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曰，洋商场来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时髦女郎，她在柜台上和高英说了几句话，就直接要找青江’高英说：“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是青江的媳妇。”
那位女郎听了，轻轻地冷笑了一下，并不理高英的茬，高英就有点不高兴，她斜视了一眼女郎，就埋头算起账来。那女郎就一直在场内转来转去的，直等青江来。一个小时后，青江来了，高英先对青江说有个女人要找你，带着一身的傲慢劲，我说我是你的媳妇，她只是笑了下，并不说要干什么事，你看她已走过来了。”说着，高英用手指了一下。
那女郎并不认识青江，到跟前后，才问：“你是青江吗？”
说着，从巴掌大的包里掏出一张纸条子，递给了青江，青江看了一下纸条，又把纸条给了高英看。高英看过后，知道是四弟青海的同学，托青海的面子，给新落成的“春尽头余香院简称余香院广赊一台发电机。高英就对那女郎说：“你刚来时，拿出这条子不就对了，非要等着他来。”
那女郎说：“我的老同学青海说过了，条子非要给到他三哥青江的手里，我只能等三哥哥青江回来。”
高英听着这位女郎的话，浑身都有点不舒坦，她说话带着三分嗲气，特别是说三哥哥青江这五个字上，声音拉得长长儿的，像是幽深林中的一只黄鹂的叫声，噎得高英气不打两个鼻孔里出了。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青江望着高英笑了一下，转脸问那女郎的名字。
那女郎扬声说道：“那纸条儿上不是写着杨春儿，我就叫杨春儿。”
青江问：“你怎么搬运来？”
杨春儿说等着干活儿的人像麻雀一样，吼一声还过不来一大群。”
高英一听，真想发笑，但又忍住了。杨春儿又说：“我暂时还不去吼他们来，先得请你们安装。安装费和其他材料费付现钱，不赊你们的账，该用些什么材料，先与我点出来。”
这一说，倒把青江、高英给难为住了，不得不给班子恭去说一声，就打发个人骑自行车叫班师傅。等了好一会儿，班子恭来了。
班师傅说：“你给我们打一个欠条，先把发电机拉走，我今天还顾不上给你们去安装，等到明天了我去看看多少个房间，有几个大厅，用几个电闸，多少个开关，用多少电线，我心里就有数儿了。”
杨春儿说：“三十个房间、两个大厅上下两层楼，还有一个茶房、一个厕所。”班子恭一听那么多房间，就对杨春儿说：“算了吧，发电机你也先别拉，房太多，发电机的发电功率没有那么大，明天我实地看了再给你回话，你们的地点在哪块？”
扬春儿说：“要问我们的地点，早已轰动了肃州城，东下街的河州巷，新修起来的两层楼，‘春尽头余香院’的板娘叫丘雅鸳，也有人叫丘寡妇的，到时候，我们请你来听鸳鸯戏水的曲子。”说着话，杨春儿就娇滴滴地唱了两句：“春光儿媚，春光儿妍，春水里鸳鸯磨转转。”
这两句调儿，一下把商场内购物的人引到了跟前，有拍手儿的、有吹哨儿的，还有几个年轻的后生，高声叫道：“美人儿，再来两句，美得呆。”但从几个年轻后生的旁边走出一个女子说道：“卖俏也不看时间，更不知道害臊的。”
杨春儿听到了，大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正是卖俏的好时光，害什么臊呀，这叫三句话离不开本行，我就是干这行当的，我不这样，能把人招到余香院里。”说完，她给班师傅打了个招呼说班师傅明天见。”扭着一个大屁股蛋儿走了。
说了话的那个女子，给噎得满脸通红，商场内的人一下都乱了起来，一溜儿的眼睛朝商场外看去，高英出了两股子粗气说道：“青海怎么还有这样的同学？”青江听了，忙用食指在嘴上打了一个嘘，意思是让高英再别说了，返转身对班师傅说：“明天了你去看看，余香院到底用多大的发电机合适，如嫌功率小，到兰州进一台功率大的。”
班师傅笑道：“不用进了，我把我改装的那一台卖给她们，过一段时间，我再改装一台大的，特殊情况就特殊对待吧。进大的不一定有人要买，价钱高，如果谁家用大功率的，事先预定。”
青江说：“班师傅你真是有见识的人，以后空闲时，请你给我多讲点机电这方面的知识。”
班子恭笑笑说：“三少爷，如果再没有什么事，我就走了。”
青江说再没有什么事，班大哥慢走。
班子恭点了点头，就骑自行车走了，青江站在洋商场门口看着班师傅走远了，才进到商场。
