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言箴指着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脑勺,向我讲述事情经过,原来在我跳车独挡风衣人之后,林静砚就大叫大嚷着要他回头帮忙,贾当然死活不答应,结果组长大人发起飙来,趁他不注意,干脆利落便给了他一棍子,直接让他仆街。
我看着他粽子似的头,忍不住也替他心酸,和钢管对磕,这事肯定不好玩。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他却搂着我的肩膀,开导起我来。说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要多有顾虑,又说冥冥之中气数自有天定,你没有失去异力定是上苍眷顾,还说虽然你把持不住自己,和那怪人有过辣吻,我却也不会歧视你滴!
我差点又一次将他摁倒在地痛打,他赶紧呼天抢地剖白自己的良心,我悻悻然放下老拳,质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原来林静砚敲晕了贾之后,也不想拉着他一起送死,就把他丢下车撇在荒郊野地里。等他醒来,已过中午,循着记忆找回城来,直接便跑康德求医。刚进候诊大厅,就看到林静砚正一个人坐在角落,显得心事重重。贾一捋袖子就想找她算帐,那知道反而被林静砚一把拉到旁边,一面拼命道歉,一面告诉他事态复杂,切勿声张。
“我那时才知道,有什么内检组的人正在对你进行审查。当时我非常的愤怒啊,立刻就想闯进去仗义执言,可是组长大人立刻拖着我,说莽撞行动只会坏事。这个这个,你也知道的,我是未来的大思想家,深思熟虑才是我的本色,既然进不进去都于事无补,不如忍耐着徐图良策!”
“嗯,然后呢?”
“后来内检组的人都出来啦,组长大人就带我去报到。开始他们表示也要带我回去详细勘问,但是组长大人一力为我担保,最后也就各退一步海阔天空,留我在这里陪你发酵。”
我听着他的话,觉得疑点颇多,追问道:
“她力保就能把你力保下来?不大可能吧?既然她说话这么顶事,为什么不也力保力保我?”
贾看了看我,口中啧啧几声,满脸艳羡之色:
“你这家伙,恢复力真是惊人啊,看来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了嘛,思维慎密逻辑清楚,大有前途,大有前途!”
“少拍马屁……快点从实招来!”
“嗯,其实是这样的。”贾扒开一粒扣子,敞开领口透了透气,“首先,我跟你不同,我没有任何超常的能力,不大可能是你的同谋。很显然,我并不能从中获取多大的利益。金钱、美女,这些当然很有诱惑力,但还不足以吸引一个常人铤而走险,去和超能力者作对。
退一步说,就算我是你的同谋,那以我这样的素质,大概也就是一个从犯。区区一个协从者能知道多少呢?有没有必要在他身上花费偌大的精力呢?投入的本钱与收获的情报能不能相称呢?这都是决策者需要考虑的问题。当然,换一个人拍板也许就会先审了再说,避免挂一漏万,错过任何一条线索。幸运的是,内检组的头是个粗线条的人,他的心里大概从来就没把我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威胁,很不耐烦的就把我放过了。”
“啊,是哪个人这么不长眼?居然放过你这奸贼?”
贾言箴嘿嘿奸笑,双肩一耸:“当然就是伍副处伍岩。”
“没搞错吧!?”我很是错愕,“那个炮仗脾气,跟李逵差不多,他能负责内检这样格调阴骘的工作?”
我抬起头,望向空中,仿佛看到大鲨鱼奥尼尔正在教迈克尔杰克逊如何跳舞……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次率领内检来审查你的,的确是伍岩。”贾言箴摊了摊双掌,继续往下说,“不知道为什么,伍岩这个人对你、对唐克德都怀有极强烈的嫌恶感,颇有点天生就八字不合。大概也正是因为这强烈的嫌恶,使得其他人在他眼中都不屑一顾。
昨天整件事中,最容易让人产生强烈怀疑的就是你与风衣人的独处,谁也说不清你俩在那时都干了些什么。而那段时间里,我正开车拉着林静砚在远处狂奔,有着极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所以,你看,我这样一个小人物,真要审起来,费劲;带回去吧,还累赘;伍副处一烦,就把我撂这里了。所以说呀,商,还是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才会受重视啊!”
