找她,但是,终于失望地回去了。到了夜里她们才回到梅希因的宫廷报信说:“西琳下落不明。”梅希因女王急得一夜辗转呻吟,忧心如焚。

再说西琳策马前行,边走边问,赶了一程又一程。到了清晨,她赶到一个池塘边上。这里像天堂一样美,草木茂盛,泉水淙淙,沁人心脾。西琳心想最好能洗个澡,洗掉一路风尘和满身疲劳,于是便用一块天蓝色的绸裹住腰,下水洗澡了:

她的玉体在池水中翻转,好似船儿航行的水面。

且说帕尔维茨天天等待与西琳相见,一天,忽然想到郊外打猎。他吩咐宫女们说,如有远客来访,要好生招待,为她弹唱奏乐,消闲解闷。嘱咐完以后,就带领几个贴身随从,奔亚美尼亚方向而去。无巧不成书,从人的马走到西琳洗澡的树林外,困乏无力了。于是他命从人喂马,自己信步向水池边走去,观赏四周的风光,突然,他看到那:

浮在绿水中像一朵红花,一块蓝绸在腰间紧扎。

用骨梳把秀发轻轻梳拢,头上还戴着紫色的野花。

帕尔维茨一见她的样子,不禁欲火中烧,但见那姑娘面带羞涩,用黑发遮住了脸,他内心里也泛起了仁义之念,于是便扭过头去不再看她,转过眼去望着别处。把那心中的欲念死死地压制下去。西琳乘此机会从水中出来,穿上衣服,跨上了乌骓马。她心中暗自思量:这年轻人莫不是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一见他就蓦然心动了呢?但又细看时,见那人的穿着并不是王家的服饰。她哪里知道王公贵胄为防人行刺总是微服出访的,这样才不易被人辨认出来,她心中犹犹疑疑,随后就匆匆离开了。过了一刻,帕尔维茨定睛一看,那里只剩下他只身一人:

他又策马四下里寻找,心上人哪里还能寻到。

他从心底长叹一声,眼看自己倾心的人走掉了,心中不禁感到惋惜,又怨自己时运不济。他闷闷不乐,知道再也找不到那个美女了,无奈又往亚美尼亚方向走去。西琳躲开帕尔维茨以后,乘马直奔麦达因而来,她找到了王宫,宫女们对她热情招待,用宫中礼仪欢迎她,把她的马牵到王子的马厩喂养。真是上上下下对她都恭谨侍奉。但是,西琳听说帕尔维茨外出打猎去了,又要从猎场直奔亚美尼亚,她心中感到一阵怅惘。她想,水池边遇到的只身骑者定是霍斯鲁无疑了。这时,她深感懊悔,自己责备自己。无奈,只好安心等待了。后来,她对宫女们说她身体不舒服,她习惯了高山气候,这里的燥热使她形容憔悴,因此,她让人们在树多林密、依山傍水的地方给她修一座宫。宫女们虚意应承,但是埋怨她不知克制。于是她们找来一个专司营造的师傅,暗中告诉他找一个偏远的去处,气候越坏越好。于是那位师傅就找了一个又燥热又偏僻的地方,找了个地方令人燥热烦闷,不消数日儿童也变成老人,离克尔曼沙有十里之遥,远离克尔曼沙远离市井人群。

就在这么个地方为西琳建造了一座宫,她就在那宫中住了下来。

帕尔维茨来到亚美尼亚梅希因女王宫廷受到热烈欢迎,亚美尼亚有一座花园叫帕斯堤德,冬季阳光充沛、温暖如春,就在这座花园中为帕尔维茨修了一座行宫,以备他舒适而愉快地过冬。

