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沉沉的。
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朔风吹得更烈,吹起的雪团打在脸上像钢针在刺一样。
须平金交镇,这里地处水泊梁山西南五十余里的地方。
镇外地势平旷之处,突兀立着几十座大帐,拒马鹿角木栅秘密查查围绕。梆子声脆响刁斗斜挂,这里是新建立不久的北骑第一军后军大营。
后军大营是高濂北骑第一军粮草聚集地,这位高大少本来率军从北面来,却绕道水泊西南,把后勤补给设置了在这个地方。
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看来考虑的应该是相对安全;又就近把须平禁军两千余人调来,加强后勤驻守力量。
高濂他的主力已经向北前出到水泊近旁,在那里叫敌骂阵数天了;而金交后营这里一直很平静,只是每天顶风冒雪向前运送给养,军士也是劳苦不堪,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完。
刁斗上的斥候兵,裹着厚厚的棉衣缩成一团,他们不断的咒骂着这样的鬼天气,更骂高濂,临近年节这样的日子还来打贼寇不是吃多了撑的么。
后半夜了,驻守的军兵都是昏昏欲睡。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把这些军兵惊醒。迷迷糊糊之中,锣声四起,四处红光熊熊。但只见营寨的大门早已不见,飘到了数丈开外;又有几声爆炸声传来,几处充做寨墙的木栅化成烂木在火光烟雾中飞腾……
一阵震人心魄的鼓声,雷鸣般的传来,营寨里鬼叫连连开始有人影乱窜。
不久,四面告急报入中军大帐,驻守在这里的主将正是那个郭汴,千面人任秉的师弟。
以郭汴在军中的职位,远不足以但当此任。但在任秉私离军营以后,他是唯一能代表童贯府势力的人物,是以他以一个原东京禁军小小的都尉就担当了北骑第一军后军总管。这也是眼下这支“高家军”的特点,以均衡各方势力权利任命职务,当然也都是高濂以口头形式任命代理军权。
郭汴名为后军总管,他本身队伍只有不足五十人的亲兵卫队;而实际掌管队伍的须平禁军首领,已经官居副将带兵两千人,但现在却要归他属管。
这郭汴大概是为了与新得到的这帮须平将佐拉拢感情,昨晚饮酒至半夜刚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如今手下忽报遭敌突袭,还在迷迷瞪瞪睁不开眼。亲兵卫队见了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了,七手八脚帮他更衣穿上铠甲。
这时探马斥候兵正在叩报:“四面皆是火光鼓声震天,不知有多少贼寇,请主将定夺。”
郭汴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命令继续探报。他焦躁的在帐中转着圈子,听着越来越紧急的鼓声越发心中发毛犹豫不定。
“某已下令,军兵整队迎敌。”须平禁军副将这时也盔歪甲斜进来大帐,神情显得慌慌张张。
看郭汴神色,身后的中军官言道:“将军,粮草之地事关重大,不得有失。应先派人报与高将军,请前军救援。”
郭汴还未答言,又有军兵来报,“大事不好,西南两路被攻打甚急,已有贼兵攻入营寨。”
“是何处贼兵,来的有多少人?”须平副将刚刚喘息过来,急急就问。
探兵报道:“应是梁山贼寇兵马,前边是骑军,后续不知多少步军随后,黑暗中看不真切。只闻鼓声震天,贼军人数应不下数千。”
听了此报帐中众人大骇,外面营帐已经乱了套,火光四起杀阵震天。郭汴连忙吩咐立即派两队哨马向北、东两路杀出重围找高濂搬取救兵,其他人聚拢军兵立即出击迎敌。
两路哨马刚刚出发,郭汴率亲兵卫队和须平将佐也就有出到帐外骑上坐骑的时间,还未及下达命令,不远处一阵人喊马嘶,一彪人马已经冲到近前。
闪闪烁烁的火光中,只见对面一将黑甲绿袍,胯下青鬃马。见了郭汴等人也不答话,高声喊喝到:“不降者斩杀不赦!”说罢将手中的丈八蛇矛枪一挥,一阵箭雨飞蝗般射来!
这位黑甲将军正是梁山五虎将之一,豹子头林冲。
随着这股羽箭,只见他手挥丈八蛇矛催动青鬃马直冲过来,马快枪疾挡者披靡,竟然在重重官军之中杀开条血路。
刚才还舞动刀枪的禁军兵士,看他来得凶猛,纷纷闪避;在他身后也是人影绰绰,喊杀声逾急,不知道有多少兵马跟着冲杀过来。
这时郭汴面前才刚刚聚集起四五百队形混乱的禁军,箭雨和林冲凶猛的冲杀使挡在面前的军兵也跟着骚动起来。
再看营内四处杀声四起,想是多处都受到了攻击,久疏战阵的须平禁军大多也是才从梦中惊醒,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营内一片混乱。
郭汴面对此景内心慌乱,只是催着手下将佐上前迎敌。
那须平副将强自镇静,一边大声喝止骚动的手下,一边挥起大刀硬着头皮来战林冲。
林冲一面砍瓜切菜一般打发拦路或来不及躲避的禁军,一面直向这里中军大帐方向冲过来。
那郭汴对两军战阵虽然不熟悉,但武林中的械斗却是身经百战。看到有人正面出头,他倒来了精神。
他随在那副将身后,拽出金雕小弩提马上前几步,平端起来侧头瞄向越来越近的林冲。
正在这个时候,中军帐前这伙禁军南侧方向一阵大乱,五十步开外突入一将银盔银甲白马立起长嘶,只见那将高声喝道:“宵小休要用下流手段,看你花爷神箭!”