我真是哭笑不得,如果都是被打自白剂这样的“重视”,那还是少来一些的好,小的敬谢不敏。
贾看了看我的气色,一拍大腿,断言说我已经完全康复,应该及早退房,杜绝公费医疗,避免国家资产进一步流失。我恼火的说那关你屁事,反正节省下来的也不会落你腰包里,老子挨了整,稍微腐败腐败弥补一下也不行?结果他嘿嘿干笑着,表示不好意思,美人组长正是把全部财务大权都交给了他,让他来负责结算帐目。
我登时喉头一甜,差点喷出一口鲜血,被他推着出了VIP病房,直接拖到了主治医生值班室。里头一名年青医师正在打瞌睡,昏昏沉沉中被贾言箴抓起来,胡乱给我做了几个检查,出单证明我的身体确实健康无比。
贾欢呼了一声,抓着诊疗单就冲出门,一路跑一路大喊“退房!退房!”那医师闻言立刻打了个激灵,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口唇颤动如丧考妣,我忍不住又开始恶意揣测,他这一单子踢走了多少人民币。
我施施然踱到收费处,看见贾正一脸凄凉地在交钱。他从内衣口袋里摸出厚厚几叠百元钞来,满脸哭丧往窗口里递。一只大手如毒蛇吐信,嗖地伸出来,抓住票子就缩了回去,贾言箴脸色苦楚不已,像是被人生生割了一刀。这一刀割得还很是过瘾,高潮过后余韵犹在,那只大手又伸了出来,翘起三个指头用力甩了甩,贾的脸蛋简直就快拧成一根苦瓜,双手哆嗦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又抽出三张大票。
贪污犯贪污到他这个程度,倒也真是让人很仰慕……我满怀同情,看着他摇摇晃晃走回来,满脸苦相望着我:
“商啊,怪不得中央要说,医保改革很失败……”
————————————————————————————————————
我换好衣服,与贾一起走出住院部大楼,外面天气很好,金秋的阳光暖洋洋洒在人身上,热力直透进骨头里,很是舒爽。我伸了个懒腰,下巴使劲活动了一下,借着这活泼泼的阳光,将残存的慵懒彻底驱走。
林静砚冲出病房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手搭凉蓬团团扫视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她,贾显出一脸义愤之色,对我说:
“哼哼,你这家伙,总算还记得起找人家。人家对你可是关切得很,牵肠挂肚坐立难安!你倒好,坏了心肠,居然把人家气得眼泪汪汪地跑掉!”
“我……我怎么气她了我!?”
“哪我怎么知道?谁晓得你是不是做了些卑鄙无耻下流贱格的事情!?禽兽!”
“Shit!我什么都没做我!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就会哭的!”
“啊!你居然连怎么把人家气哭的都不知道!?禽兽!”
“我……”
“禽兽!”
我恨得牙根痒痒,双拳捏得格吧格吧作响,却因为理屈在先,怎么也挥不出去。贾这次也是一反常态,毫无怯弱之色,只狠狠盯着我,有如竖起冠子的斗鸡。我悻悻然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大楼门口台阶上,摁着太阳穴生闷气。
贾言箴亦步亦趋跟了过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像是打算宜将剩勇追穷寇,忽然有一道柔柔的嗓音在我俩身后响起:
“咦?这不是贾先生吗?您今天什么时候来的?”
霍然回头,一辆轮椅正停在我俩身后,叶小叶穿着洁白的病服,坐在上面笑眯眯地对贾言箴打招呼。她的气色非常好,瓜子脸上泛着甜甜的笑容,红润生香;短发柔顺地披在耳后,用几只蝴蝶状的小发卡轻轻别住,露出雪白的颈部;一床薄毛巾叠了两折,松松软软搭在她的腿上,两只小手缩在宽大的袖筒里,只露出几根青葱般的指头,羞怯怯抓着毛巾边。
我心里飞快地将她和林静砚比了一比,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拥有着不输于美女组长的美丽。不过嘛,我还是觉得林静砚更顺眼一些。嗯,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反正……反正就是林静砚更顺眼一些!
