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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二、发现真相

十一、

门一直关着,里面先是传出来翻找东西的声音,接着是沉默,然后是沉寂,中间有几声惊呼,然后又是寂静。陆丰的母亲没有去敲门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己吃完早餐,拿起提包去上班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太心急。很多事情不会一再上演。

他们虽然是母子但却是实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她明白自己错误的选择第二段婚姻给陆丰带来的伤害。

去河边认尸那天虽然很匆忙,她也没心思对着那具已经看不出什么特征的尸体仔细辨认,她只想尽快离开,让自己快点摆脱这个让人难看的局面。匆匆指认了之后她急忙离开现场,不过即便这样匆忙她还是在人群中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儿子陆丰。象一只受惊的兔子,大睁着眼睛,闪躲在人群中。他一定已经看到被泡的不成样子扔在岸边的父亲,但他也许还没真正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母性的本能让她想冲过去搂住儿子,安慰她,可又不知一股什么力量促使她狠心地把头扭过去,离他越来越远。

惭愧。是她在第二段婚姻中对儿子最强烈的感情。用前夫的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婚姻并没有预期中那么甜蜜反而是无尽的折磨。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对她个人的报应也就罢了,这是她罪有应得。可她的错误导致的而过殃及到了陆丰,不经让他永远失去了父亲和一个温馨平静的家,还让他遭受到了那个禽兽的侮辱。当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儿子被他继父强暴的情景时,她的所有幻想瞬间破灭。是她把这种痛苦带给陆丰的。在这段婚姻里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女王,不再是备受宠爱的媳妇,她只是这个那男人发泄****的工具,只是以为为他提供一切服务的努力,连带她的儿子也变成他的工具,毁了他的人生。这不该是她的性格,她应该反抗,象她在第一段婚姻中那样,勇敢,大胆地说出自己的不满,重新选择她自己想要的“幸福”之路。可是她只做了一种选择,沉默,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保持沉默。

还好,厄运没有持续太久,第二任丈夫也顺利的死掉,陆丰顺利的升入高中,大学。换了新的生活环境,生活翻开了新的篇章,尽管她身边并不缺少新的那朋友,但她清楚自己不可能再次选择婚姻了,但她还是需要男人,不管是生活上还是生理上;尽管他们母子之间越来越少的交流到无话可说,但她仍能感觉到继父死后陆丰如释重负的样子,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的忐忑不安,她是他的母亲,她知道他为什么紧张,不过她没去安慰他,也没询问,只是顺其自然。她知道再过段时间他就会平静下来,他还小,时间一长他就会忘了,新的生活会重新拥抱他,即便在没有父亲的日子里,就算在将来的某一天母亲也没了,他依然会平静的生活下去,不再有痛苦。

在意料之中的平静生活里只发生了一小段插曲,在陆丰读硕士期间交往了一个女朋友。虽然陆丰没说过,但她能看的出来。他变得开朗了许多,偶尔在他脸上也能看到笑容。还有几次叫了她“妈”,不像以前开口就是说事儿。她很感激那个给他带来新生的女孩子,陆丰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她知道陆丰有把重要的事情都写下来的习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偷偷翻看过。从他父亲的死,到继父的死,再到交女朋友,全部都有记载,厚厚的几个本子记录着他成长的经历。看来陆丰真的很喜欢这个叫薇薇的女孩子,他们之间也有了两性关系,一切都很好。一切都预示着噩梦即将过去。但在几个月后她发现陆丰的情绪突然变得极度低落而且脾气暴躁,在一次他发火的眼神中她依稀看到了他继父的影子。

她在他的记事本里看到原来他们要分手了,再后来她就再也没看到记事本,陆丰可能把它们都锁到柜子里了。不过又过了段时间陆丰的情绪波动没以前那么大了,只是有些焦虑,再后来又平静如常了。一次陆丰在外面喝醉了回来,她试探着问他,他只有一句话,她走了,失踪了。

她的心情只能用又惊又喜来形容,她有她的理由。

陆丰快二十岁了。作为母亲她不知道还能再帮儿子做什么,如果上天真的可怜他,想庇佑他,那么希望他今后的路不论是事业还是婚姻都能够平静的度过,就算用她这个母亲的生命作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可是,陆丰今天的行为有些怪异,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匆匆回家,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劈里啪啦的乱翻一阵之后是寂静,接着是他低吼,哭泣的声音,总是感觉有点不对。

