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永松原本想喝口水,缓缓口腔里的痛苦滋味,可是这时他才留意到,那两个水杯,刚才也被林咩咩一并放在侍者的托盘上拿走了,看来林咩咩存心要狠狠地收拾他一把。他苦笑道:“咩咩,刚才我说,其实找你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就是上次看到你。。。走路。。。还有点那个。。。所以,所以我,所以我。。。”他支支吾吾地,从身边的拿出一个购物袋来,递给林咩咩:“这是一套电子按摩护膝,也许对你有点用。”
林咩咩接过来,淡淡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冷冷地说:“是吗,治疗腿的是吗。。。你不想看到我瘸着腿的样子?我又不在你的生活里,你又看不到,你干嘛管我瘸腿不瘸腿?”
荼永松说:“到底是受过伤,可能其他季节还不明显,天冷或者阴天也许会腿疼,用这个可以缓解一点。”
林咩咩冷冷地说:“承你好意,我有一条小毛毯,天气一变就拿出来用,三年了。”
荼永松低下头没有说话,拿起那个小杯子,将剩下的那一半的espresso一口喝光,稍微停顿了一下,将那两杯espresso也一口气喝光,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叹气说:“espresso其实并不苦。”
然而林咩咩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它比不上我心里更苦!荼永松没有张口,他看着桌面发呆,难道这是他心里的声音?他苦吗?他后悔吗?如果时间倒流会三年前,他还会在那个暴怒的夜晚,那么决绝地对待韩欣吗?
林咩咩的眼睛里渐渐有了雾气,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披头散发的韩欣在风雪里狂奔,她最后一次回头时悲痛欲绝的神情,随后一片交织炫目的车灯光中她的身影突然平地飞起,喇叭声刹车声怒骂声中朝地面再看,人已经倒在血泊里。。。林咩咩嚎哭着跟过去,拼命抱起韩欣已经瘫软的身体,看到她满脸的血污,她吓得心头发颤,不由得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这一下摔得她双膝钻心得疼,可她都舍不得放开韩欣。
韩欣当时就死了,一尸两命,带着肚子里两个月的胎儿,林咩咩左膝骨裂,右大腿肌肉深度撕裂,整整十个月的时间她都躺在床上不能动,终于能够下地行走后,也是又拄着拐杖走了一年,才能够独自行走,一直养到今天,虽说已经好了许多,但明显和之前轻盈的步态不一样,若是不说,没人能看出来这是“瘸”,可是又有点怪怪的,特别是每逢阴天下雨,曾经的骨伤就疼痛难忍。
林咩咩把纸袋合上,也没有拒绝,也没有一个字的感谢,默默地将自己的三杯espressso一饮而尽,她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的纠结表情,看来她早已习惯了espresso的浓烈苦味。
想了想,她对荼永松说:“荼总,你我是因为韩欣才认识的,并没有什么交情,其实你不用为我的瘸腿感到愧疚,也算是我自找的吧,韩欣不是有句话总是挂在嘴上么,都是成人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要为自己的作为承担后果,我瘸也好死也好,与你无关。可能你不知道,那天我冒冒失失地找你,其实事出有因,欣欣过世之前的那几天不是在我那里住的么,她把一切从头到尾都告诉了我,并且嘱托我把她的故事写下来,如果还能好好地活着,将来留给她的孩子看,也作为她年老时的一个回忆,如果她不幸过世了,也要在她的坟头上读给她听。当时我还埋怨她太悲观,唉。可是心里难过,迟迟不敢动笔,怕自己的情绪主导了文字,直到半个月前,觉得自己真的有一份平静的心情了,才开始写。不过,写起来并不顺手,因为单纯地从欣欣的角度来写一个完整的故事,有些情节我连不上,所以那天找你求证去了。算我打扰。以后,我们就不必有任何联系了吧。”
荼永松点点头:“咩咩,以前我第一次见你就发觉你非常有个性,你看起来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其实你内里应该比欣欣还要刚烈果决,你也不乏欣欣的聪明和调皮劲儿。我,并没有要重新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打扰你的平静。确实是。。。那天看到你走路。。。我心里的确愧疚,那个时候我光顾着伤心欣欣的离去,没有心情去顾及你,让你受了不少苦,我,我很抱歉,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这个护膝是我的一个朋友从国外带过来的,听他说对缓解膝盖不适挺有效的,你试试?”
林咩咩似乎轻蔑又嘲讽地撇嘴笑了一下,自己站起来走了。
荼永松没有办法阻止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失落地收回目光,看到林咩咩的座位上,那个装着电子按摩护膝的袋子还好好地放着,而靠近沙发靠背的地方,有一个亮晶晶的小发夹,这应该是从林咩咩的头发上带下来的。从林咩咩一进门,他就留意到林咩咩一改平日里将头发全部盘着的习惯,而让长发全部散下来,只在头顶揪起一缕头发,用极小的,亮闪闪的发夹每隔一段就夹一个,夹出来一个长长的辫子。恐怕这是最末端的夹子松掉了。荼永松将这只小发夹拿起来,若有所思地握在手心里把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