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米比亚首都温得和克的一家网吧,是已知的埃米莉·伯班克最后一个联络点。
埃米莉原定乘坐飞机返回约翰内斯堡。不过,埃米莉和参加这次陆上旅行的其他两个男子,克里斯托弗·贝尔格(德国人,后来年龄被确定为22岁)和梅尔·肖(澳大利亚人,31岁)突然决定留在东非。
然后,她计划选择途经欧洲的路线,和克里斯托弗一道在巴尔干半岛旅行几周,再回到国内。
在接下来的信函中,伊丽莎白答应为埃米莉在欧洲旅行寄钱,条件是她在非洲的时间限于一个月,并且在得到埃米莉的同意之后,给她电汇了4000美元。
埃米莉在一周后从温得和克写来了一封信。她在信中简述了旅行的细节,承诺一旦他们确定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她就会马上告知家人,与此同时,埃米莉提供了克里斯托弗·贝尔格在德国兰根市的住址,让她的母亲寄几件东西过去,这样当她赶到那里时,就能够拿到它们。
这是从埃米莉·伯班克那里收到的最后的消息。
伯班克的家族为寻找埃米莉投入了相当多的资源,搜索的范围之广和程度之深,可说是令人印象深刻。然而,一些关键性问题迄今尚未找到答案。
她在脑海里回顾着这个案件的细节,过去的记忆也跟着浮现出来。那是另一种生活,另一个广袤和充满野性的世界,在那片区域,具有如血管般穿过空旷的撒哈拉沙漠边缘地带的双车道。那些锈迹斑斑、喷着黑烟的老式公交车,在一路颠簸中仿佛是在泵送着人类的血液。在那个世界里,城市地区生活着难以管束的民众;在那里,不可磨灭的人类的足迹,反映的是现代化图景与欧洲、亚洲的废弃物和垃圾的融合;在那里,一切生活设施都很落后,热自来水和稳定的电力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仍然被认为是奢侈品。
芒罗喝了一口微温的液体,不自觉地哼了一下鼻子:难怪每个调查队最终都一无所获。非洲内陆面积广阔,没有书面记录,证据寥寥无几。要找到那个女孩几乎是天方夜谭。
但是,面临的挑战充满诱惑力,它迷人的卷须就像飘逸而精致的蛛丝一样,将她的大脑重重包裹起来。现在,她有了一个在她擅长的领域之外接手一项任务的机会,出于这个原因,它深深吸引了她——而且一个不能忽略的事实是:自从她在九年前突然离开以后,她还没有回过作为她的出生地的那个内陆。
会面时间定在十点钟,芒罗和凯特·布里登在伯班克的办公大楼的大厅里会合,二人静静地坐着电梯到了第38层。电梯门打开了,眼前是一块面积很大的接待区。大厅铺有地毯,办公室的木门都是用优质雕花镶板做成的,气氛幽静,令人倍感舒适。泰坦勘探是美国顶级企业的一个令人着迷的典范,当芒罗跟随伯班克的助理跨过昂贵的地毯并在明亮的走廊里前行时,她带着一种超然的好奇心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助理把她们带到角落处的一个办公室,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伯班克坐在玻璃墙前面那张特大号的红木办公桌前,他正在打电话,在和对方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事情。他暂停了一下,向布里登和芒罗招招手,随即就简短地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了句什么,并立刻结束了通话。
伯班克和芒罗的身高相仿,皮肤被晒成了棕褐色,体格健壮,穿一件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配有一件细条纹白衬衫,扎着一条粉色领带,浑身上下看上去一尘不染。靠近额角的头发已经斑白,长着一双像冬日的天空一样灰蓝的眼睛。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明显的活力和个人魅力。
伯班克微笑着对芒罗说,“谢谢你能亲自光临。你愿意抽时间听我把情况说完,至少愿意考虑一下我需要你做的工作,对此我也要说声感谢。”
芒罗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冲着钱来的。”
伯班克笑了起来,他把两只手交叠地放在一起。“我相信你把那些资料都转交给她了,”他转向布里登,“而且都交代得很清楚了,对吧?”
布里登点点头,伯班克接着说,“你看过我提供的资料了吗?”