上午上着班,她看着窗外雨后明媚阳光心神不宁。

陆丰为什么会突然跑回来,他到底在找什么,是不是他回想起了什么,还是又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她胡斯乱想但还是找不到头绪。心思随着被微风吹动的树枝颤个不停,双手也微微发抖。她明白此刻自己的嘴唇也一定白的吓人,不能再这么坐下去了,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回去看看。

陆丰的房门仍是紧闭的,她推了推,已经从里面反锁上了。

“陆丰,你在么。”她轻敲着门,问道。没有回应。

“你在么?陆丰?”还是没有回应。

“陆丰,你说话呀,我知道你在。我是妈妈,你说句话呀。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说句话呀。”没有回应。

“陆丰,陆丰,你说句话呀”她改用拳头敲击房门,砸的上面咚咚作响。薄薄的门板有点微微发颤。

“陆丰,你说句话呀。”她的声音因为着急有些撕裂。房间里面很安静。

“你再不说话我就撞门了,。”她大喊道。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陆丰不会听凭她这么在他门口大喊大叫。自从父亲和继父相继死于非命之后他们两个之间的角色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调换。陆丰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忍气吞声发生什么事情都听她摆布的男孩了,他已经到了叛逆的青春期,而在这之前他所收到的一切屈辱都是拜这个母亲所赐。他有优异的学习成绩,有了可以骄傲的资本,即便没有钱付学费他仍然可以顺利的升学,开始属于他自己的人生。母亲,这个称谓对他来说等同与另外两个字“耻辱”。他绝不会允许这个带给他一生耻辱的女人再对他指手画脚,影响他的人生。在一次次角力的过程中陆丰渐渐占据上风,并将其扩大到整个家庭中的每个角落。

母亲?不。在这个家庭里没有这个角色,只有一个年老色衰,为自己风liu债付出代价令人作呕的女人。

“我撞门了,撞门了。”她大喊。还是没有回答。

不能在等了,不管在他的心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实际上她毕竟是他的母亲,她不能就这么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有可能发生是什么事情,尽管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撞了,我真的撞了。”她大喊两声。后退了几步,侧着身子,憋了口气,用尽全力往门上撞过去。

“咣”一声,里面的门闩被撞掉了一半,透过门缝能看见陆丰的两条腿,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丰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她吓得大叫起来,抓住门边使劲摇晃。不一会,摇摇晃晃的门栓终于经受不住她的力气,哗啦一下子散开,门也被她推开,惯性弄的她一个趔趄。摇晃了几下站稳后,她呆住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所有的书都散落在地上大敞开,陆丰象一截木桩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双眼紧闭。

“陆丰,你怎么了。你睁开眼,说句话,陆丰,你别吓妈妈呀。”她急得眼泪扑扑往下掉。使劲摇着陆丰的肩膀,“你醒醒啊,你醒醒啊,陆丰,你醒醒啊。”

“咳,咳。”陆丰被她摇的咳了两声。

“你醒了?”她惊喜的喊起来。

“你醒了?”她使劲擦干脸上的泪水,好让自己看清儿子的样子。

陆丰只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团污浊的粘液顺着漆黑冰冷的下水管道向下滑行,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还要走多元。只觉得越来越冷,四周全是冰冷的寒气,也许在不久之后他就要冻成以坨,永远卡在这个黑暗,狭窄的,让人,不,让水都透不过气的管道里。一切都要结束了,也该结束了。

可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因为寒冷开始慢慢收缩的时候,却被一阵剧烈的震荡摇晃的动起来。一束炫目的光陡然刺进来,刺的他的眼睛一痛,接着就是胸口觉得有一团淤塞住的气体要喷出来。

“咳咳”震了两声之后身体也觉得有股暖流涌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试探着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样子,心里想。

