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朝宝继续说：“按伊强的话说他干的事太危险了。国民党在我们河西抓兵，要补充兵源，老大哥小心着点，你使唤的长工多，别让抓跑了。”
任文锦笑着说：“这世上的事，说起来也真怪，这风声儿、雨声儿还没有到来之前，人们相互之间、亲朋之间都像水底里的蚂蟥，不自觉地收缩了。在这年前年后，对外面的事听得不多，见得更少，但不自觉地身子就紧绷绷起来了。”伊朝宝点了下头。
这时，张明月进来了，说闫妈做好了菜，放这屋里吃吧。”
任文锦说：“那就端上来。”那边屋里，张玉亮陪着伊夫人，周七姑也走过来了，一齐坐下吃菜喝酒来。
吃喝了一阵，任文锦望了一眼周七姑，才想起伊朝宝说话的主要目的是让媳妇七姑干个事儿，就端起一杯酒，对伊朝宝说让伊强的媳妇去洋商场站柜台吧，看她本人愿意去不？”
伊夫人一听，忙转脸问周七姑说可愿意去？”
周七姑满脸溢出笑来，点点头。伊朝宝看了一眼周七姑说她当然愿意去。”任文锦对伊夫人说：“你看她哪一天准备好了，哪一天就上去。洋商场的负责人是蒲珠，找蒲珠就可以了。”
伊夫人对张明月说你的使唤丫头也成了人了。”
张明月笑道那蒲珠可能干呢，现时成了我们任家不可多得的人才呢。”说完，张明月、张玉亮、伊夫人都笑了起来，周七姑也笑得低下了头。
饭后，伊朝宝夫妇及周七姑回家了，三天后，周七姑打扮得精精神神去洋商场上班。
正月十五日一过，任文锦去乡里参加了出行，农民们就动作开了，惊蛰的第二天，客家各户就开始种麦子了。
到了春风前几天，张黄氏领着尕毛子到了大院，找任文锦说：“任大老爷，牛娃子说要在惊蛰后种麦来的，现时，快春风了，也没见来人，这麦种不上，今年又吃什么？”说着就哭了起来。
任文锦说你别哭喊，哭喊上半天有什么用。”又问：“麦种留了没有？”
张黄氏说去年挑了点白大头，可能不太够。”
任文锦说：“算了，我们的麦种还有，我打发谭璋他们给你种上，你领着娃在地上转着看，那一畦子种什么，说给谭璋就行了。”张黄氏抱着娃说了几个谢字就走了。任文锦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心想这张牛娃子为什么没有来种麦。
任文锦回到屋里，张明月忙拿出一封信给了任文锦，任文锦一看信封上的字体，知道是朱发生写来的，拆开一看，大意是：“张牛娃子如果回乡种麦，请任大老爷务必帮忙，诓住张牛娃子，传个信儿于我。”
任文锦没有看完，把信给了张明月说：“这朱发生兄弟，真是不长脑子，你抓你的人，抓住抓不住是你的事，何必写信与我。过年时见面没有交代，明天了让金锁进城去，给朱发生说一声，少来打搅我，我现在不想掺和这种事。”又问：“送信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明月说：“送信的是个憨头憨脑的小伙子，骑个大马来的，说话很礼貌。”又说我们帮张黄氏种麦呢，偏又送来这样的信。”
任文锦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张黄氏的麦照样种上，错了季令打不下粮。”停了会儿，对张明月、张玉亮说我们去后园，看鱼儿游水去。”说着三个人就起身去了后园。
再说张牛娃子大年初四夜回到观山口后，把嘉峪关西口的夏东河，新城子的夏西河，清水的崔天仁，金塔夹山子的崔天守，都传到观山口开了个头目会。他说：“山下形势有点变，现时还有吃有喝的，暂停一段时间，不要搞大的行动，各把各的弟兄们管好，不能私自下山，避其锋芒。”四头目走后，他又专去会了马营长，给马营长说现时政府已下令追剿我们，趁还没有动火儿的时候，把我们改编到你的队伍里去。”
