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尾（作者注：今淡水），西班牙人修建的“圣多明各城”外，钟子启三人和福悌以及小江，扮作从大陆来的商人和随从，在已经略微有些规模的沪尾街上闲逛。
从外面看去，这圣多明各城，也就是汉人口中的“红毛城”不大，四方形，周长一里略多，城墙高一丈五尺左右，有胸墙，不足三尺高，开有不少枪眼，对海的西面和对着淡水河的南面各放有二十几门大炮，东、北两个方向开有大门。听当地人讲，这墙是里外两层四尺厚的烧砖，中间灌了砂石，非常坚固。不过要按老三说法，这破墙，还没平湖城墙一半结实，也太矮，真要打起来，像他这样身手的人，弄把梯子，乘夜就能摸上去，反正它有两面没炮，就靠城里那二百个火枪手，根本堵不住，一但近身，火枪没了用处，比烧火棍都不如。
这沪尾街，全是汉人，就在城东平地之上，两条十字交叉土街，街边多是木头的一、二层商铺，经营着从大陆、日本、南洋贩来的各种货物，不过人烟稀少，整个街上最多有二千居民，听人说街外还有些汉人种地生活，但也不足一千人。人数最多的，还是当地土著人，尤以噶玛兰（今宜兰地方）人为多，据说有四五十个部落，上万人口。
钟子启记得在南澳时听说过，三四年前，郑芝龙曾经协助时任福建巡抚的熊文灿渡饥民几万人至台湾，怎么现在这里人才这么点，难道传言有误。
于是找个茶馆，向掌柜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全都让给安排到了荷兰人的地盘上，聚居在北港一带，至于这北面，大都是自从大陆逃荒而来，和郑芝龙毫无关系。又道台南一带，才是真正富足之地，人烟稠密，物产丰富，贸易繁盛，这北面，也就这带还算好点，再到北面鸡笼一带，人烟更稀，只有红毛。
于是钟子启装作商人行径，和那掌柜攀谈半天，越发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沪尾、鸡笼两地一共不过四五百西班牙人，四五艘军舰，比之南面荷兰人经常驻军一、二千人，七、八艘大舰，容易对付得多。再则西人来得较晚，当地汉人和土著都不附心，真干起来，只怕还是占在自己这边得多。只是，用什么名义和方法呢？民族大义之类在这里全行不通，老百姓们现在可没什么华夷大防的概念，民族主义那套更是闻所未闻，只要有饭吃、有钱赚，才不管你谁当皇帝呢。
虽然从西班牙人残酷剥削得角度来说，百姓非常不满，倒是个机会，只是，这不满好象还没到了要揭竿而起的地步，自己如何下手？
在茶馆坐了一天，和各色人等都聊了不少，却是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只好寻一客栈，暂时落脚下来再看。
“大哥，这些王八蛋真够恨的，本来觉得朝廷征税已经够厉害，让人活不下去，没想到，这些家伙比那些贪官还狠！”进到房间里刚刚躺下，魏厚来就愤愤不平得叫道。
“是啊，是啊。” 钟子启随口应道，他倒不在意这些，如何利用这种情况，才是他最关心之事。
魏厚来躺在床上，看不到他的神色，不知道他这会压根就没留意听，依然恨恨得接着说，“7岁以上都要交什么人头税，这都哪朝哪代才有的事，我听说只有以前秦始皇才有这套！还有什么1／10的渔税，住房要缴厝税，酿酒缴酒税，宰猪宰猪税，杀牛杀牛税，牛奶牛奶税，港税、关税、矿税，乱七八糟一大通，真不知道这么人都怎么想得，要我，早就起来干了，我就不信这几千号人还打不过他二百条枪！”
“恩，恩” 钟子启仍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却是听不到老三的话。
魏厚来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直说到口渴了起来喝茶，才发现钟子启也躺在床上，双手背在脑后，正闭目养神，不由大喝：“喂！喂！我说老大，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讲！”再看看戴闵生也是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发呆，“搞半天你们俩都没听啊，我真是对牛弹琴，白讲半天！”说着，气鼓鼓得用力往床上一摔，那床受不了猛压，叽哑叫了两声。
