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云飞扬一直在看我。
我埋头吃着饭菜,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不甘示弱地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飞扬却不怒反笑,唇边泛起一缕风liu不羁的笑意,笑对我眨了眨眼。
真是没眼色的家伙呢。
我赶紧移开视线,负气似的继续埋头吃饭。
“有美当前,这饭菜似乎也觉得格外的香呢。”须臾,飞扬笑着对阿信说。“师兄,对着咱们两个人的风姿,瞧小猪吃起饭来多美味。”
“扑”——我禁不住喷了出来。
原本以为说的是我,原来这‘美’指得竟然是他自己?哼哼,把阿信捎带上,只是说明还没有那么厚脸皮罢了。
终究,云飞扬怎么比得过阿信。
我作势欲呕:“好臭!好臭!这屋子里是谁在放屁?怎么这么臭?真是让人坐不下去。”说着,猛地蹦了起来,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跟这样的人同坐一桌,没得倒了我的胃口。
小荷笑着为我端了一碗饭菜出来。
“那云飞扬……到底是什么人?”我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托腮问小荷。
小荷笑盈盈地:“云公子是咱们家公子的好友,有同门之谊。”
“同门之谊?”
“听说公子早年曾跟一高人学过医术,虽然未曾正式过门,但终究算是半师。云公子却是那高人的亲传弟子,算来,也是公子的师弟了。”小荷笑着说,“那都是我们四个进府之前的事,不过云公子前几年倒是常来,这两年——就来得少了。”
原来……是这样。
我没有说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阿信的半个师父……这样,云飞扬算是阿信的半个师弟罢?
我回头看一眼屋内,阿信正与飞扬笑言着什么,扫过我的目光之时,朝我温然地浅浅一笑,笑意如春风明月,让人心下畅然。
怎么,阿信和那样的登徒子,全然不是一样的人么。
晚来风起,天上晓月如钩。我犹自坐在檐下,数着蛙声片片。
阿信和飞扬在屋内交谈,皆是暗语,我听不懂。
只是——声音忽然静了下来。一片声息全无。
我悄悄起身走到门边,俯身观望。
阿信一脸严肃,正低头在纸上书写着什么。飞扬背对着我,神色不明。
论眼力,我是好的。更加,我还有王母娘娘曾教导过我的千里眼,虽然功力尚浅,然而这区区几米的距离,又怎么难得倒我?
我趴在原地,极目张望。
“不可。”阿信只是沉默着写了这两个字,便停下笔来。
暗淡的灯光里,飞扬似乎微微摇了摇头,接过笔挥墨而书:“魏贼不灭,天下不平。”沉吟了一会,又写:“皇帝病重。”
怎么?皇帝病重?我吃了一惊,把身子紧贴在门上,闭目沉思。
天启七年……天启七年的夏天,似乎真的是这样的日子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帝朱由校,不就是天启七年八月去世的么?
那么,阿信和飞扬在说的事情……难道……
我猛地张开了眼睛朝里张望,阿信的神情未变,依旧是沉默肃然,似乎毫无回转的余地。
“为何?”飞扬写下二字。
“时机未到。仓促行动,天下必大乱。”阿信蹙起了眉。
飞扬侧过脸凝视着阿信,我看见他洒然的笑,脸上豪侠之情顿现:“师兄,我不解除了这祸害人间的逆贼,于这天下又有何不妥?”
这恣意不羁的少年云飞扬,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刺杀魏忠贤么?我看着阿信,心里明白,阿信是绝不赞成飞扬这么做的。
皇帝宠信魏忠贤,如今朝中遍布魏党,假若不筹谋布局、安定妥当,则魏贼骤然一死,局势再不由人控制,天下大乱这是一定的。
我微叹了口气,阿信的心思,未必人人能懂呢。
只是,此刻屋顶上传来那一阵细微的声响却让我猛地一惊。
有人!
我来不及多想,提起全身气力飞身上屋,果然,两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俯身在屋瓦旁,看来是与我一般的窃听者无疑了。
那两人听到我的脚步声,一齐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如刀地看着我,脸上满是戾气。
很快的瞬间,他们已经挥起了手中的刀,朝我冲来。
他们要杀了我!
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对着他们念了个‘凝’字诀。
与我,这样的仙法原是日夜潜修,心之所至。只是如今的体力能够发挥多少功效,倒是心下无底。
幸而,这二人都被定在了原地,被双手徒劳地挥舞着的锋利的刀,定格在空中。
我呼了口气。
身后脚步声起,飞扬携了阿信飞上屋来。
“怎么?竟是魏贼的人呢。”飞扬冷笑,“师兄,魏贼的爪牙,倒真是连谁都不放过。”
阿信的眸子明莹清澈:“天下尽由他掌握,天下间的事,又怎能瞒得他?……为了这富贵荣华,他自然是要竭尽全力。”阿信苦笑,“若说哪里还能找到不被他掌控之地,倒也是难了。”
飞扬激愤:“这样的日子还是人过的么?师兄,”他年少的眸子里尽是纯粹的不平,“为何师兄如此甘之如饴?”
阿信微微一笑:“师弟,无欲则刚。即便他天天派人来跟踪窃听,又能奈我何?我并未做任何不轨之事。”
“倘若今日被他抓到把柄,你自认还能逃过一劫?”飞扬直逼问到阿信眼里去。
阿信面上笑意淡淡,声音里却有了忧郁之色:“天不由人,又有什么办法?假若魏贼一死,天下爪牙无人掌控,皇帝又素不管事,你叫百姓于何处安身立命?凡事行为之前,必定要布局筹划、铺就了路子,才能前行。所以魏忠贤绝不能死。至少,不能够这样轻易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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