马营长听了，嘿嘿笑道：“好兄弟，你别着急，我已经给我的上司说了’现在各处招补兵员，按老百姓的话说四处抓兵。趁这个当儿，把你的几处人马，招到一起，组建一个连队，向东集体开拔，你自有升官发财的路，着什么急，忧什么愁。”张牛娃听后，暂无话，过了一阵又问：“马营长你可说的是真话，你我兄弟了一趟，可别成了煮豆燃豆萁。”
马营长听了，吃了一惊，随又笑道：“兄弟你为何说出这种话来，连我也不相信，你能相信谁呢。”说完，用酒菜招待了张牛娃子，还要留张牛娃子兵营过夜，张牛娃心想：这兵营可不是我住的。就出兵营回了观山口子。
晚上，张牛娃子坐在地窝里喝着清茶，他想起了马营长和他说的话，觉得话里有刺。“向东集体开拔”，这不是去送死吗？看来是不要我这个贼首。越思越想越觉得马营长是在变换手法。他借我贼的名誉，发了大横财不说，还想灭我，使他脱掉干系。
张牛娃子为什么对马营长起了疑心，原来年前头，在山上混进了个要饭吃的人，当时，杨毛毛还没有偷跑下山，此人名叫于青。一日，牛娃子搞了个论功行赏的会’没人记个名字记个数。于青就起身说：“我这个初上山的人给你们记个账，可行吗？”
牛娃子允许了，他就很快地写了他们的姓和名，并依牛娃子说的给谁多少钱、多少货，他都如数记在名下。就这么一下，牛娃子喜欢上于青了，喝酒吃肉时，也把于青喊上，闲时，牛娃子又叫于青在自己身边说说话。过大年，牛娃子下山，于青说：“你这次下山，可不比往日下山，定要小心为好，官家已经很注意你了。”
牛娃子听了，索性和于青畅谈起来，对于青说：“我发现你这个人，不像个要饭的，很像是个探子，你对我实说’你是不是那个朱团长打发来消灭我们的。”
于青一下变脸说道：“张大王如果不信任我，立即把我撵下山去，或者立即枪打了我，我这条小命有什么可惜的。如果是朱团总打发我来，我明知是送死的，又何必来呢？你听我说话，也不是肃州人，我是个跑江湖的，但大西北的江湖也难跑啊。”
牛娃子听了，也就笑着说：“没什么，我随便问你几句，你就认真起来，那我这次下山，应该注意些什么？”
于青回说：“晚上下山，晚上回山，在家住的时间不要太长，最多不要超过五天。”
牛娃子又问：“还有哪些对我不利的情形。”
于青说：“下山不要给马菅长说你下山去，最不利你的就是这马营长。你虽和马营长结为手足实际是栓你的一根绳儿，他只能借你发财。他发财了，为了表现自己，拿贼立功，你就是刀下鬼了。”
牛娃子听到这里，豁然明了：于青说得有道理，我再不能糊涂下去了。
牛娃子下山，特穿了一身抢下的西服，另行打扮了一阵。和杨毛毛睡觉时，专问了马营长是否奸了她的事，杨毛毛承认了有那回事，杨毛毛对牛娃子说你把我一带上山，我就对你说马营长没安好心的，你不相信，你带上人抢雷家高庄子时，他就乘机用药把我灌迷糊……”
牛娃子听后并没有发火，只是发疯似的和杨毛毛亲热了几个夜晚。牛娃子回山后的所作所为，都受了于青的指点。自然，他和马营长的谈话，都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于青，于青长叹一声说：“我以为你去找马营长回不来呢，看来，马营长是放了一根长线，只是不到时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还算回来了，今后再不能亲自去见马营长了。”
牛娃子问：“为什么？”
于青说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只有这么个预感。”
牛娃子又问今后怎么办时，于青笑笑说：“枪把子在你手里握着，那不是我的事，而是你的事了。”
牛娃子说：“你大胆地说，我琢磨琢磨。”
于青说：“干掉马营长，斩断你身上的套，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牛娃子说：“你能说得出，我就能做得到。我今天才认识了你是我的知己，等着吧，时机是会来的。”
自此，张牛娃子不和马营长亲自见面了，属下来往也没有以前那么密了。鉴于这种情况，张牛娃子也就没下山种麦。