不过他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他很想又不敢见到的,母亲。

此刻她离他很紧,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她呼出的气体吹拂他的皮肤,暖暖的。对,是他的皮肤。稍微恢复了一下,陆风意识到自己又从刚刚的一团脓液变回了一个人,一个和之前一样有血有肉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醒了。陆丰,你吓死妈妈了。”她说。

“我怎么了?”陆丰在母亲的搀扶下回到床上。但仍惊魂未定的样子,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又回来了。

“你刚才睁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我喊了半天你才回过神来。你是不是昏过去了?不舒服么?现在感觉好点了没?我给你倒点水喝吧。”

我晕过去了?我晕过去了么?陆丰问自己。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渐渐被一团脓液淹的窒息,然后被它融化掉,最后在一个冷的快要把他冻成冰的管道里被拽回来。可是那些液体呢?多的溢满整个房间,把他融化掉的那些脓液呢?全都没了踪影,好像被这明亮的阳光全都晒干了,干的一点痕迹都没有。那一切好像一场梦,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梦。

可是,有一件东西,他瞥见了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告诉他,至少,在他变成脓液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那包农药,还躺在他脚边。

“陆丰,来,喝点温开水。”母亲端着水杯走进来,还没走到陆丰跟前她就注意到他双眼发直的盯着他脚边的那个药包。她略迟疑一下,深吸口气,故作镇定的走到陆丰面前,好像无意识地把药包顺便踢到床下。

谁知陆丰猛地一抬头,双眼通红地直盯着她。

“你,怎么了?”她有点结巴地问。

紧接着,陆丰的眼睛又暗了下去,重又低垂眼帘,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

“喝口水吧。”她试探着说。

陆丰没有任何反应,也不说话,只是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刚才药包的地方。

“陆丰。”她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胳膊,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来,喝口水。”

陆丰慢慢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大睁着看着她。

母亲老了,十年而已。陆丰记得上次他这么近距离的看着母亲应该是十年前的时候。那时父亲还活着,假日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经常去公园里玩,划船,放风筝,玩蹦床,去郊外野餐,和父亲学有用,每次都是兴高采烈。他还是个儿童,母亲经常蹲下身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为他整理衣服,然后对着他的小屁股轻轻一拍,他就像头在草原上狂奔的骏马恣意驰骋,身后传来母亲欢快的笑声。那时的母亲好美啊,弯弯的美貌,杏仁似的眼睛微微翘起的鼻尖,圆嘟嘟的小嘴,谁看了都觉得她是个美人。尤其是当他跑着跑着回头看见母亲站在那里,被微风轻轻吹起裙角,那婀娜的身姿好像女神一样深深的刻在陆丰的脑海里,成为他今后评价女性美的唯一标准。可现在她的眼角已经长出皱纹,皮肤的颜色也没有以前那么白皙明恋,变得晦暗,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斑点。嘴唇也不再那么红润丰盈,出现深深的褶皱和干屁,浅浅的没什么血色。在头发的深处也开始出现零星的白发。整个身体也干瘪的和她的年龄不太相符。她老了,真的老了。

一切都变了,从她选择要离开父亲的那天就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她本来可以有幸福的生活,不会再有禽兽伤害他们母子;之后陆丰也许不会早无意之中伤害了戚玥,也许,在昨晚也不会……想到这,陆丰不仅哽咽起来,心往下一沉,眼睛开始变得潮湿。可这一切都只是假设,所有的不幸都变成了事实,无可挽回。

“怎么了?陆丰”看见陆丰眼圈通红,她猜到陆丰大概是想起来了几年前关于继父的死亡,但他的伤心绝不会是因为他的去世,大概是有什么其他事让他有一次回想起过去那段历史。究竟是什么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么?不会的,即使是有什么意外状况也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陆丰没有回答,仍是看着她。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陆丰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次开始慢慢变冷。寒气从皮肤开始往里渗透,越来越冷。他几乎可以看到从自己鼻孔里呼出的寒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雾珠。

看着陆丰眼神闪烁,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她有点不知所措,双手紧紧抓住陆丰的胳膊。“你怎么了,陆丰,你冷么。是不是发烧了?”说着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烧。“你是什么了,说话啊。你都要急死我了。”她的声音也开始急躁不安起来。