“小……夫人您怎么出来了?您这时间应该待在病房将息才对吧!”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贾言箴顿时变得笨手笨脚,期期艾艾手足无措。
“啊?还——将——息——?”叶小叶嘟起嘴,拖长了声音老大不乐意,“我最近胖了好多斤,再胖下去就不能见人啦!唔,今天天气难得这么好的,我跟医生说过了,出来透透气,绝对没有问题。不信你问我妈!”
叶妈妈推着轮椅,站在小叶身后,温和地微笑着,向贾言箴点了点头。贾菜鸟再也无话可说,瞪瞪眼哑然无语。
“哎呀,贾先生您的头怎么了?怎么包得像个印度人?”叶小叶发出一声惊呼,“快过来快过来,让我看看!”
贾一张老脸立刻变得飞红,憨憨笑着不知所措。我忍不住提起脚,在他脚弯狠狠踢了一记:
“给我过去吧你!”
他被我踢得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扎进小叶怀里。这老处面红耳赤就想跳开,小叶伸出手抚在他脖子上:“别动,让我看看!”
我干咳一声,抬起头仰望蓝天白云,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就听见小叶说:“唉,怎么肿得这么厉害?贾先生您昨天遇到了什么事情?”
“呃,这个,那个,我昨晚发噩梦,摔下床,撞到了头……”
“……包得这么厚,一定很痛吧?不要动,我给你揉揉。”
我鼻孔里噗地窜出两道粗气,扭头就往他俩看去,叶小叶抱着贾的脑袋,将他枕在自己双腿上,两手按住他左右太阳穴,轻轻揉动。
“贾先生您放心啦,不会弄痛您的,我以前也是做护士的呢!”
我偷眼去瞅贾言箴,只见他紧闭着双眼,咬牙切齿,浑身绷得像根棍儿。这个废柴,真是浪费了大好良机!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叶妈妈含笑看着他俩,忽然伸出手来,拉住贾的右掌,按到轮椅把手上:“呵呵,我年纪大了,人有些累,小贾你来得正好,帮我推着小叶去散散心吧。”
干得漂亮啊,大妈,下次见面,请让我吻吻您的手吧!
“这位先生有点眼熟……是贾先生您的朋友吗?”
临走前叶小叶指了指我,问贾言箴。贾这不争气的东西,对付兄弟时倒又恢复了镇静,冷冷哼了一声,答道:
“不,他是一只禽兽!”
“我我我、我不是禽兽……”
————————————————————————————————————
我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无聊地晒着太阳。本来有打算回家,却忽地想起林静砚还担负着监视我的任务,如果我就此溜掉,岂不是让她难以对上头交待?这个女人啊,真是让人搞不清楚,一会哭一会笑不知道想些什么。跑掉了这么久,也不说出来和我商量商量,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视线四处乱扫,余光里忽然红影一闪,好像看到林静砚的身形在远处一晃。我迅速跳起,跨过草坪,撒腿就往那边跑,跑到位一看,连半个人也不见。我懊丧地摇了摇头,使劲抓了几把头皮,驻足四望,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大门附近。小小花店就在前面不远,却一个顾客都没有,显得冷冷清清。
我好奇心起,将对那小丫头的恐惧丢到一边,迈步走了过去。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店门虚掩,门锁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歇业”二字。我忽然间灵机一动,想到个报复小丫头的妙计,满脸奸笑着拿起木牌,将它翻了过来。
笑容在刹那间凝固,那牌子背面写着:
“翻过来还是歇业。”
店门突然推开,狠狠砸在我脸上,我惨叫一声掩面蹲下,痛得泪水直淌。泪眼朦胧之中,隐隐看到一双蹬着红色皮鞋的小脚来到身前,有力地拍了拍地面:
“大叔,你这样的行为很不道德知不知道?欺负女孩子,是会遭老天惩罚的哟!”
不用等天诛……你这人斩已经在行动了!
