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期,对于一家月刊来说,全部的二十年岁月都浓缩在这里了。
《小说月报》就像一棵粗壮的树干,一年一年地开花结果,如今终于硕果累累,悬挂着二百个饱满的果实,装点出一个沉甸甸的金秋。
何况,如果你还是那果实中的一部分,比如说一片橘瓣、一粒核仁。你看着自己也成为这棵树上的一种颜色,那种喜悦和欣慰,就会更多更深些了。
《小说月报》诞生于新时期之初,那个年月里,旷野上时风时雨,电闪雷鸣,那棵小树每长一片叶、每结一粒果,都用尽了它全身的力气。天气实在太恶劣的时候,树叶刚刚萌发,就被掐断了;那果实尚未挂枝,就在严寒中凋敝了;甚至,还有盘旋巡视的恶鸟,虎视眈眈地盯着成熟了的果子,总想据为已有,若是无法将它从树上击落,便用恶意的噪声,对它评头品足,说三道四……
它却稳稳地站在那里,五年、十年、十五年……十期、百期、双百期……
因为它拥有喜欢它的读者。每一期、每一页,都有那么多人的眼睛,注视它、欣赏它、品尝它、维护它。他们从它的果实中得到养分、得到启示、得到抚慰、得到理解;它把人生的真实,化作文学的精气,蕴藏在它的果实中,奉献给了读者。它已经成为大众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种精神食粮,陪伴人们一起走过了这十几年艰难而又充满希望的日子。
它植根于肥沃而丰厚的大地,有土壤作为依据和凭靠,它活得自信而踏实。
它从阳光和风雨中接受上天的馈赠,所以独具慧眼,常有奇花异果。
十多年来,《小说月报》每转载我的一篇作品,都令我惊喜和欢悦。有时候,它会从那些并不太引人注目的刊物上,发现一篇或许连作者本人都忽略了的小说;若是有一段时间你写得少了,或许会接到一个电话,关切地询问你是否又有什么新的想法。短篇小说《杯》和《月亮归来》,在我的作品中并非是很重要的,但《小说月报》却注意到了它题材的特殊性以及作者创作方法上的某种变化。长篇小说《赤彤丹朱》的第一部分《非梦》,作为独立的中篇小说在一九九四年第六期《收获》杂志上刊载以后,不到一个星期,就接到了《小说月报》编辑刘书棋的电话,他说编辑部的许多人都已读了这个中篇,一致决定在一九九五年第一期《小说月报》上转载,并约我写一篇创作谈(也就是后来的“红色变奏曲”)。编辑部对新的文学流向之敏感、对作品的反应之迅速,实在很令我惊讶和感动。
所以,很多年中,当我伏案劳作时,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殷切地注视着、追踪着我,使我不得懈怠和草率。因为那双眼睛尽管充满善意,却也是严厉和挑剔的,像一道严实细密的过滤网,把劣作阻挡在外。
那是编辑们的眼睛。戴眼镜的和不戴眼镜的,都常常会布满血丝。
如今那棵树上高悬枝头的二百个果实,是《小说月报》的编辑们,用汗水和红墨水浇灌出来的。只要那果实能够永久地保存下去,也就是编辑们最大的享受了。
它还要继续挂果的,月月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