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义之名,行牟利之实,这就是乱世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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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征离当然不会什么妖术邪法,那两道火光,是早就在山谷之中浇好了鱼油,加上杂草众多,一旦点火,立刻就会形成火墙。火光一起,早埋伏在山谷各处的士兵立即擂鼓,利用山谷拢音的效果制造声势。
这些虽然只是雕虫小技,不过如果是越人敬畏的大神使出来,那制造出的,很可能就是天神降世,谴责南越人侵略同宗的效果,本来在道义上就占不到上风的南越人当然会心生恐惧。
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步。见南越退兵,我立即把征离叫了回来。然后命斥候出去打探。
南越虽然暂时退兵,不过还是派出了数批人打探谷内的情况。
这些都只在意料之中,我这技法,或许能骗过那些士兵,不过绝不可能骗过那个领兵之人,他一定不会甘心,想要寻找破绽。
我吩咐征离,找几个与他身材相仿的族人,扮成刚才的大神样子,分成几路在谷中活动,一路现身,则另外几路隐藏形迹,制造出行踪飘忽的假象。
这法子当然也骗不过那个将领,不过能骗倒那些斥候就足够了,恐惧感会随着他们带回南越的营地,传染给每一个不知就里的人。
恐惧,从来就是最容易传染的感情之一,这一点从古到今都不会改变。
征离依计行事,果然,一连数日,南越军屯兵盘谷以外,没有丝毫进军的迹象。
我知道,也差不多,是该到那边会一会那个赵克的时候了。
“你要到南越去?”我把想法告诉征莲,征莲当即叫了起来。
“族长知道我的来意。我此来,是为两家罢兵,若我一直在闽越之地停留,复命岂不遥遥无期。”
“族长,不可,这汉人深知我方虚实,若是投靠了南越,我等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征莲还没说话,大帐之内的都尔第一个叫了起来。
我不理他,只看向征莲。
征莲缓缓拔出腰间的匕首,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这感觉,还真是久违了呢。”我笑道。
“就算你不知道我方的虚实,我也不能放你走。因为,你这个人实在太狡猾,如果你像帮助我们一样帮助那些南越人,我们根本就没有招架的能力。”
“族长,我已经一再表明,我是来解斗,不是来打仗的。”
征莲深深看了我一眼,咬了咬牙,把刀撤下,递到我的面前,“南越人残暴,多带件兵器护身。”
“族长,不能放他走啊。”都尔一看急了,几步走到征莲背后说道,不过话还没完,征莲的匕首已经抵到了他的胸口。
这一下的速度,快得让我有些头皮发麻,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女人的战斗力高到如此的地步,光是刚刚那一下子,蒋钦能不能赢过她都是个未知之数。
想想那把匕首不止一次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就觉得脖子直冒凉气,要是她哪次这么比划的时候手没收住,我的头恐怕就难呆在脖子上面了。
“都尔,你似乎忘了,本族之中,族长的命令就是绝对。”征莲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面蹦出来一样,带着彻骨的杀气。
“是……知道了……”一见征莲如此,都尔也不敢再多言。
征莲这才转回头,看着我说道:“你此去,要不要带些人手。”
“如果族长同意,可不可以把我带来那些士兵交还于我。他们在家乡还有父母妻子,不论怎么样,我也不能留他们在山越之地。”
征莲一愣,“难道你不回来了?”
我笑道:“回来是一定要回来的,南越与闽越罢兵之时,我还得亲眼作个见证,代我主公作个担保呢。”
“你的士兵,都关在我族驻地,只怕调动不宜,不如我选些人配你同去。”
“这倒不必,既然他们无事,族长也无需麻烦了,一切可待我回来之后再说。带闽越族人去,反而引起他们疑心,以为我们又要施什么诡计了。”
征莲不再说话,她也看出我去意已决,除非强留,否则,已经阻挡不了了。
第二日,我和蒋钦整理行装,怀揣着孙策的另外一封信,直奔南越的营地。
南越营地就在盘谷外面,半日路程即到。到了大营外面,守营的兵士把我们拦了下来。
或许是和汉人接触较多,南越人的汉语比起闽越可真是强了不止一点。就连一个守营士兵的话说得也不在征莲之下,与他们说明来意,士兵进去禀报,不多时,一员将领领着几名侍卫从营内走了出来。
将领来到我和蒋钦面前,拱手一礼,“请问哪位是会稽太守孙策的使节?”