第二天，班子恭去了“春尽头余香院”，看了看。他量了尺寸，确定了装机及进线的位置，简单地画了草图，估算了工料价钱，去给杨春儿打了招呼，叫她领人去拉发电机。
杨春儿一把拉住他笑道：“好一个白净脸堂的下路人，怎能来了就走，也不喝我们的一口香水儿。”说着，拉进二楼上的三间大厅里，又喊了一声上茶，立即有两个三十出头的姑娘，一个用小盘端了三杯茶水，一个端着一盘点心，放在桌上。杨春儿又叫了声“板娘请”，只见套屋门珠帘响动，走出一位姑娘，花容月貌，问了一声：“班师傅好。”又请班师傅端杯喝茶，又亲手递上一块点心，班子恭有点不自然地接了点心，板娘和杨春儿各拿了一块陪吃了起来，吃了点心，喝了两口水，板娘说请班师傅为我们好好布置灯光，我们这是唱曲儿的春院，班师傅见多识广，不用我们指点，自然比我们想得周到，班师傅还得为我物色一个懂电的人，长年为我们服务。”说完，掏出了一百元钱，放在了班师傅的面前。
班师傅忙把一百元钱向对面推了一下，说：“你们二位小姐，我只能按规矩为你们装机接线，这钱我不能拿。”说着，伸手把钱推向对方。板娘望着笑道：“班师傅，这钱是我们给你喝茶的钱，不是让你假公济私。我们和任家的四少爷，现时的商会长，都是同学、老相识，目的是让你快点装好，我们也好开张。”
这当儿，杨春儿一只手拿起一百元钱，一只手抓住了班子恭的手，把钱放在了班子恭的手里，并将班子恭拉着站了起来，说：“走吧，我们去拉电机、材料吧。”
板娘也起身说：“请班师傅慢走。”
班子恭只好和杨春儿去了修理厂，杨春儿叫了几个打工的，用车子把那台大功率的发电机拉走了。班子恭又去了洋商场，按量好的尺寸数量拉了配件，带了几个徒工，去了余香院。一连忙了三天三夜，装上彩色灯泡，发着了电，一路一线调试无误后，留一徒工，写了材料费及工钱单子，给了杨春儿走了。杨春儿当即去洋商场付了钱，并对高英说：“发电机的钱在半年内付清。”
高英听了，点了下头。正眼看了杨春儿，才发觉杨春儿是个挺漂亮的人儿，杨春儿又对高英说那天对你不太礼貌，也赖我们的行儿不同，养成了无拘无束的淫迷习惯，今后，打交道的时间还多着呢，请高英嫂担待和原谅。”说完，杨春儿笑了笑走了，髙英也立起身向她点了下头。
且说重阳节那天，朱发生和他的夫人来了四合院，朱夫人不像前些时候愁眉苦脸的样子，有点儿满面春风。也许是方琴去了玉门小儿子朱子兴那里，乡下的庄子地经自己亲手卖，又卖了个好价钱的缘故吧，所以朱夫人分外的高兴，一见面就说：“去我的新房子坐坐，吃顿饭、喝口酒、聊聊天。”同时，朱夫人还加了几句话说你们也看看朱发生的那个威风劲儿，当了个民团长，烧的门口上站起岗来，吼三喝四的。又来了两个三十好几的女人，一个为我们做饭烧水，一个为我们铺床叠被，打扫卫生，真是黄鼠狼蹲在了粪堆上，不知天高地厚了。”
在一旁的朱发生咧嘴笑道：“现在就你我了，少臊我的皮。伤我，就等于伤你。”
张玉亮笑得早捂上了嘴，张明月拉朱夫人坐下说：“朱弟妹，你少说几句俏皮话儿，免得我脸上的肉都笑痛了。”朱夫人这才住了口。
任文锦笑着问朱发生什么时候？”
朱发生说明天中午来我家里吃饭，晚上了我们在“春尽头余香院”听曲子，这是刚刚新开张的月夜楼，干净着呢，人家是光卖唱不卖身，那些漂亮女子都清高雅淡。坐堂的是丘寡妇，听饿了还有小吃头，听困了就在那房里睡上一觉，起来洗洗脸，喝喝水再听，就是要的银子多4。”停了下又说：“那里面装有发电机，装有各色灯管，古色家具，高档典雅。听乂是你们汽修上的班师傅给装修的，电灯还不是一般的灯，是曲里拐弯的彩灯，进了院里，就如进了嫦娥的月宫。”
任文锦笑着说：“没那么悬乎吧，有我们的洋商场那么凶吗？”
朱发生笑道：“你的洋商场是经营商品的地方，余香院是卖唱的地方，洋商场穷人、富人都可以进去逛逛，转上一圈，余香院没钱的人是不能光顾那地方的。”任文锦听着点了下头，又问张明月说：“我怎么没听说给余香院架电装灯的事？”
张明月说：“你忘了，嚷过好几天了，材料的钱都付了，唯发电机的钱没有付’限在半年内付清，你忘了。”
任文锦这才噢了一声，想了起来，笑笑说：“朱老弟这次请，我们一定过去。”朱发生满意地笑了，就要起身走，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要留着吃饭，朱发生说：“不吃饭了，还要请张明翰他们，伊朝宝、王应堂、郑召庭，打发人去乡里请。”说着话，就走出屋，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送出四合院。
