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写边说
文/红雨伞
一
本来要写一部以银川市为背景的社会小说，我并不想有什么专门的主题，比如说反腐败，比如说歌功颂德。我只想把这个时代最真实的东西展示给大家。
真实的生活，要让人物在我营造的小说环境中真实地生活。
因为是生活，于是，我就想起了圣人的一句话，“食色性也”，没有丝毫哲理，却是最真实的，那么咱们再简单点解释就是——“吃饱了，就做爱吧”。这样的表达其实还是很文明的。
现实生活中，吃饭和做爱都是少不了的，但在小说中思考做爱，不光是做爱，应该是性的问题吧，却让我产生了许多困惑。我不得不说，小说中涉及性的问题是困难的。
小说应该算得上是艺术吧，艺术和性是密不可分的，如果没有性，艺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我们对美的感觉完全源于荷尔蒙的化学反应。
女人的乳房！灵魂凝固的叹息——
女人的本质！总是出其不意地
袭来的波涛——总是出其不意地
抓住您的波涛——上帝瞧这！
被鄙视和鄙视者的娱乐
工具，——女人的乳房！披甲的
谦让者！——我思念那些……那些乳房丰满的——女人
那些乳房丰满的——女人
——茨维塔耶娃《女人的乳房，灵魂凝固的叹息》
难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布罗茨基宣称，茨维塔耶娃是20世纪最伟大的诗人，这是多么令人着迷和惊叹的诗句啊——“女人的乳房，灵魂凝固的叹息”。读这样的诗句，我会沉醉，深入灵魂的最终落在了性的基点。著名作家陈村说，没有性参与的小说是不成立的，就如同没有性的人生是不成立的。我的《雪殇》也无法回避性的存在，我的故事也只能在人的本真需要中推进。
人对生命的最初崇拜是生殖崇拜，当生殖与美结合起来的时候就指向了性。艺术是审美的性，色情是庸俗的性。
我在《雪殇》中一旦涉及性的描写，自觉灵魂是最洁净的，我以近乎敬仰神灵的虔诚，力图用最美的语言，来礼赞性。性的任何参与都是散落的珍珠，而人的性器必然是最完美的艺术珍宝。
就因为我怕亵渎性的神圣，使我在写作中陷入了难以自拔的痛苦。陈村说，小说中的性，以伪装的面目出现，以求法律道德的饶恕。我们已经处在了两难的尴尬境地，如果你的小说在性的描写中是不真实的，你的小说肯定不真实。这里的性，不是简单的做爱或者性交，单纯地去写两具肉体的交合并不难，但我们这里所说的是真实的性，包括由性派生的社会关系，人物心理。
最真实的性，绝对不是金赛的性学报告，不是王小波爱人李银河的性调查报告，而是王小波笔下王二的生活。科学著作和性调查的描述，对审美的性毫无价值可言。我们所需要的真实的性，是一种受到环境制约的表达方式。当性受到环境制约，艺术是最好的表达方式，或者叫宣泄。
二
艰难的旅程开始了，你会沉醉在艺术的氛围里，性依然是主导。经过性的圆心，生活与思想顿时变得绚丽多彩。我们的难题就在于，拔高的艺术与现实生活存在着痛苦的距离，但艺术有时候会主宰你的灵魂。那么，成本实在太高了，美丽的天使在天空飘舞，而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却无能为力。苦于性纠缠的人类，有愿望从中摆脱（仔细想想，人类的所有苦难，无不与性有关），尽管不可能真正摆脱，但那份愿望还是真切的。
生活与性息息相关，但性的美好往往和罪恶、丑陋密切相伴，法律和道德在丰富多彩的性面前往往苍白无力。性是有血有肉的质感的灵动，而法律则是僵化的死板的，道德却是最不公正的天平，扼杀的往往是最纯真和善良的部分。所以，现实中的性与灵魂的要求相去甚远，人们力图让性多一点形而上的色彩，让精神发挥作用，至少给人根本与性无关的错觉。
难吧？这就是悖论。无论怎样的悖论，最终拗不过食色是人的底色这一人性之根本，从远古来说，食保存人自身，色传播后代，一个立足现实，一个着眼未来，其功德无量吧？食色逐渐演化，和人类的文明进步紧密结合，色慢慢变得浪漫起来，色的浪漫不在于它的虚幻，而是它能演化成种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形式，于是就有了绘画，有了音乐，有了诗歌，有了小说……
艺术遮掩了人们对性赤裸裸的追求，具有极大的欺骗性，但是艺术背后隐藏的却是最根本的真实。没有人指责一个歌迷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歌星的狂热行为，无论怎样狂热，形式依然脱不了性的痕迹，比如大喊“我爱你”，甚至上台亲吻和拥抱。在精神迷醉的情况下，如果某一歌星提出和他的歌迷共度良宵，在歌迷看来那是一种无比的荣幸；假如有性的行为发生，歌迷所获得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满足，他（她）是快乐的，灵魂的快乐才是最硬的道理。这让我想起了法国的一部电影《少妇的诱惑》。女主人公黛安娜，美丽得无与伦比。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件都美丽百分百，起码在这个电影营造的环境中，她是美丽的极点。人们面对这样的美，该如何，而她本人又将如何立于人间？难，太难了，任何一个心智健康的人，都难以忍受美好事物被独占。作为美的象征——黛安娜，即使她有丈夫有家庭，但她的美绝不应该属于她的丈夫，因为她是上帝的精灵，是大自然的精灵。谁想单独拥有这种美丽，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我的《雪殇》中的林菲应该属于这样的人，但我必须把她安排得更圣洁更善良，才能更加深刻表现人性的痛苦。