沉默了半响,陆丰终于鼓足勇气,低声说,“妈……”话音未落,已是泪流满面。

“妈”多么熟悉的称呼,作为母亲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听到陆丰这么叫她了。

“哎”她忙答应。

“是我,是我害的她。”陆丰低下头。不敢直视母亲。

“谁?你害了谁?”她不解的追问。

陆丰慢慢蹲下身从床下捡起那个褐色药包,放在手掌中,看了看。说,“他出车祸的那天晚上,我把这包药放在他喝的酒里,后来他就死了。”

“不,不是,陆丰,他是喝酒和多了,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你知道么,孩子,和你没关系。”她忙说。

“不,和我有关系,这包农药是我特意买的,就是想在他喝酒的时候下。我想要他死,我恨他,我想让他死,让他死。”陆丰语气平静的反复说。

“不是,不是这样的,陆丰,你记错了。你想下药来着。可是你没下。你没下。你看药不是还在这儿么。你看看,你好好看看,不是还在你手里么。你没下,陆丰,你没下。他的死和你无关。你明白么。不关你的事儿。是他自己喝死的。不关你的事。别想那么多,好么。别再想了。”

“可是药只剩半包了。是我下的,是我把那半包药下进去的。”陆丰说。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吃过饭后他回屋待着等待实际,估计他们喝的差不多了就悄悄溜出去,趁他们不注意把药下到酒壶里。他知道,继父不喝干净里面的最后一滴酒是不会罢休的。他是怎么哆哆嗦嗦的倒完药,又是怎么慌慌张张的回到自己房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不会错的。她的话纯粹是出于安慰他,但改变不了他杀了人的事实。

“你相信我。陆丰,你相信我好么。真的不是你害的。和你无关,你没下药。你只是想下,可你没干。你知道么,是他自己喝多了,撞死的。这只是个巧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听懂了么”她关切的看着陆丰的反应,希望他能够明白她的话。

他看着她,希望能够相信她的话,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

“你骗我,你骗我,是我害的他。”他说。

“我没骗你,真的没骗你,我是你妈妈。我不会骗你的。陆丰,那件事和你没关系。”她不知道该如何让陆丰相信自己的话,急的有点语无伦次。

“不是有人说他可能是中毒么。”

“酒精中毒,酒精中毒你懂不懂,就是酒喝太多了。里面的究竟把他给毒死了。懂么?不是农药中毒,不是你干的。”她说。

“酒精中毒?”陆丰不敢相信这个结论。

自从继父死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担惊受怕的过日子,生怕那天醒来睁开眼睛床前会站着两个警察手里拿着一副手铐等着他,经常把自己吓的一身冷汗,也不敢打听关于继父死亡的任何消息,只是静静的看着一群人在家里进进出出的忙活着,其中也包括几次警察的来访。

还好,过了段日子,总算安静下来,没人怀疑他什么,再过了段时间,他们搬家了,可以说是彻底离开了那个让他噩梦不断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和以前的邻居朋友基本没了来往,只是偶尔一次听说好像是父亲死于什么中毒,但究竟是什么毒,他没勇气去问,也不想让这事再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可是,酒精中毒?他不太相信。要知道继父嗜酒如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没谁人来个一小壶酒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根本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该开车开车,该玩牌玩牌,所以他才能在出车前还大喝特喝,就算当晚的量比平常多了点,也不至于让他究竟中毒而死。说什么他都不能相信,仍然坚信是自己的农药置他于死地。

“他那么能喝怎么可能是究竟中毒。”陆丰知道那不知真正的答案。

“你,为什么不相信呢。就是酒精中毒。警察都下了结论。你为什么还非要固执呢。难道他要是农药中毒警察还查不出来么。你说,警察会不知道么。你别总往自己身上揽,他是酒精中毒,酒精中毒。”她有点歇斯底里地大喊倒,希望陆丰能清醒过来。

“是,真的么。你说的是真的么?”陆丰问。

“是真的。相信我,是真的。”她忙说。

“不,你骗我。你骗我。这不是真的。他就是被我害死的。是我下药害死他的。”稍稍清醒了几秒钟陆丰突然又像中了魔咒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丰,你听我说,真的不是你,真的不是你。他是酒精中毒,究竟中毒。”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相信