朱发生夫妇走出不远，张玉亮就笑得合不拢嘴了，说这朱夫人真能给人开心儿，说起话来像鸡啄米一样，三天来我们家一次，我都不烦。”
任文锦对张玉亮笑道：“我说句你不多心的话，想当年你和你妈讨饭吃的时候，遇上这类说话的人，你肯定厌烦。现时你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吃饱了肚胀，睡多了头痛，只有听着刺激话儿心乐，当然你乐意让爱说这种话的人多来几次。其实啊，你没到那节骨眼上，到了有急事的节节上，听上一句这样的话，就想把那说话人踢出门去，你俩说是不是啊？”
张明月、张玉亮听后，两人笑了，都说：“你这话说得对。”
正当这时，金锁赶着轿车子来了，车内拉着尤香媛和她的两个孩子，后面跟着任文秀。尤香媛下车后，由张明月、张玉亮让进四合院，把两个孩子领到青梅的娃娃伙里，青梅忙着又走过来问了尤香媛好。尤香媛目不睱接地望望这、又望望那。她是前天搬进城来的，今天是第一次来这四合院，一是过来吃一顿饭，没见过面的让认识一下，二是任文锦想问一下尤香媛本人，来城里了想干个什么营生，下午了再送到庄里转畠上一圈，好认一下老任家的面貌。
中午吃饭时，青江、青海、青松、高英、冬梅、李兰都先后来了，左一声姨娘7右一声比着娃儿们叫奶奶，问安问好，倒使得尤香媛很不自在的。饭后，任文锦先问任文秀让尤香媛干个什么活儿？”
任文秀还没有答话，只见郭冬梅却招手儿叫张明月，张明月进了冬梅的屋里，郭冬梅对张明月说：“大妈，我听青梅姐说，姨还是个有初中文化的人，如果真是初中文化，我看就替换一下三嫂吧。三嫂连着坐了一段时间的柜台，腰痛不说，又流血了，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可自己的身体害她背后常流眼泪，把她换下来了，让把身子补一补。”
张明月一听，唉了一声：“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说呀，一个月前，我听她说有了，这一流血，不就又完了。换，立马下桩地换，不能再耽搁了。”
张明月从冬梅屋里出来，喊了一声文锦，任文锦出屋后问：“什么事？”
张明月就将刚才冬梅的话说了，任文锦点了下头。两人进到屋里，任文锦对任文秀说：“让她姨去洋商场记账收款吧，下午就不去庄子了，以后闲时了再去看看。”又对张明月、张玉亮说下午你们和香媛同去商场，先给青江、高英说清楚，后让香媛把账接上，两个孩子就放在这里，让青梅领着吧。”又叫来郭冬梅说：“你提早去到商场给高英、青江说上一声儿，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郭冬梅应着声儿走了。
其实，青江早有不让高英收款的想法，只是高英一心想试着干干，现时腰痛，下身流血，又不好意思说出不干的话。不想，把话流露给了冬梅，冬梅又将此话说与婆婆，自然尤香媛一去，下午就要替换，青江、高英先是听了冬梅的话，后又有张明月、张玉亮说了，两人都很高兴，一会儿就把商品账、收人账交了。张明月、张玉亮忙又陪着高英去了药堂，开了方子，抓了药，连着吃了两副。次日高英觉着腰先不太痛了身子也觉着轻了许多，暂不提。
第二天，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去了朱发生的新居，新居小院门前立着两个民团兵，手中各提着一支焦火棒似的大枪，见了任文锦夫妇，马上来了一个立正姿势，倒把张玉亮吓了一跳。门内一个穿青衣戴礼帽的人，背着合子炮，弯了个九十度的躬身，笑着大声说任大老爷请。”
这大着声儿说请的是让屋内人听的，声音又小着点说任大老爷、任大奶奶、二奶奶请进。”
朱发生夫妇在屋内听见了，忙从屋里迎了出来，后面跟着伊朝宝夹妇。伊朝宝说：“任大哥好啊，你生意红火呀，一条南大街都成了你的了，洋商场白天晚上人都满满的。”
任文锦笑着说伊老弟来得早。”
伊朝宝说：“也是刚到。”说着，男人和男人握手，女人和女人拉起手来，寒暄了几句，让进屋里喝起茶来。一会儿，郑召庭、王应堂来了，却是两个光棍儿，没有带夫人，张明月问郑召庭、王应堂说：“你们二位把夫人丢到哪里了，来时为什么不带夫人？”
郑召庭，王应堂笑笑说：“我们两个骑马来的，她们两个怕冷，不想来呢。”
朱夫人说今年的秋热着呢，快进人冬月了，还暖暖的。”
伊夫人说：“这城里暖和些，乡下就比城里冷多了。我说你们没有诚心带夫人来，下次见面了要问问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