三
那次和宁夏的几位知名作家座谈，他们主张文学要干预社会，推崇《许三观卖血记》那样的作品。我认真地读了这篇作品后，并不否认这部作品的深刻，但我觉得它并不是控诉社会什么的，而是在展现像许三观这样生存状态下的人的需求。许三观的需求依然摆脱不了“食色”，但当食的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色的需求便退到了其次，而这个“退”是被迫性的、非情愿的，悲剧的意义也正在此。因为像许三观这样的生存状态是违背人的天性的，我们不必去拷问造成许三观这种生存状态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只关注单纯为“食”的这样一个不完整的人的悲剧意义。
食和性的完全满足才是完整的人生。所以，人穷其一生追求的，莫过于食和性。这就是说，作为人最根本的就是基本本能——食和性，基本本能存在于任何人身上。这些本能本身，无所谓“好”与“坏”，因而小说必须将人还原为真正的人，所以我的小说中的人物，无所谓正面与反面，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本能需求，目的一致，只是手段和方式有所区别。写作的过程，就是根据人类社会的要求与需要，来将这些本能加以分类。我们必须承认，被社会斥责为邪恶的那些本能，都具有原始本能的性质。
原始本能所表现的所有行为，包括自私和残酷，在当时都是“合情合理”的，但人类为了群体性生存，原始本能中，某些个体行为就必须妥协，它们受到禁止，被引向了另外的目标和活动范围，相互混合，然后改变了方向。但这些东西并没有被人类放弃，它是根深蒂固的，它会以另外一种形式折回来附着在人的身上，迫于法律、道德或者其他的压力，它的表现形式更具有欺骗性，仿佛利己主义变成了利他主义。《雪殇》所涉及的人物都是所谓主流社会的人物，我甚至将他们设计为影响社会发展的核心部分——政界。无论市长程浩，还是副市长金伟光，他们的一切行为的结果都具有两重性——推动朔州市的发展和满足个人的欲望。朔州市的发展无不体现着市委市政府的思想，而市委市政府的思想，其实就是几个主要领导人的思想：响应省委“建设大朔州”的战略部署，直接的结果是，朔州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马路变宽了，楼房长高了，城市越来越漂亮了。而这背后，更真实的结果是政绩效应——满足了个人的种种欲望。实际的利己主义变成了表面的利他主义。甚至是残酷变成了怜悯（大朔州建设中对一部分人的利益损害的必要补偿，却以政府对群众关心的面目出现）。我们必须摆脱道德评判的困扰，所有一切行为结果都是受制于本能，很多本能一开始便以一组组矛盾的面貌出现，利己的动机也同样带来利他的结果。
四
我的沙漠朋友估计没有耐心读这样冗长的文字，但是他是拥有生活的。生活说到底是一种积累而非体验，就像我无论怎样都无法体验到他那罗伯特·金凯式的生活。看见我的沙漠朋友，我忽然就想到了罗伯特·金凯，这是因为在昨天，我在心情留言帖中看到两个似乎在用小说体来写的心情对话，今天早上，才意识到自己是愚蠢的。《廊桥遗梦》是一部很有名的作品，当然更多的是通过电影来认识这个作品的。而我直到今天早上还不知道罗伯特·金凯和弗朗西丝卡是作品的主人公。
“跟我一起走四方吧，弗朗西丝卡！这不成问题。我们可以在大漠的沙堆里做爱，在蒙巴萨的阳台上喝白兰地，了望阿拉伯三角帆船在初起的晨风中扬帆启程。”
读这段文字，我的眼前就会浮现我的沙漠朋友的影子，清晰而执著。他可以给你讲述各种见闻和美丽的故事，但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和他有着共同的追求，源于精神上的欲望之眼。
本真的性，没有“正”或者“邪”，性就是性，是一种“古老的渴望的鬼魂”，从《廊桥遗梦》这部作品中，我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荷尔蒙是这个星球上一切麻烦之源。荷尔蒙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唯一动力。一切源于荷尔蒙之上的行为，哪怕是邪恶的你都可以为它找到存在的理由。