“在下沈逸沈天云,特为主公之命而来。”我一还礼,打量对面之人,这人看来四十上下,虽然身披铠甲,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行伍出身之人不可能有的儒雅之气。
“在下南越赵克。”
“哦,原来你就是这次南越领兵之将,失礼失礼。”
“听先生之意,莫非也知道今次两越交战之事。”
我点头,看看左右,“可否帐内一叙。”
赵克赶忙侧身让道:“先生里面请。”
一直来到中军大帐,帐内还有几名将领在座,赵克一一引见之后,分宾主坐定,我把孙策的信交给赵克,赵克接在手里仔细观看。
有人奉来香茶,我拿在手中抿了一口,滋味丝毫不逊色于中原,看来南越的生活确实比闽越优越不少。
赵克很快看完信,非常小心的收好,然后才笑道:“沈先生果然是为两家罢兵而来。”
我应了一声,把话题转到在大营门口的那段:“将军刚刚问我,为何知道两越交战一事。”
“正是,想两越开战不久,况克之名在中原之地想必无人所知,不知先生从何听来?”
“其实,我正是从闽越之地而来。”
“!”这话一说完,在座诸将全都变了脸色,一个个站起身拔出佩剑,怒目而视。蒋钦赶忙拔刀护在我身旁,一时间,整个大帐之内,就只剩下我和赵克安然不动。
“怪不得查鲁会陨命,又怪不得盘谷之内会有大神降世,我这几日百思不得其解。以闽越众人之智,怎可能会用这些地利,乱心之计。”
“雕虫小技而已,赵兄见笑,不过此时南越之中军心不定,恐怕,眼下也难以寸进吧。”我一边品着香茶,一边悠然道。
“只要我把先生扣在这里,凭我大军,闽越还挡不住我们。”赵克也笑道。
“若将军要扣我在此,就凭我二人,纵有登天只能恐怕也逃不出这大营,不过,我请将军思虑清楚,扣我在此,我主公若是不答应,到时候,举江东之兵来犯,不知道将军以为自己比刘繇,严白虎,袁术如何?”
赵克眼睛转了转,忽然道:“众将收剑。”
其余将领对视一眼,各自收剑归座。
赵克脸上的表情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孙策将军扫平江东一事,我素有耳闻,不过孙将军遣先生来此,难道是为助闽越灭我南越不成。”
“非也,主公遣我来,乃为两家罢兵休战,共建伟业,非为助一家而灭一家?”
赵克不悦道:“先生即为罢兵而来,为何又助闽越战我南越?”
“我到闽越之时,正是闽越连败之时,若我不阻其连败之势,只怕还不等我促成两家罢兵,闽越,就该不复存在了吧。”我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因为看得出,这个赵克对中原之地了解不少,应该是个可以用语言说服之人。
“那先生此时来到这里,又为何事?”
“自然是劝将军罢兵。”
赵克冷笑:“我大军数万人来此,而且前日鼓架岭一战,多有折损。全军上下,俱要报仇雪恨。难道就凭先生几句话,我就班师回南海不成?”
我不动声色,“将军此行,所为何事?”
“闽越先代曾数次侵略我南越,此仇怎能不报?”
我把手中的耳杯放到一旁,“将军何必不说实话,以世仇发兵确是一个不错的借口,不过这种事情,骗世人可以,我们之间,还要耍这些伎俩吗?”
赵克看着我,似乎在犹豫应不应该说,我含笑相对,等他的答案。
好久,赵克终于开口道:“东冶港。”
“将军能够如此坦诚相见,今日之谈彼此当有所获。”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东冶港是汉代南方最为有名的港口之一,甚至有来自东南亚的商旅到此运输货物。而南海则是南部贸易最发达的城市之一,有大量的奢侈品在那里交易,这些东西若能经海路南下或者北上,其中蕴涵的巨大利润可以想见。从这两次查鲁和赵克的进兵路线上,我可以很容易分析出他们的目的地。
没有实际的利益,谁会兴师动众去打这样长途跋涉的战争?
理想主义者不是没有,不过通常都不多。
“若只为东冶港的海运一事,又何必搞到非要兵戎相见,不死不休的结局。”
“闽越与我南越有世代仇怨,东冶又深在闽越腹地,闽越怎可能让我们到那里经商?”
“如果只是去通航经商,闽越人自然未必答应,不过,若闽越也有好处,他们未必不会同意?”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有所考虑,如果南越的目标真的是东冶港的航运,那么我是否能在其中找到一个可以平衡他们双方,甚至包括我们江东利益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