果不出于青所料，马营长兵匪一家的事，被地方政府捅到七区警备司令部，警备司令部又将此事报给马家兵大营西宁去了。上面碍于军纪，不得已下令整顿一下，为了不失马家兵的尊严，让马营长戴罪立功，剿灭这股土匪。因营以下的连排长常和张牛娃混吃混喝，多次伪装土匪拦路抢劫，破庄掳财，马营长怕节外生枝，故拖延着要瞅个时机，偏偏牛娃子不下山不回家了。上峰又摧得紧，更使马营长有点坐卧不安。马营长的目的是趁牛娃子下山把他打死在半道上，然后破山，对投降的他用于扩充兵力，不投降就地打死在山中，因牛娃子听了于青的话，不下山种麦，马营长的这一目的也就落空了。
一日，于青对牛娃子说：“你要想干掉马营长，就把夏东河放在你的‘身边，把任惠民调到新城子。”
牛娃子问：“你这样布置是为了什么？”
于青笑笑说：“你相信的任惠民这小子，他并不忠实于你，但我没有实据，只看到表面现象，他和马营长暗里比较热火，这也只是感觉。夏东河倒把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何不用用他呢。”
牛娃子听了于青的话，就将这两个人互调了一下，夏东河一到了牛娃子身边，就对牛娃子说我知道你把我弄到你的身边，是为了杀死一个人。”
牛娃子故作吃惊地说你说说。”
夏东河慢悠悠地说你要杀死马营长。”
牛娃子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杀死马营长？”
夏东河说：“好我的张大王呢，马营长巳经把我们欺负到眉毛梢梢上了，再不灭了他，我们将会死在他的手里，这是明摆的事，兵匪相容，到头来吃亏的是匪，这点理儿谁不知道。还有，马营长现在急于立功，想表现自己，恨不得当下就一口吞掉你，只是没有个好时机，我给你出个点子，你好好琢磨一下。”
牛娃子问：“什么点子，你先说一说。”
夏东河说：“我虽然没有当过贼大头，但贼小头当过几次了。如果现在不先下手，大王要吃亏的，趁马营长立功心切，你先扬个风，就说你要下山看望老娘妻儿，三五天回来，看那边马营长有什么动静。”
于青在旁边又加了两句说扬出风去，张大王下山后，暂由任惠明掌管观山口。”牛娃子想了好一会儿后，才点了头。
牛娃子下山的风声传下去了，马营长立刻派人暗把了几个口子，还放了几个便衣流动哨，过了三天，没有动静，听山上人说牛娃子已平安下山。”马营长就想上山找任惠民问个虚实。就带了一个连长、两个排长、两个兵，上观山口来，走到豁子口，被夏东河布置下的排子枪，无一幸免地打死了。这一下惹恼马家军，重新任命了个营长，全营出动，围攻观山口，费了很大的劲，攻进观山口子，却是一座空山，连一个土匪也没有打着。这就是当时名噪一时的观山口兵匪事件。
兵匪事件后，牛娃子知道自己重罪在身了，就对众匪徒说除我一人不走外，你们谁想离走都行，逃性命当老百姓随你们的便。”特别对于青、夏东河说：“你们两人替我除了心头大恨，我给你俩一部分钱财，拿着远走高飞算了。”于青、夏东河也知举步艰难，但不走也再无出路，两人只好和牛娃子诀别散伙。牛娃子去了嘉峪关西口贼窝。暂不提。
任女锦住到城里，朱发生常来四合院里和任文锦谈张牛娃的事，任文锦听烦了，就臭上几句朱发生，朱发生来得少了，就来了也不提张牛娃的长长短短。但不提张牛娃的事，也不是任文锦的最终目的，兵匪事件后，张牛娃的名声更大了，社会上把张牛娃传得神乎其神了，打死了几十个马家兵，连马营长也吃了张牛娃的枪子儿，他又盼着朱发生过来给他说说张牛娃的事，但朱发生好多天了却没有来四合院，任文锦心里反而有点焦躁。
原来，朱发生因张牛娃的事，被屠县长狠训了一顿，并扬言要罢他的民团长的官儿，朱发生也豁出去了，和屠县长抬了扛儿说我这叫狗咬耗子一多管闲事，我的职责里没有剿匪这一事。你屠县长罢就罢去吧，换个人替你剿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