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
忍不住张望
木桥上有位姑娘对影梳妆
不为世人伤
红袖纳香
瑶云庵里心经怅怅
不为昔日郎
心魔无疆
远远山顶上又有游仙造访
暮鼓晨钟荡幽幽雨巷
最难忘不过
城外遥望火乍起
天有情
空留殇
煞仙看着从昏睡中醒来的庄晴,道:“明知那碗茶里有明堂,为何你还是喝了下去?”
庄晴也不答他,自起身去开了房间的窗户。东边的天上日光朗若正午,遥遥望去,这庭院并不算小,远远的回廊里有内院的侍从匆匆而过的身影留在日光里,只那么一闪就不见了踪影。树上的蝉轻轻地鸣着,如果不是它的叫声,险些误解了它的存在。庄晴回身看看煞仙,房间里站了另外一个丫头,许是陪着昏睡的她整整一夜,面色看起来疲倦不堪。透过雕花门,看过外厅的桌案上摆了只琴在那里,檀色的木饰似是眼熟——然而这天下的琴几乎都是一个样子。
“没有话要问我吗?”煞仙又道。
那丫头穿了粉色的衣裙,梳了游仙发站在那里——气质论落珠仿似红樱桃与绿核桃的错季相映,若是走在街上,你绝不知道她原来只是个丫头。那煞仙走过去自斟了一杯茶饮,茶水仍然袅袅飘着热气——想是他算准了她这时候会醒来。
他将手比了比站在旁边的丫头,向庄晴道:“这是无双,今天起姑娘在府里的饮食起居都会有无双来陪着你。”无双向庄晴道了个万福,随即应了煞仙的手势退出房去。
“这是我们在杭州的一座宅院。这么些年来,我们兄弟三人只知道药王隐居于杭州附近,却一直打听不到他的具体所在。尤其是近日,‘彼岸修罗’又现于京城和王府,实是将我兄弟三人的求教之心又膨胀了起来。姑娘必是药王弟子,不然、你怎有本事去制那‘彼岸修罗’的解药?”
庄晴冷笑道:“前辈,那只是续命之药,却还称不起解药二字!”她又道,“我确是药王门下,前辈若是对家师有所误解,不妨将所有恩怨诉与庄晴知道。至于家师,早在许多年前便已经隐退纷扰之外,还望前辈谅解。”
煞仙将手中的茶喝完,方道:“姑娘不用太过忧心,药王乃是前辈,我兄弟三人自是不敢冒犯。只不过,在解药研制出来之前,还得要烦劳姑娘在寒舍多住几日——如此方显我兄弟三人请药王前来之诚意!”
“你——”
“切莫激动!”煞仙道:“我给你吃了散功丸,在我允许的时日之内,你是无法从这宅子里走出去的。当然,姑娘你行医之道也颇为诡异,这点小小的规制对你来说轻易可解,但是你不能不替药王想想——”
“你拿我来威胁药王?”庄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已晚一步在三仙之后,心中一根弦紧紧地绷了起来!“那么,我妹妹庄岚,可也是被前辈掳了来?”
“是与不是,你自己思量。”煞仙道,“要怪,一切都该要去怪药王自己。若不是他只为一已私心想要去创造一个巅峰,哪来这夺人心神的‘彼岸修罗’?有药无解向来是施毒大忌!他怨不得别人!”
“你到底将他怎样了?”庄晴道。
“在解药研制出来之前,你若能够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我自可保你师徒平安、母女团圆,如若不然,纵是丢了半世英名,我也要药王痛不欲生!”
庄晴将煞仙的表情看在眼里,道:“前辈,莫不是我们与你还有另外的瓜葛?单单只为解药的话,前辈这番举动未免太过偏激了些。”她见煞仙面色有变,马上又道,“或许,你应该让我去见药王,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弟子,解药一事我定能够帮上忙!”
煞仙看着她也不答话,良久才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出来,当下甩袖而去,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就没了声息。
三仙的宅院总在夏日的曝阳里散发着病态的气息。这院子就像是座死城,整日里毫无声息,除了日出月落曾经在这里路过。庄晴被困在房间里不得出去,好在她住的是栋小楼,阁楼上藏了无数奇书杂谈去供她消遣。她坐在太阳的荫怀里翻一本已经被虫蛀得掉墨的书,书中无非写些鬼怪力神的天方夜谭,其中有句话道“若问乱人心智者,无非本尊”。然而庄晴对于此言没有多大兴趣,她费力地在脑子里想着要逃脱的方法,眼看着日光月华不着痕迹从眼睛里溜走,越来越多伴着她的,只有黑暗的绝望。
无双这日着了一袭淡绿衣裙进来,面上的笑容从未停过。庄晴看到她好像看到了在京城时候的庄岚,都是那么纯粹地开心着,不顾一切。
“小姐,吃药了。”无双看着庄晴吃了药,方道:“小姐,你比初来的那几天又是瘦了不少,今天中午的饭,无论如何你得要多吃些,不然我可是担待不起这般责任!”