“妈”陆丰好像是在和他说话,又象是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想刚才因为紧张而绷着,隐约的好像还有笑意,眼睛已经不再盯着她看,而象是看到了什么奇异或者瑰丽的景象,眼神中散发出沉浸在其中的色彩,四处飘散。“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我刚才已经摆成一滩又浓又臭的粘液,慢慢瘫在地上,整个人都化了。从脚开始,一点点往上化,我的脚,我的腿,一直蔓延到脖子,头,眼睛,全都化了,充满整个房间,发着恶臭,还冒着浓泡,连我都觉得自己恶心。我就想跑,可是我怎么也跑不了,我已经没有脚了,我跑不了啊。再说我也看不见了,不知道该往哪儿跑,我就在房间里四处流,没处可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到了一个下水道,你说怪不怪,这屋里也没下水道啊,我怎么就流到那儿去了呢。我就顺着下水道流啊流的,可是下水道里好冷啊,我快被冻僵了。只好顺着罐子慢慢流,里面很黑,一点光亮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可是我能听见自己流的越来越慢,最后流不动了,就靠在边上,又黑又冷,我觉得自己就快变成冰了,这个时候……”陆丰的眼神四处飘散,似乎有些神智不清。

“陆丰,陆丰,儿子,儿子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你醒醒。”她使劲摇着陆丰的双肩。“你什么都没变。咱们哪儿都不去,咱就在家待着,就在家待着,来盖上被就不冷了。盖上被就不冷了。”她慌忙拽起身边的毛巾被给陆丰盖上。“儿子,你好点没,你醒醒啊。跟妈说句话。”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这是怎么了,他真的不是你害的。你可别想不开啊。陆丰。你能听见妈妈说的话么。他真的不是你害的,是我,是我,是我啊。你能听见么。是我干的。是我。”她扳过陆丰的连,正视他的眼睛,希望他能明白她说的话。

“是你?”陆丰好像听见了,但转眼又把脸偏过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听见了?对,是我,是我害的。和你无关,听明白了没有。”既然已经开口了就索性说到底,她不想再有什么事情在陆丰心里成为他一辈子的负担,只要他能够平安的过今后的生活,让她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她欠他的,欠他父亲的就是粉身碎骨也补偿不了。

“是你?”陆丰笑了笑,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陆丰,你听我说,真的不是你。”她拉着他的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让他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听见了么?”陆丰还保持着他的笑容。“你不是说你是在他喝多来之后去下的药么,对吧。可是你记不记得你并没有亲眼看着他喝下去。对吧。”她轻轻摇了摇陆丰,希望他能打起精神来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陆丰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你想起来没有,你匆匆忙忙的下完药就跑回房间了,对吧。你还关上了房门。你回去后我把那壶酒倒了。他根本没喝你下了药的酒,他没喝,你能明白么。他没喝。不是你害的,不是你。”

陆丰好像有所梵音,茫然地转过头,看着母亲。

她惊喜地叫其俩,“你明白了?你听明白了?不是你,我把你下了药的酒倒了。不是你害的。陆丰,真的不是你害的。”

可看来好像没什么效果,陆丰嘴里还是嘟囔着,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不是你,陆丰,不是你,是我害的,是我。我在酒里加工业酒精。”说着她已经泣不成声。轻轻抚mo着陆丰的头发,说,“好孩子,不是你都是我害的,是我鬼迷心窍非要抛弃你爸爸跟这么个禽兽,害死你爸爸。害的你跟我受罪……是我做的孽,可我是个女人,我也没办法。后来他说不让你上学,我才彻底下的决心,我不能让他再毁了你的后半辈子。我偷偷看过你的记事本,知道你想给他下药,可我不能让你这么干,不然你就毁了。我就决定在你前面动手,先买了工业酒精兑到他平时喝的酒里。所以他出事那天是喝的工业酒精中毒,和你没关系,是甲醇中毒,你能明白么?后来那个卖散装酒的以为是他的酒有问题,听到风声子后就跑了,现在也没找到。所以没事儿,你这回明白了么?陆丰”她说着说着逐渐冷静下来。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让陆丰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她知道他会认为是他干的,但是一直以来她无法向他解释,怎么开口?告诉他你要害死你继父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你不用想那么多了,我已经下毒害死了他。这样的谈话他能接受么?更何况他们已经多年没有交流,她根本无法预料他的反应。他会想相信么?还是反而认为他们两个全都是凶手合谋害死了他继父。毕竟当时他还不满十五岁,还只是个孩子,也许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他只是想整整他的继父,让他生病,让他拉肚,让他起不来床,没想让他死。记事本上的恶化只不过是一个出于青春期的男孩的一时气话。如果真的谈了,那就等于坐实了他想害死继父的想法,即便事实证明并不是他害死的继父,但强大的压力还是会让他透不过气来。终究,他还是个孩子,还不能,也不应该让他再次承受这么冷酷的现实。回避,还是尽量回避这个问题为好。日子久了,他自然就会忘了。她能给他的不多了,只有在今后的日子里尽量让他不要再受到任何不必要的伤害是她唯一能做的。