钟子启这才一笑，“呵呵，老三，可以么，现在还会说对牛弹琴了。好，好，别急，你刚说得我都听着呢，不正在想怎么办么？！”
魏厚来已经跳将起来，作势欲扑，听到这里，将身子猛然刹住，“哦，大哥，你有什么主意了，快说！”
“这个么……，我还没想好！” 钟子启促狭一笑，看着老三又要跳，忙喊道，“二弟，快来救命，有什么好主意赶紧说出来，别把咱们这猛将憋死了。”
戴闵生闻言坐了起来，“我刚一直在想，西班牙人不可怕，他火器再厉害，到底人少，又分在两处，如果能打他个出其不意，应该不难收拾。关键我听那掌柜说，噶玛兰已经臣服于他们，并有番兵近千人随时听侯调遣，咱们就算有办法攻下这什么圣什么城，那鸡笼的二百多红毛并上番兵来夺，却是个心事。另外我们没有水师，就算打下来，那西班牙人也还能再从别处调兵来，这么厮杀个没完没了，对我们的大业没半点好处，如何能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再有，南面荷兰人也一直眼红这块地方，以前打过几次没打下来，咱们如果真占了，他们会不会来抢？他们的武力可比西班牙人强出几倍，我们很难抵抗！就算他们不来抢，凭着水师就能把我们困死，没有贸易，不能交通，就这点土地这点人，我们拿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钟子启不由双手一拍，呼啦一下跳起，“说得对！我也就在考虑这个，就算咱们占下来，守不住也白搭，守住了但动弹不得亦是无用！况且我们还未必能够煽动起汉人，人家凭什么支持我们！听从我们？！”
魏厚来听了二人言语，也立时明白过来，“那，照你们这么说，我们白来一趟啊？不过，真没办法么？”
“倒也未必，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们三个臭皮匠，不见得顶不了一个诸葛亮！好了，别急，一块坐下想想办法吧！你不用想其它，就想怎么夺城，需要多少人马！这个你擅长。”
魏厚来答应一声，又躺回床上。
风，轻轻吹动烛光，三张沉思的脸，忽明忽暗。
在淡水唯一的“玫瑰圣母堂”里，钟子启正在非常虔诚地朗读着原版的西班牙文《圣经》，对面，一个身着教士袍的传教士正非常欣慰得注视着他，边小声得祷告着，“主啊，感谢您的大能，赐予他智慧，让他这么快就学会了语言，更好得理解您的话语！阿门！”
“瓦德斯（作者注，神甫给钟子启起的教名），你学得很快，看来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向你的同胞传达上帝的圣言了！很好，很好！”
“爱斯奎威尔（Jatint Esquival）主教，全赖上帝我主的恩赐！才让我这么快就掌握了这最接近上帝的语言！” 钟子启毕恭毕敬的答道。
爱斯奎威尔笑笑，听到夸奖西班牙语是最接近上帝的语言，虽然他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
“好了，瓦德斯，今天的教习就到这里，你回去且不可偷懒，继续好好读习《圣经》，体会上帝的大爱。另外，我已经给马尼拉大主教大人去信，让你做汉人当中第一个神甫，为吾主奉献！过几天礼拜****会正式宣布，希望你能够将上帝的旨意传达给更多人！”
钟子启立刻一脸惊喜得站起来，“我的上帝，我的梦想真实现了！“说罢，钟子启就跪下来，对着中间的圣像祷告起来，末了，又上前来感谢爱斯奎威尔主教的栽培。
爱斯奎威尔微笑着，看他虔诚得祷告完了，又过来感谢，“不用感谢我，这全是上帝的旨意！”“是，是！” 钟子启连连点头，看看时候差不多，便恭身告退出来。
才出了教堂大门没几步，钟子启便用力呸呸得向地上吐着吐沫，靠，不知道这家伙今天怎么回事，今天吻他手怎么这么臭，不会是上完厕所没手吧。想到这里，越发恶心，急忙再吐了几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