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奇怪现象并未让东茗如何上心,可她那兄长却是个极仔细的。青丘宴发病时单篱正好在场,诛霄便是从单篱口中得知相关,后私下几经观察,诛霄发现自家妹子万年前被封印的记忆竟有松动之象。
虽不明究竟是什么人或事影响了东茗,为着不让东茗再次陷入痛苦,诛霄神君便带着她一同去了修罗天,一来可进一步观察她的状态,二来修罗天乃冥河之源,可令人忘断前事的忘川水便由修罗族执掌,诛霄便想着趁时与修罗王求一瓶忘川水来。
当日修罗天无边幽域一战,诛霄略胜修罗王一筹,忘川水便作为其中一件战利品归了诛霄手中。回了天界后,诛霄马不停蹄赶去老君府央求老君以忘川水炼制出一瓶药丸,而后借老君之手将药丸给了东茗。
原本诛霄指望着忘川水能帮东茗从不时的头疼中解脱出来,奈何这药收效甚微。诛霄心中疑惑,忘川水可忘尽前尘旧事,虽对仙神而言并非如此厉害,可至少不会半分效用也无,何况老君在炼制中又添加了不少品阶上好且十分对症的仙灵草,那一瓶药丸便更是非同一般,因而着实不明白为何东茗吃了竟没有多少缓解。
那段时日诛霄另有事务缠身,却仍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关注东茗,几回下来,诛霄终是发现了引得东茗反常的源头。可惜正当他要详细查明时,东茗几人便遇着了误入轮回道之事。
“你家兄长对你的这份心确确无人能比。”
这一支上古大神血脉如今仅剩了东茗与诛霄两人。东茗打出生起便由诛霄照顾,多少年来,这相依相互的亲情早已浓烈如斯。诛霄并非是个擅长表现之人,对自家妹子亦是如此,平日里多是斥责,背后却又默默关心。尽管东茗对诛霄让自己忘记刍方这事心有怨怼,可到底了说,她又有什么怨怼的理由?
“当年为你封印之时,我自认尽了全力,想着若非意外,你那记忆便可永久沉寂。这万年来,连我都习惯了你无忧无虑,哪里又能想到还有旧事重提的这一日。”老君道。
东茗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嘴里却是缓缓道:“老君,你是知晓的罢。”
老君端着茶的手一顿,随后便听见东茗继续道:“让我恢复记忆的那个人,老君你应是早就知晓其中缘由罢?”
“你是说……庭琰神君?”老君放下茶杯,闭眼道:“知晓又如何,你在天界近三万年,岂不明何为天机?”
天机,不可泄,哪怕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神君。
诛霄神君所发现的引得东茗封印记忆动摇的源头,便是庭琰神君。不计龙宫那次,往后每每遇见庭琰神君,东茗几乎难逃头疼之苦,这其中关系又有何人能猜得到?倘若东茗不是在封魔山幻境中看到一切,哪怕此时她恢复了记忆,恐怕也弄不清其中根本。
封魔山仙魔大战,庭琰神君正在堂庭山闭关,按理他无需跟随出战,然为保胜算,庭琰神君接天帝旨意于当日遣出分神与众将一起镇压妖魔。
当刍方被韵莺使计困住后又遭大魔蒙天袭击,接着生受灭世之火,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余地便魂飞魄散,尸骨灰飞烟灭。刍方仙陨得这般干净,却是无人能料他竟还留下了两丝执念。
因着刍方本就修为深厚,即便魂魄殆尽,他所留下的执念仍可长久不散。他那执念中有一丝留存于临出发前东茗送他的青丝花结中,而另一丝,原本是想回去天界东茗身边,奈何受灭世之火阻隔,阴差阳错之下,这丝执念便附于庭琰神君分神之上。
东茗送的花结一直被他贴身放着,因而执念稍强,之前东茗在韵莺所设的幻境中险些丧命于妖火,若不是后来韵莺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丝线所缠绕毁灭,东茗也不能安然逃脱。可谁又能想到,那将东茗解救出来的黑色丝线,竟是她当年送与刍方的青丝花结?!
东茗在封魔山眼睁睁看着从幻境中突破而出的花结消散,也是在那时才明白为何韵莺会说“死了都还护着她”这句话。可怜东茗刚恢复记忆,却又亲眼见着自己钟爱之人死于眼前而不能救,及至万年后自己还被他护得周全,如此难以言喻的沉重打击之下,东茗才会瞬间白头。
至于另一丝附于庭琰分神的执念,因了太过弱小,所以庭琰在分神回身后并没察觉出来,而那丝执念也在庭琰强大的神魂中化作一丝极淡的气息。许是由于东茗对刍方用情至深,因而即便这气息几不可察,却仍能对东茗造成影响,这也是为何东茗每每见着庭琰都会引动封存记忆挣扎的缘故。
知晓了这一切因果,东茗心中悲痛、绝望、愤恨种种情绪交杂充斥,若不是她修为稳定,恐怕早已一念成魔了。然而尽管如此,她仍是难以压抑其中恨意,所以当即就离开封魔山前往沙谷地底找寻韵莺踪迹,倘若她之前侥幸逃脱,东茗便要将她挫骨扬灰,魂尽魄散。
东茗离开老君府之时,老君难得说了一句至恳的话:“过去之事便让它过去罢,万年来你没了这段记忆不也过得好好的么,别再想着做傻事,否则不就白费了你家兄长的心思?且若刍方再世,也不愿见你如此难过。好好过日子罢,可别忘了你家还有只小狐狸得去照顾……”
东茗只听让她忘记过去,她便轻声回道:“忘,可要我如何能忘?”说罢并未听完老君后面几句便踏出了庭院。
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
蒙、李两国之战,历时三年,终以蒙国战败而结。李军凯旋,当朝皇帝论功行赏,谭老将军获封护国大将军,其子谭绍青获封威武将军,其余一干人等均有赏赐,一时朝野上下贺声连连。当然,真心之人有,假意之人也有,这当朝丞相秦槐便是其中之一,幼子被人砍断一臂,却无人将那逞凶者严惩,尽管这事已过去快三年,秦槐心里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在他看来,谭老将军作为统帅竟如此行事,可不就是打了他秦槐的脸么!这一场纠结就这样为以后谭、秦两家的仇隙埋下了极深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