女王日日夜夜大张酒宴,饮着苦酒把西琳思念。

一天,帕尔维茨得到消息说沙甫尔早已来到这里,心中大喜,忙令人传沙甫尔来见。见到沙甫尔以后,对他称赞一番,然后屏退左右,问大事如何?沙甫尔从头至尾把事情经过细说一遍,告诉他自己如何施计画像,西琳如何出逃,等等。帕尔维茨也把在池塘边见一美女洗澡的事告诉他。最后,他们商定,沙甫尔再去找西琳,把她带回见帕尔维茨。梅希因女王把一匹与西琳的乌骓马不相上下的好马赐给沙甫尔。沙甫尔就直奔麦达因而来。他来到西琳的宫中,见她在那令人不快的地方郁郁寡欢,赶紧让她骑上自己的红马,回去找帕尔维茨。

帕尔维茨日夜盼着西琳来相见。忽然一天,一名信使从远道而来,送一封信给他,告诉他父亲已死。帕尔维茨痛苦异常,他无论多么思恋西琳,此刻也要赶回京城去治丧和继承王位。他走后不久,沙甫尔就把西琳带回到梅希因女王身边。女王看到侄女,喜不自禁,爱抚备至,绝口不提她出奔的事。

那帕尔维茨继承了王位,为父亲发丧完毕,正值巴赫拉姆楚平将军兴兵造反。楚平施展阴谋诡计,鼓动农夫们不支持帕尔维茨。帕尔维茨陷于孤立无援之境。于是他弃国出走,远避到阿塞拜疆,在一个叫莫干的地方安身。一天,在一个猎场与西琳巧遇。他们这两个本来就互相了解了,这次一见,双双下马,高兴得落下泪来。梅希因女王又请帕尔维茨住在一座宫殿中,依然是盛情款待,以厚礼相赠。但是,她一见帕尔维茨与西琳的举止行状,不禁暗自思忖,她担心干柴烈火,会做出不轨的事来,于是她把西琳唤至面前嘱咐道:

你好像是一座宝库,尚未启封,世上的善善恶恶一概不懂。

我心中隐隐约约有个预感,这皇家子对你情意绵缠。

但如果你见他情急求欢,千万不能受他欺骗。

不要听信三五句巧语花言,就自家吞下苦药一丸。

你若轻易失身于他,他会把你抛弃,别寻新欢。

多少人采花图的是花儿香艳,玉碎香消,他又抛到一边。

西琳听了梅希因女王嘱咐,发誓决不轻易委身于霍斯鲁。

她向天际七星立下誓言,让主的照耀世界之光作为明鉴。

“虽然我爱他风流倜傥,不明媒正娶休想苟且偷欢。”

梅希因女王允许西琳和帕尔维茨在人前接触,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院内,他们都可以互相交谈。

一天,西琳带了一群宫女与帕尔维茨去马球场打马球。那些宫女个个兴高采烈,她们不但生得花容月貌,而且身手矫健,真使帕尔维茨惊羡不已。后来,西琳与帕尔维茨也参加了游戏。

一会儿是此方得胜,一会儿是彼方,一会儿是西琳失球,一会儿是国王。

打完了球,接着又去打猎,到了晚上,觅地而居,整整一个月,他们就这样有时玩球,有时打猎度过了。帕尔维茨时时寻找机会向西琳求欢,但是都未如愿。一天他们信步闲踱到一块青草坪上,坐下休息,宫女们围坐在四周。西琳与帕尔维茨举杯对饮。突然,从小树林中蹿出一头狮子。狮子暴怒地冲向人群,宫女们四散奔逃。狮子又转身向帕尔维茨扑来。这时,帕尔维茨身上并无铠甲,只罩了件单衣,手中也无兵器。但是,他乘着酒兴,举起锤子似的拳头照狮子头上打去。狮子当场毙命。帕尔维茨命人割下狮子头,扒掉狮子皮。西琳见帕尔维茨如此英勇,就利用这个机会吻了一下他的手:

但他吻了她的唇,甘甜如蜜,在她的唇上留下自己唇的印记。

犹如一杯美酒传达了第一声消息,霍斯鲁对西琳的缠绵情意。

即使再饮下美酒千杯,也不会把这第一杯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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