我满心哀怨,又不敢说出声,忍着痛拭掉眼泪,昂首看了看红蕾,这丫头正斜靠在门边对我洋洋得意。
我正想出声反唇相讥,却发现她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疲惫。再仔细看了几眼,更觉得她的脸色比往常来得苍白,少了些喷薄而出的朝气。
“咦?丫头,你不舒服吗?”我把疼痛抛到一边,站起身想去摸她的额头,“给大叔瞅瞅,是不是感冒了?”
红蕾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呆呆任我按上额头,仔细掂了掂温度:“好像真的有点低烧哎……喂,丫头,你去看病没有?”
她回过神来,一把拍掉我的手,没好气的说:“我就住在医院里,还看什么病?是好是坏,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这丫头还真倔……”我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反正不要讳疾忌医,身体不好就及时医治。嗯,这身红衣挺漂亮的嘛!果然人如其名,活生生一朵红色的蓓蕾。”
“大叔你说话的口吻,真像个到处勾搭良家少女的中年色情男子!”
“……”
话题又开始向不健康的方面偏转,我赶紧想法扭转,脑中灵光一现,抓住了一根线:
“嘿,丫头,想不想亲眼看看你那贾大哥,如何到达人生幸福的彼岸?”
————————————————————————————————————
小小的草坡上,叶小叶静静地坐在轮椅里,贾言箴站在她身后,两人迎风而立。温馨秋风刮过,带起他们的发梢衣袂,飘然出尘。
我和红蕾在草坡边趴了差不多半小时,也没听见他俩交谈一句,活见了鬼,难得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在玩什么深沉。
“说啊!说啊!说啊!……”我歪鼻子瞪眼,喉间低低呼喝,小丫头皱起眉毛看着我:
“大叔,你好像比当事人还要兴奋。”
“呃,你还小你不懂,我这是在维护世间所有男人的名誉!”
仿佛听到我的催促,两人终于开口,先出声的,却是叶小叶:
“哎呀,天气真是好。”
“嗯,很好,很好。”
“我好久没这样晒过太阳了哟!”
“呵呵。”
“以后我也想这样晒太阳呢!”
“好好。”
“可是我妈妈身体不好,不能每天都陪我呢。”
“那……那我……来陪您……”
“如果遇到雨天呢?”
“雨天……雨天,我也照来!”
“贾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对了!就是这样!赶快趁热打铁,扑倒她!扑倒她!扑倒她!
我双眼圆瞪,嘴里念念有词,红蕾苦着脸,拼命往我远处爬。我唯恐她惊动了坡顶两人,一把拉住她手,将她牢牢按住。
“贾先生,医生说我很快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扑倒她!扑倒她!)
“那太好了!”
(扑倒她!扑倒她!)
“嘿,到那时,我要好好的请请您,这段时间真是多亏有您照顾,我才会好得这么快。”
(扑倒她!扑倒她!)
“不,这些都是该为……夫人做的。”
(扑……什么?夫人!?)
“您不要谦虚,以后我会跟仁纯说,让他也好好感谢感谢您!”
喂!剧本不该这样写下去的!
我心头发出一声呻吟,脑袋无力地埋进草丛里。贾言箴的声音还在继续,然而听起来却有些颤抖,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夜鹰:
“谢谢……谢谢夫人的栽培,我只是……在做份内事而已……”
“贾先生您不要谦虚,仁纯他一定会感谢您的,他是个顶温柔顶善良的人,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很好。”
“……嗯,是的……二少对夫人,真的很好……很好……”
“……嗯,是的,仁纯他……真的……真的……很……好……很……好……”
最后一丝话音悄然湮没在风里,坡上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我无言地拍了拍红蕾肩膀,两人从坡边滑了下去。
“丫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唔,不知道。”
“很简单……”
我举起右手,竖拳向天,狠狠地比出中指。
“我想把这个,用力塞到那家伙的浆糊脑袋里!”
----------------------------------
如果喜爱这文,请勿吝惜给予一点回复支持,谢谢
如果喜爱这文,也请不要吝惜您手中的那一票推荐,将它介绍给更多的朋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