庄晴道:“莫不是有人会责怪你吗?你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无妨!”她突然又道:“无双,我在这里日日苦捱,为的只想确保药王的安危,还有庄岚和我娘,你可知道他们的情况么?”
无双吓了一跳。庄晴自打到这里之后,好像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对于这府里的一切从来都是绝口不提,想不到今日里竟用这样激动的口吻去求着追问她!
“小姐,我——”她往门外头看看,低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庄晴哭道:“你只告诉我,他们是不是也被关在这宅子里?过得好与不好?”
无双奔着急匆匆的脚步逃离了庄晴的小楼。
外头的天空这时候响起轰然的雷鸣——这是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雨水没了闸似地往下奔!直流得大河淌水小河满,院子里的花坛里积了一畦畦的水往地面上涌,横溢满满的世界!有些蛙呱叫着跳得满路上都是——若不是今日大雨出声,竟还不知晓这园子里有它的存在。
庄晴站在二楼的回廊上,全然不顾雨水的打击。她想,如果她再想不到办法出去,那么倾其一世,也不过是个被威胁了的傀儡!她心已死,若他山之石。然而她不能不替她的胡伯、母亲和妹妹着想!为了赎罪,她让庄岚去抄过那万遍的心经去平静魔心,而如今的她,岂不比当初手刃生灵的庄岚愈发魔症?
但是又如何?她愿意去承担这后果。
她走回屋去,还未来得太将湿的衣衫换下,看到无双送午饭过来给她。一个小厮替无双撑了把油伞,两个人躲着雨,打开了将这小小后院与其他地方隔离的木门,往小楼这边走来,无双手里的红木色饭盒掩在伞底下像鬼火一样越飘越近!
红色的彼岸花舒着细细的枝桠在手腕里开出娇艳的花。她又想起她躲在太阳荫里读到的一句话:“但凡有勇气去选择本身生存或是死亡的人,都是极为大无畏的人”。
她只敢说自己胆小至此,绝不敢夸如此海口!
若生!她不至于变回这么被动的地步。自己听到风吹过的声音,那才是真正风起的时候。
若死!生无可恋,死有所依!
她听到无双尖着嗓子将那饭盒丢在地上的声音,然后脚步就像是失了惊的仙人,一路狂奔着下去叫着那小厮的名字。
最后,一切声音意识都与世隔绝,万物皆空。
“晴儿,何必这么傻呢?”他在她的耳边这样讲。
可是,如不这般,怎能见到你?
“晴儿,若你愿意醒来,我愿用我的性命去与你交换!”
你那么撕心裂肺的痛楚,我完全听得清楚。
“只要你醒来,我将一切说与你听!”
“你、不能带着不明不白的一切就这样离开!”
“醒来。。。。。。我只要你醒来。。。。。。”
黑暗里她有些迷失自己的方向。是她走错方向了么?他或许根本不在自己所以为的那个地方么?站在原地里打转的感觉,真不是太习惯。原本认定的事情、付出的所有情愫都像矗立了多少光年的城墙,现在它们全部被摧毁,再护不得身心平安、细水流长。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他仍然站在她的面前,身形如常、容貌未改,只是在他的眼睛里,她再也找不到曾经有过的清澈。她伸了伸手想要去抓住他的衣襟,但是自己的手腕早已经超渡了一声浩大的死亡与重生,这时候根本再无气力去眷顾一切悲伤。她急得哭了出来,用力地喊,至少想要叫声他的名字出来,可她竟然连声音都做不到让它去属于自己!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似冷漠似无情,活活将她的心给打回了谷底去。
“晴儿!”他突然像是从韶华大梦中醒过来一般,双臂一拢将她收回怀里。
我以为我已经将你的生死置于可闻可不闻的态度,生同你一起、死同你一椁,足矣!但此时此刻我才了解到,原来生死却是最大的问题。
若君死我生,满世界便都没有了踪影,生命于我若蜡伏味蕾;若君生我死,那般离人的痛,我却是不舍你去碰触!生同枕死同眠只是说来轻巧!你的妨心不妨心事,我都要替你一一抹平,才敢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