为什么我们会认为有些东西是邪恶的，因为我们尚且无法摆脱道德的困扰。但“坏”却往往给人一种探究的神秘感，就如同一个风流成性的男子或者女子，都会是人们关注的对象。再往深处探究，之所以“坏”，却是由两个因素——外部和内部因素决定的。内部因素是根本，它就是性欲，或者说是对爱的需要（所以爱的潜层驱动完全受性欲支配）。
我得稍微清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因为小说中的人物往往会和现实纠缠不清，很奇怪的是我已经被小说中的人物左右着思想，我深爱着他们，就如同爱着自己的孩子。因为我的孩子在出生的那一刻，他是圣洁而本能的，是完全受食和性——吃奶与排泄的支配。但在成长过程中，就是一个被“文明”的过程。这“文明”是一种外部力量，从小就已经在异化着纯性的人。我们面临着来自文明环境的直接压力，压力的结果导致了婚姻家庭的产生。关于这个问题，恩格斯有着等身的论著，不过他把一切都套在了阶级斗争这辆马车上，目的是指导人们革命。而我对家庭的产生，对革命理论却有着不同的理解，在这里暂时放下不说。
我们还是回到文明的话题上。在远古蒙昧时代，有人把这样的时代称为野蛮时代，我觉得这是不正确的。在那样的时代，人完全受性的支配，人是最纯洁最完整的，因为对性的选择完全是自由的。但是天性的自我主义，必然导致所谓文明的产生。文明就是放弃本能满足的结果，它要求社会成员放弃部分本能的需要，来最大限度地满足共同的需要。
五
事实上我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和恐惧，食和性是我们唯一生存下去的理由，这样的文字充斥在如卫慧、棉棉这样的都市女人的文字里，但她们的背后却是米兰·昆德拉以及米勒等大师的影响。他们的可贵在于使性在小说这样的艺术体裁中，不作任何掩饰。文艺复兴时期薄伽丘的《十日谈》是世界文学中的杰作，之所以是杰作，大概因为它是嘲笑禁欲主义而张扬性的。这说明即使有着强大的外部压力，但依然无法遏制内在的需求。劳伦斯的《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小说浓墨重彩地描写了查太莱夫人与守林人梅勒士的性爱历程，尤其是描写了男女主人公的性感受，真实、细腻，给人一种美感。我读到这样的作品已经很晚了，大概是在什么地方看了些片段，就有了强烈要看全本的想法，当然等到我看到的时候，此书已经开禁了。当年郁达夫、林语堂极力地向中国人推荐此书，大致是中国人性压抑太重的缘故。今天，我们再认真地阅读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杜拉斯的《情人》、罗伯特·沃勒的《廊桥遗梦》等等这些大张旗鼓地描写性的作品，已经抱着一种对生命本质意义渴求的意思了。
肯定有许多人反对我的说法，认为人生命的根本意义不完全在性，因为他们觉得人的追求是复杂而多元的。这样的看法和我的说法并不冲突和矛盾，因为人类生活的表象表现为各种形式，也由此构成了丰富多彩的生活内容。但去除附着在生活表面的繁枝杂叶，你可以清楚地明白，人的所有形式的指向都有性的因素。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追求事业，事业似乎就是他的一切。那么追求事业的成功又是为了什么？通俗地说吧，事业成功的标志往往是以资本货币为衡量标准的，也就是说金钱的量，是事业成功的唯一标准。男人还有一项嗜好就是对权力的贪婪，权力所带来的实际效果和金钱别无二致。贪财贪物的男人并不是想躺在这些财物上死去，而是想躺在女人温柔的怀中死去。所以说男人所追求的就是金钱和女人，而金钱则是获得女人的物质保障。说到底还是女人，那么性依然是唯一的动力。
再想想女人吧，女人也有权力欲，但女人更多的是物质欲，那么她们追求物质的动力又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中女人根深蒂固地缺乏独立意识，即使很成功的女人，在形式上可以做得很自我很独立，但骨子里依然摆脱不了对男人的依赖。让我们研究一下女人对物的支配，吃、穿、化妆品构成了她们消费的主要部分。请注意，这三大构成都是为了取悦男人。也许有女人不同意我的观点，但你无法改变本质事实，因为你的潜意识依然受性的支配，“女为悦己者容”，吃穿化妆无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漂亮，变得更有吸引力，性还是唯一的动力。
六
喜欢双飞燕这样的阅读态度，也正因为如此，使我将问题可以更深入地思考。双飞燕认为男人的本性是动物性，这恰恰符合我这篇文字的本意。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去除附着的表象，还原后的都是动物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