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宫•；含凉殿
武后手执狼毫笔，素手不停挥动，一个个飞扬的字在雪白的纸上渐渐出现，宛若游龙。
“四郎，你看母后这《兰亭集序》临摹得如何啊？”武后将自己的得意之作放在案上，转向儿子问道。
李轮笑着攀在武后身上，说道：“这天下，怕是没有人临摹得比母后更好啦。”他是幼子，诸子之中武后对他及太平公主的要求最低，也最宠。
武后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骂道：“就会说好话，怎么一点翼王殿下的威仪都没有。还有外人在呢。”说完，抬眼扫了一下边上的杨絮。只见她拘谨地在一边立着，眼观鼻鼻观心，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看同样立着的李显，他却是不停地瞟着杨絮，显然是对这个忽然出现在母亲身边女孩很是好奇。
武后轻咳了一声，问道：“平娘，大郎怎么还没来？”
“已派人去催了，想是快了。”平娘上前应道。
正说话间，一个赤色身影由远而近。那人来到武后身边，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孩儿来晚了，母后见谅。”
“没事。”武后大度地摇了摇手，说道，“本就是想找你们兄妹几人来聚聚罢了。你是太子，有辅国之责，有事来晚，这是自然的。”
“谢母后不怪。”李弘温和地说道。脑中却还想着在掖庭的上官婉儿，却不知这个小妮子的出现，到底是祸是福呢？
武后转身介绍道：“这位是司卫少卿家的小姐，因为她精研佛法，本宫最近又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唤她入宫陪着解说一下佛经，求个心里宁静。”
李弘看了杨絮一眼，立刻为她惊人的美貌所摄，失神了一下。
武后见儿子对自己所挑选的人选有此反应，面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继续说道：“恰好，你和二郎又在负责为玄奘法师迁葬修塔，若有疑义，倒是可以多来我宫里，和杨姑娘商议。莫犯了佛家忌讳，伤了民心。”
李弘应道：“儿臣遵命。”
这时，太平公主跑进了殿内，她从小霸王惯了的性子，也不管有外人在场，直冲冲地扑进武后怀中，撒娇道：“母后，我看我的新衣服。”
武后见女儿穿着的这套异族服装，不由得眼前一亮，含笑道：“月儿今儿真是好漂亮。这衣衫是谁给你买的？”
“是贤哥哥啊。”李令月笑嘻嘻地答道。
一如每一个母亲，武后也十分乐见自己的女儿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笑着问道：“贤儿，这衣衫，你哪里买的？这风格，既非我大唐的，也不似西域胡人……“
“母后明见万里。”李贤走上前，讨巧地说道，“是霓裳坊这一季新出的衣衫，我看着有趣，就给小妹买了件来。”
“哦。”武后点了点头，应道，“早听说那霓裳坊做的衣衫别具一格。看来还真是不错。”
……
霓裳坊这一季所主推的少女儿童衣饰很快在长安城中风行起来。上官婉儿再一次随杨老出宫后，偷溜到霓裳坊内，与安德尔细谈。
“果然像你猜的那样。那些达官贵人们，都很喜欢那些衣衫。”安德尔乐悠悠地说道，“我们下一步做什么？你说。”
“安德尔。”上官婉儿脸上嬉笑的神情不再，她正色看着他，说道，“我救你之时，你曾经允诺过，今后会答应为我做三件事。”
安德尔见上官婉儿忽然提及此事，立刻嗅出了些什么，便说道：“你救过我的命，莫说三件事，就是……”
“停。”上官婉儿截断了安德尔的话，说道，“我只是救你一命，却没有买下你做奴隶。所以，不须多，我只要你为我做三件事。”
安德尔听上官婉儿再度强调这一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罢了，我记得你的这份恩情，将来以命相报也就是了。
“所以，这是我希望你为我做的第一件事。”上官婉儿接着说道。
“是什么？”
“……我知道，春季的时候，会有马球赛。到时候，很多达官贵人都会去含元殿观看，包括皇族也会去。”上官婉儿说道，“我希望，你能够让朝中所有有资格前往含元殿观赛的女眷们，都穿上我们霓裳坊的新衣裳出席。”
“没问题。”安德尔爽快地回答道。
上官婉儿没料到他如此痛快，便提醒道：“这可是不小的一笔花费呢。安德尔，你可想清楚了？”
“权当是做一次广告。吃都小亏，才能占大便宜，不是吗？”安德尔呵呵一笑，说道，“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这件事，我会好好办好的。绝对，户irａng那些女眷们都在那个场合穿上我们霓裳坊的新衣。”
“多谢了。”上官婉儿低声道谢道。
……
“又出宫去了？还去了霓裳坊？”李弘听着手下人的禀报，皱起了眉头。
李弘站起身，来回踱了踱，开口问福顺道：“福顺，你说这个上官婉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福顺从小和这位和善的太子殿下一直长大，早将他的脾气都给摸准了，便说道：“这上官婉儿，我在掖庭时也听说过。说是被内文学馆的博士收做了徒弟，很是聪明伶俐。不少宫女宦官都极喜欢她。可见是个极伶俐的人。至于，她想做什么……”
“大胆说。”李弘见他顿住不语，便鼓励道。
“小的斗胆，猜测个。”福顺说道，“其实在掖庭，罪臣女眷的日子并不很好过。她小小年纪就知道拜杨博士为师，怕是她母亲的意思，想寻个靠山来。至于，总往宫外跑，怕是她年纪小，受不得寂寞，才总想着出去玩吧。只是，她老这么往外跑，久了，怕是会惹恼皇后娘娘。”
李弘暗暗点头，说道：“本太子也是这番担心。她怎么说，也是上官太傅留下的遗孤，倒真是不希望她再出事了。”
“殿下你亲自出面照拂，到底不方便。”福顺说道，“不如今后，就由福顺来代殿下照拂她吧。无论如何，我都是殿下的近侍，在掖庭令跟前说话也是算得上的。今后，我着令掖庭的人，看着她点，别让她再外出也就是了。”
李弘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的确是个理。不过，她毕竟还这么小，掖庭……”
“太子若觉得可惜，待她成年，求陛下给赐一门婚事，不要让她埋没了。那也算是对得起上官太傅了。”福顺立刻又给出了个主意，说道。
……
打从李弘和福顺商定后，上官婉儿立刻发现自己的生活拘谨了不少。原本和善的掖庭令虽然依旧和善，可是却再也不肯让她迈出掖庭半步了，就算请杨老出面也没有办法。稍后，她才从福顺口中知道，这都是李弘的主意，不由得是又好笑又好气。杨老见此情形，只是沉默地捋了捋胡子，又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少出去也好，你在宫里安静地学些书画，也是好的。”
上官婉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嘀咕道：幸好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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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含元殿的马球大赛如期举行。随着兄长前去观看比赛的太平公主李令月很快发现，虽然她贵为当朝公主，可是边上大臣女眷的服饰却都比她的更好看，更漂亮。才六岁的李令月立刻觉得委屈了起来，便是武后见女儿在穿衣上完全被比了下去，心中也是有些恼怒。
“你听说了吗？皇后娘娘着令霓裳坊派人常驻在掖庭，为公主缝制衣裳呢。”
“听说了。不过霓裳坊的那些衣裳，说是要用特别的布料，都是由宫外运来的呢。”
“到底还是皇家厉害。那霓裳坊不知道拒绝了多少达官贵人的要求，却拒不了皇家。”
“废话，要不怎么叫皇家呢。”
上官婉儿在洗衣裳时听到了如上对话，她一边对着冻僵了的小手呵气，脸上一边露出了笑容，心道：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