弓弦崩响,一溜电光直向郭汴袭来,郭汴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扬臂缩身,护住头颅。只听砰地一声,这支箭正关在左肩,甲叶子都被射透了,疼的郭汴一声大叫身体一侧歪,险些没有摔落马下。
那白马将军正是梁山神箭手小李广花荣,只见他把手中银枪一举大喊一声:“挡我者死!”一马当先,直取郭汴而来。
就在这一瞬间,豹子头林冲已经冲到近前,丈八蛇矛起处正中那须平副将梗嗓咽喉。林冲并不停步甩开死尸,杀气腾腾直向中军大帐前官军队伍杀来。
须平禁军主将被杀,林冲、花荣两骑更是如入无人之境。刚刚集合起来的这四五百须平禁军炸了营一般四处乱窜。郭汴还在抱着膀子呻吟,他手下亲兵一看形势不好,分出十几人前去阻挡林冲、花荣,其他人拥着郭汴,催马向无人之处便逃。
他们像没头苍蝇在营内乱跑起来,到处是人喊马嘶也分不清是敌是友。郭汴等人正在慌不择路,终于遇到了一队稍微整齐一点的禁军队伍。只见那边黑暗亮起了一片火把,里边中有人说道:“郭将军休荒,属下观察贼兵好像没有多少人马,我等可速速组织反击,或许可以杀退贼人。”
郭汴影影绰绰也看不清对方,听声音似乎是昨天喝过酒的一个须平裨将。来到近前发现这里聚集着一二百禁军,再回头林冲等人并没有追上来,而刚才那四五百手下到有不少跟着跑过来了。
郭汴这才惊心稍定,他的中军官过来把大旗立住,周围又点起不少火把。那员裨将大声招呼,不久又有不少败兵向这里奔来。
眼看不多时间似乎这里聚集了有六七百军卒,郭汴望着已到近前的黑黝黝的破烂栅口,营寨外面还有鼓声阵阵。他正犹豫着是出去还是组织队伍回头再战,却听得右边黑影中一阵大乱,一彪人马直向亮光处冲来,当先一条大汉光着膀子哇哇大叫,手上一对板斧车轮般舞动如飞,这正是黑旋风李逵如疯虎一般闯了上来,直视眼前数百军马如无人一般。
刚才那员裨将正欲带人上前阻截,哪知道黑旋风早已撞入阵中不管不顾一阵的砍杀,在他身后两个身材长大的将领手持长枪领着数十人杀将进来。手起处两杆投枪如电飞至,那裨将中枪落马。
郭汴这次看清了,对方不过也就五六十人的样子,顿时火起喝令中军官带人围住定要将其杀净解口气。中军官带队伍刚要上去,忽然左侧又是一阵马蹄声响,数十骏马排成一个箭头一样的阵势飞撞过来,当先两人人高马大,长枪平举直冲火把中心的大纛旗。
这股兵马像是一股铁流,在数百禁军中割开了个口子,转眼就冲到了二三十丈的距离。在他们所过之处,无不是人仰马翻,败军像潮水一般向两边逃去。
“不要放走了郭汴!”这个箭头阵中有人大喊。
这个直刺心窝的箭头,让郭汴彻底打消了反击的念头,他心惊肉跳拨马就逃,向着鼓声大作的反方向狼狈奔驰起来。他手下尚存的二十几个亲兵随着他跳出破开的栅栏缺口拍马紧跟,更多的禁军军兵随之而去;人踩马踏死伤无数,身后那黑旋风李逵和刚刚加入战团的箭头铁骑阵仍在随后砍杀。
后军两员主将一个被杀、一个败逃,这个金交镇大营彻底崩溃了;败兵没头苍蝇一样顺着十几个被炸开的营寨缺口拼命逃窜,只恨跑得慢了。
梁山军众人似乎也无意招降,只是在营寨内狂赶乱杀,不一刻就将这个刚刚还有着两千多禁军的大营,除了死尸就是几十座大帐了,赶得个人去寨空。
箭头形铁骑阵刚把这里禁军散兵赶尽,又是两股骑兵飞驰而来,正是豹子头林冲和小李广花荣的队伍。
黑旋风李逵杀的兴起,就要尾随溃退的官军追杀,只见另一侧那个箭头铁骑阵中闪出一人高声喊道:“铁牛回来,依计而行!”
这人出现,有人叫宋寨主,有人叫雷大哥、雷员外,纷纷上来汇报。这位也不在乎称谓,只是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听候接下来的军令。
这位正是两天前从三百余里外,飞马赶来的水泊梁山大头领、华盛天道圣使雷石雷三郎。
他身后的箭头阵铁流正是手下十八督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