“工业酒精?”陆丰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嘴里反复念叨着,“工业酒精。”

“陆丰,真的不是你,是我干的,不是你,你别想那么多了。好么。都怪我,都怪我没早告诉你。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早就忘了这事儿了。别想了,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害的。要是将来出了事儿也是我干的,和你无关。知道么。陆丰,将来你还有大好的前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为了这事儿伤心,知道么?”她摸着儿子冰冷的毫无表情的面庞,不知道自己的错误究竟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从炽热的爱人到冷酷的杀手这之间要走多远的路,付出多大的代价恐怕只有她心里最清楚。究竟是什么让她义无反顾的爱上那个嗜酒如命的市井无赖,为了他可以放弃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抛弃不舍得动手打她一下的丈夫,对可爱的孩子的痛苦视而不见。在第二段灾难般的婚姻里她不断烦死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咒语还是什么原因。后来她终于明白了,不是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不是她不知道她所谓的“爱”上这个人其实是个泼皮无赖,但她还是想着了魔一样跟着他,只不过是出于她的本性。“刺激”,她需要新的刺激。循规蹈矩的家庭生活让她感到彻底厌烦,邻里朋友的赞美她也厌烦了。她知道自己有超越他人的美貌,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应该比其他人更幸福,有更丰富多彩的生活。可事实上,她和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子,上班,下班,回家,睡觉,没有一点新鲜和与众不同的经历,她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具备很多过人的又是。一成不变的象公式一样的生活让她厌烦透顶。陆丰的父亲是个好人,一个然给她无法否认的好人,脾气好,工作好,生活上也竭力承担让她多休息,可就是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如一潭死水的“好”日子,甚至连他们的性生活都是一成不变到她开始厌倦。洗洗涮涮,脱guang衣服,开始,结束,睡觉,从来没有任何改变。但是这个无赖,一个没什么问题化的长途车司机居然带给她一个全新的世界,跌宕起伏的过程,充满挑逗的语言,撩人的动作哦,变幻莫测的各种体位都让她心旌荡漾。这才叫zuo爱,是做出来的。还有每次约会钱那种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无不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生生的,鲜活的,有血有肉的,充满致命魅力的女人呢。一个男人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冒着巨大的危险来和她约会。地点包括河边,旅馆,还有她的家里。

河边的夜色是如此迷人,在哗哗流淌的水声中她和她的爱人****的相拥在一起,彼此zhan有对方,诉说离别后的痛苦和重逢的甜蜜。这一切在她眼里曾经是爱的见证,神圣到让她以为爱就该是这样。但仅仅几个月之后,只有几个月,当他们真的成为夫妻之后,一切都变了。他离开了原来的家庭如约奔赴他们的爱情,可一切似乎都变成了哭过,他们再也没有一次成功的性爱。他和她的压力都越来越大,来自外部的,也有自身的。

但那次偶然星期的一次猥亵让他重新找到了做回男人的信心,他成功了。原来不不止是那个女人可以让他重振雄风,她的儿子也可以。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问题,只不过很多人没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但他很幸运,他找到了,一个十岁男童,一个可以让他重新认识自己价值的人。作为继父,他想他完全有权利这么做,并且持久的做下去。

这一切都是她所要付出的代价,她的家庭,丈夫和儿子。面对陆丰的大好前程会被他毁于一旦,她不能再股息了。她不能让她的儿子为她的错误付出一生的带敬爱。只要需要,做什么都可以。

“陆丰”她轻轻把他的头扳过来,面对他说,“儿子,不是你害的。是我,是我之前就在里面掺了工业酒精。不关你的事儿。你只管好好念书,等毕业了,好好工作,好好过你的日子。明白了么?啊?儿子?”