“是的,我看过了。”芒罗说。
“好,很好,”他一边说一边点头,“迈克尔,”他说,“我知道你没有孩子,但你也许能够理解那种不知道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一天天被动地等待消息的痛苦。对于我来说,埃米莉是那种最聪明、最可爱的女儿,我每天都会感谢上帝,感谢他让我的生命中有了埃米莉和她的母亲。”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芒罗。
“这是埃米莉的中学毕业照。”他说。
伯班克的声音哽咽了。他停下来,屏住了呼吸,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接着说,“我已经花了不少钱请私家侦探和安全专家寻找她的下落。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和各个政府机构打交道,但什么结果也没有。”他又停了下来,他的呼吸变得深沉而凝重。“老实说,经过这么长时间,我对于她还能够活着回来,其实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不过,我确实想了解到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挽救这一切,能够帮助到她,哪怕希望非常渺茫。”一种沉重感弥漫了整个房间,“我需要找到她,迈克尔。”
芒罗等待着,然后说,“我很遗憾您遭受的这一切不幸。”她缓缓地说,一边揣度伯班克的心情,谨慎地选择不会带来伤痛的措辞,“我理解您失去所爱的人的痛苦,这是不需要解释的。可是我不理解的是,您为什么想要雇我。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我没有为寻找失踪者而满世界旅行的经历,我不认为我可以帮助您。”
“不,你虽然没有做过寻找失踪者这种事,”伯班克叹了口气,“但你有生存技能,你知道怎样融入你接触的文化。更重要的是,你知道为了得到你需要的答案该去问什么人,该怎么问。只要你同意帮我寻找我女儿的下落,我准备为你提供一份250万美元的合同。”
她把头倾向一侧,抬起眉毛,仍旧一声不吭。
“迈克尔,我需要结论。我不能下半辈子整天都坐在这里,干等有人给我带来消息。你在这件事情上是最佳人选。我知道,只要你答应做这件事,你就一定会给我一个结果。在某种程度上,这恰恰是让我害怕的——我害怕你不打算做这件事,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办不成这件事,所以,我才愿意给你250万美元的酬劳,只要你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行了。我不知道在多久之后,你会碰到一个死胡同。我们已经花了四年了。我只需要你再用一年的时间做这件事,哪怕你没有得到比我们目前掌握的更多的消息。”
“也就是说,哪怕我得到进一步的消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也愿意为了这样的风险拿出250万美元?”
“如果你想这样说的话,那么是这样的,虽然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风险。”他伸出一只手,朝他的办公室比画了一下。“很明显,钱不是我最关心的东西。我的钱足够我过好上几辈子的了。我现在最在意的,就是我关心的事情能有个结果。我不能忍受不知情,而且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搞清楚,我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间也越拖越久。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却没有任何新的消息,这只会让结果变得越来越不利。我看过你经手的一些报告。你具有从最薄弱的来源获取信息的能力。我百分之百地相信,如果你说我的女儿死了,那么她就是死了,而假如她还活着,那么也只有你能够找到她。倘若你告诉我所有的线索彻底断了,要找到她没有任何希望,那么我就会明白,所有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就这些吗?我答应尽我最大努力,你就会付给我报酬,对吗?如果我签了合同,一整年都在非洲度假,然后告诉你说,我都试过了,没用,那怎么办呢?”芒罗紧盯着对方的双眼说道。
伯班克微笑着面对她的注视。“假如我没看错人的话,”他说,“我认为你甚至都不会考虑这一选择——你不会拿自己的声誉冒险。不过,我也是一个商人,我会保护我的投资。我希望随时——即便不是定期的——从你那里获得有关最新进展的通报,如果我认为有必要的话,我保留派我的人过去协助你的权利。”
“你一定要明白,”芒罗表示异议地说,“我以前从未做过与别人搭档的工作,说实话,我也没有从现在起就改变这一习惯的愿望。我一向是单枪匹马地行动,伯班克先生,我对于能够帮助我的人是很挑剔的。即便我应该接受你的安排,你又凭什么认为‘你的人’能够胜任呢?假如他们胜任的话,你就不会需要我了。”
“这是迈尔斯·布拉德福,”伯班克说,“他是我终身信任的人。他有过和我同甘苦共患难的经历,而且是他向我推荐你的。迈尔斯对非洲并不陌生。如果你觉得他不能胜任,那就告诉我,你可以在我的组织内部挑选其他我信任的人。”
芒罗简单地浏览了文件,又把她自己的那份文件从伯班克的办公桌上拿起来,并一起交给布里登。“好吧,伯班克先生,”她说,“我会考虑你的提议。我会重读你女儿案件的材料,然后读一下迈尔斯·布拉德福的信息,之后我就会和你联系。在72个小时之内,你应该可以从布里登女士这里听到我的反馈。”
“谢谢你,迈克尔,”伯班克说,他的声音更柔和了,“这正是我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