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的魅力来自死亡。死亡意味着虚无,谁都无可逃脱。但又说物质不灭,暂且假定躯壳中无法被死亡消灭的那个部分,就变成了幽灵。
幽灵是轻盈无形、飘忽不定的,如风如影,可在人世和地狱间随意行走;它因穿越了死亡、超脱了死亡而获得了永远的生命。当幽灵显现的时候,它通常总是眷恋着自己原来的形状。
幽灵其实是“魂不附体”后,灵魂独自游荡的样子。它不是鬼魅,不是妖怪,而是人的更高级阶段;幽灵从不鬼鬼祟祟、妖言惑众,而是有一种幽静幽深清幽幽雅的气质和情调。它们死去活来地徘徊流连,是因为还有心愿未了,还有未竟的事情要做。所以幽灵来自阴间却没有死亡的气息,那些美丽的幽灵甚至让人倾心怜爱,因为它已经具有一种审美的价值。
幽灵的善恶,在各自生前早已规定。只是幽灵在成为幽灵之后,依然有责任把善与恶的搏斗,用幽灵独有的方式继续下去。这样,就诞生了可爱的或是狰狞的幽灵,行善作恶,咎由自取。
如果说,作者彭懿先生,曾与幽灵擦肩而过,故而写下了这部很有点特别的长篇幻想小说。那么作为读者的阅读过程,便是探访幽灵、直至与幽灵携手而行的一次心理历险了。
描述留日生活的小说已经很多,《幽灵》显然有其独特的个性。留学本是一种经济与文化的落差,是穷国与富国几十年较量,延续至今的悲壮行动。然而,留学日本同留学美国,更有着迥然相异的留学生心态。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已散,大陆与岛国,仍是处处弹痕累累,人人遍体鳞伤,难解的困惑与痛楚的发问弥漫不去——当年他们为什么会来?如今我们为什么要去?
来是强行入侵,而再去,却仍然仰人鼻息。
因为几十年前我们曾经太弱。因为几十年后我们依旧很穷。
战争制造了无数亡灵;偷渡与飘泊,留下新的冤魂。任何事物都是以死亡为结局的,因此幽灵必然会出现,是自己跳出来的,来索取或是偿还活着的人无法清理的血债。幽灵决不是随心所欲地走来的,它不是调料也不是噱头更不是故弄玄虚。幽灵是一种无奈一种控诉一种祈求甚至是一种被魔幻了的命运。
或者,幽灵就是历史。是逝去却依然存在的历史。
更多的时候,幽灵负载着活人的理想,成为一种精神的寄托。
所以《与幽灵擦肩而过》便有了一种纵深的历史感。尽管那些离奇曲折的故事,以及精彩丰富的想象,使它可以作为给成人阅读的都市现代童话;但以幽灵的形式反复构筑的历史,却会沉淀下许多让今人玩味并深思的话题。
或者也可以说,文学和人,在绝望、贫乏、重复和窒息中,有时也需要借助幽灵的拯救。冥界有时会有与人世逆向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