“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陆丰重复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儿子,好好过日子,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想。听懂了么?”她焦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目前的状况是不是真的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们不会放过过,不会,不会放过我……”陆丰一头侧到在床上,还在自顾的说着什么。

“会的,会的。他们不会找你的。都是我干的。警察不会为难你的。”她俯下身和他解释。

“不会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不会的……”

“陆丰,你这是怎么了。你倒是醒醒啊。你别吓妈妈了。只要你能好起来妈妈干什么都行啊。儿子啊,你醒醒啊”她轻抚着陆丰的脖子,试图让他再次坐起来。

谁知陆丰突然“啊”的一声大叫,眼睛顿时瞪的老大,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好像受到了极度惊吓,整个身体所称一团,使劲往后面的墙上靠,“别,别,别,你别过来,我求你,别过来。”陆丰颤抖的哀求着,“别,你别过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薇薇,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头“嗡”的一声炸开一样,顿时天旋地转。

看来,爱,真的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只要有足够的感情就行。

“你来了。”陆丰眼前薇薇整笑盈盈的看着他。空气清新的树林里,她穿着白色的衣裙,笑容可掬,身上却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

“你来了。”她向他走过来,伸手想要拉他,他本能地易帅,却不料她像个易碎的瓷器一样,整个手掌上的皮肉全部被他打落在地,迅速融入土里,只剩下一截白森森的掌骨依旧保持着伸出的姿态。接着她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顺着皮肉剥落的胳膊,整个人的皮肤迅速裂开龟纹一样的裂痕,还不容陆丰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的裂纹瞬间扩大,接着就象是一阵狂风从挂着枯叶的树上吹过一样,只一眨眼的功夫,她身上所有的皮肤和组织被一股脑的扫过到地上,只留一副空空的人体骨架,嘴微张着,能想象出她刚才微笑的表情。

他被惊呆了,她就这么消失了。薇薇。

不过这世上总会发生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还没等他清醒过来。那具已经干枯的白骨居然象逢春的树枝重新发芽一般重又开始一点点长出皮肤和肌肉来。慢慢的又组成了一个新的人——薇薇。不过不是戚玥那个薇薇,而是刘威葳。

“薇”他刚说出了一个字就被痰卡住了喉咙再也叫不出口。刘威葳,戚玥,继父,这三个人是他在过去二十年的噩梦,一个永远都不会醒的噩梦。

继父是谁害死的还有什么要紧,他已经死了,戚玥也死了,刘威葳也死了,这两个女人是他亲手掐死的。这样事实谁都改变不了。可他竟然忘了,他竟然会告诉自己戚玥失踪了,失踪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掐死她,为什么。他是那么深的爱着她,为了她他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什么,为什么要掐死她。

在陆丰的眼里,母亲究竟是什么?一个漂亮但却放荡的女人,一个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快乐可以牺牲一切的女人,只要能达到目的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不顾的女人。

母爱?不,陆丰没感受到过。至少在他的后十年生活当从他从未体会到过那是种什么滋味。他每天看到的只是无穷的争吵,打闹,响成一片的锅碗瓢盆和地面相撞的声音。要么就是他放学回家后看到头发蓬乱衣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母亲蹲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吞云吐雾。他们之间连一个怨恨的眼神都没有,有的只是互相一瞥时的冷漠,好像眼前只是个陌生人,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也许她想过为他做点什么,但她终究什么都没做,只选择象个看客一样平静的看着他所遭受的一切痛苦。也许她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但至少她该让陆丰感受到自己不是个孤儿,至少还有人在乎他,希望他幸福。可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想更好的保护好她自己,在她选择的的这长错误的婚姻中生存下去。之后的日子就是在她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男朋友中找到适合她自己的平衡点,寻找她自己的快乐。两任丈夫都死了,儿子也住在学校,生活给她开启了另外一扇窗,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过她想要的生活了。这就是这个女人的本性,贪婪,自私,毫无人性。

母亲?不,她根本不配有这个称呼,在陆丰的心里,她只是个婊子。

他不敢相信世上会有真正的爱情,直到自己真的遇到。齐越,一个给他心生的女人。他以为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就要来了,可只有几个月,这个看似纯洁无比的女学生再次给他上了生动的一刻。无论他有多痴情,多努力,但血肉之躯和金属制成的高级轿车相撞的结果只能是粉身碎骨,不管里面的驾驶者是五岁还是五十岁。

不过他可以让那些自以为胜利的人同样遭受被背叛的命运。刘威葳就是个成功的例子。

女人的需要永远变幻莫测,可能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她们只需要自己还不曾拥有的东西,金钱,爱情,虚荣,一个强壮的男人带来极致快感的行。只要可能她们都会伸手取药,不论这样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许这在她门眼里是种风险,或者说是牺牲,但最终都是为了她们的yu望做的华丽的借口。

女人是什么?就是利用自己的身体将男人玩弄于掌骨之间的恶魔,就是用看似柔弱的身体不断榨尽男人最后一滴血的魔鬼。

眼泪?当他第一次看到齐越的眼泪时,他的心痛的只想拿刀扎自己的胸口,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给心爱的人幸福。让她快乐,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可眼泪表达的不是痛苦,只是女人手里的利剑,只要需要她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拔剑而出,狠狠的刺向爱她的男人最柔软,最薄弱的部位,深点,再深点。知道有一滴滴的鲜血流出来,底在她身上才会心满意足。

象梦。日子就像梦一样。他象他一个女人一样学会了怎样磨砺自己的刀刃,在需要的时候拔刀而出,给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致命一击。他欣赏着艺术品一样的看着从刀刃上一滴滴流下来的血,慢慢汇聚成河。也许被刺的人暂时还不会感到疼痛,但等到发觉时已经是血干而亡。这是境界。

可现在的陆丰无法理解过去的他,或许过去的他是清醒的,又或许现在的他是清醒的,总之他没办法对自己过去的行为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的脑子一片混乱。继父,齐越,刘威葳还有无数个认识不认识的人的脸庞幻化出一副漫无边际的图画,在他眼前,他们的表情时而和善时而狰狞,有的还会突然呲出獠牙或吐出鲜红的长舌头向他喷过来。

啊,他大声僧的惊恐尖叫,吓的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直视他们。

“陆丰,陆丰,你怎么了?”他感觉到一双温暖纤细得手轻轻按着他的肩膀,声音里透着急切的关怀。

他缓缓移开挡住眼睛的双手,轻呼几口气,睁开眼睛看,是母亲。

“怎么了?儿子,别怕,别怕,有妈妈呢。别怕,儿子。”她心疼的搂住陆丰。也许是年幼时的经历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或许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是在某个不知什么契机之下会全部想起来,不能让他再这么下去,必须让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做过他回想起来的那些事儿,这才是保护他的唯一方法。

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打,但却十分严肃的说,“陆丰,你听着,不管你想起什么,看见什么,那都是假的。你听见没有。那些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没做过,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是你幻想出来的,不是真的。听到了么。不是真的,儿子。全都是假的。你不要相信。知道么。不要相信。你听明白了么。儿子。听明白了么。”

“妈妈”陆丰的声音象个婴儿,细小无力。但从眼神上看这真的是他本能的反应,就像饿了的婴儿为了迟到乳汁大哭一样。

“陆丰,你看看妈妈,别想那些事儿,都是假的都是你幻想出来的。你醒醒。”

“妈,妈”陆丰好像明白过来似的,又看着她,但目光依然有点呆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不,儿子,不关你的事儿。是我杀的。是妈妈杀的。不关你的事儿,你别乱想儿子,别乱想。”

“薇薇,她死了。”陆丰的情绪又激动起来,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是我,是我杀了她,还有刘威葳,还有刘威葳……”

他终于什么都记起来了,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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