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下，郑十三娘正在补旧衣，她随口对身旁的女儿说道：“婉儿，没事的话，就早点睡吧。”
“娘，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上官婉儿开口说道。
“什么事啊？”郑十三娘漫不经心地问道。
“最多一个月，我们就可以离开这掖庭宫了。”上官婉儿郑重地说道。
郑十三娘一惊，手中的针便戳进了手指里，立刻见红滴血。她脸色大变，说道：“你说什么？”
“我说，最多一个月，我们就可以出宫了。”上官婉儿平静地说道。这一刻，她终于可以剔除很多伪装的可爱，以成人的姿态与自己的母亲交谈。
“你……你做什么了？”郑十三娘将针线全部放下，牢牢按住上官婉儿的肩膀，问道。
上官婉儿便将自己与安德尔的结缘，霓裳坊的兴盛及至霓裳坊即将入掖庭宫缝制衣裳的事情全盘托出。
“娘，我说过，我们要离开的。这里，掖庭宫，不适合你终老一生。”
郑十三娘虽然初时惊讶了好一会儿，但是她原也不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她虽然惊诧，却仍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劝阻道：“婉儿，可是如果被宫里人，那我们母女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你真的决定冒这个险吗？其实我们留在掖庭，这么多年，也都平平安安的。”
“可这个平安是建立在掖庭四面墙壁的基础之上的。”上官婉儿直视着郑十三娘，说道，“娘，我并不想在这个地方，永远只能看着这些白墙绿瓦。我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看看外面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霓裳坊的人来时，会带上大量的布料，等衣裳做完，那些余料会放在柜子里被送出去。那时，我们便可以混于其中，趁机离开。”上官婉儿说道，“他们为太平公主制衣，会需要很多衣料。进宫的时候，宫门的侍卫或者还会认真查探，出宫时，侍卫们想必就不会那么认真。来回的次数多了，就会更松懈，到时候，就是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郑十三娘叹了口气，说道：“你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我的劝，你想必是听不进去的。你既然都决定了，那么娘就陪你走这一遭。是好是歹……娘都陪着你。”
上官婉儿略略有些感动地说道：“娘，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的。放心吧。”
……
安德尔紧张地跟着宦官走到了掖庭宫，进了分配给自己的那个房间。
“安掌柜。”那宦官和气地说道，“这个房间，就是专门给你们霓裳坊准备的，往后你们来，就直接从西门进来这儿。”
“是。公公。”安德尔恭敬地回答道，说话间便从袖中抽出一张霓裳坊特制赠券，递到那宦官手中，说道，“多劳公公照料。这是一点小心意。公公闲暇不当值时，还请赏脸来我霓裳坊制衣。”
“哪里，不必如此客气。”那宦官笑眯眯地说道，手却没闲着，将安德尔送上来的赠券给收到了袖子里，“安掌柜还这么年轻，就这么知礼，难怪生意做得大。”
“公公过奖了。”
打发走了掌事的宦官，安德尔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对身边的伙计说道：“还不快点进来，开始干活？别东张西望了，当皇宫是好玩的地方啊？”
“是，掌柜的。”伙计们齐声应道。
其中一个机灵的，跑到安德尔身边，问道：“掌柜，不是说会派宫女来帮我们的忙？人呢？怎么没看到。”
“大概还没来吧。”安德尔也是迷糊，楞楞地说道：“不过，那也没啥，主要还是靠你们自己，她们最多缝缝补补的。”
一伙人边说话，边推开门，一开门才看到几个宫女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这边的小伙子顿时有些尴尬，不过尴尬过后，也便进入了正题了。看着一班伙计与宫女们忙忙碌碌，安德尔这个带班的老板也就无事了。他便松了一口气，出了房门，吹吹风。
“你把这边的针线缝上，缝好后，就告诉我。”
“好的。”郑十三娘点头答应，眼角的余光却追着离开的安德尔。
婉儿，那就是你选定的人吗？他真的可靠吗？
……
“你回来啦。”李贤趴在李弘的它上，懒懒地抬起眼看他。
李弘见李贤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便敲了敲他的头，笑骂道：“你昨儿干什么去了？怎么这幅德行？”
“昨晚赶着背功课啊。”李贤拨开他的手，说道，“你现在帮着父皇监国，自然不知道我的苦。今日，母后要考察我的功课呢。让我在你这儿睡会儿。”
李弘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啊，过几年说不定就外放了，怎么还这么懒散。”
“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情……”李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留下一串鼾声作为回答。
李弘笑着让福顺拿过被子，盖在李贤身上。
“殿下，你今日也起得早，要不要午睡一会儿？”福顺殷勤地问道。
“不用了。”李弘摇了摇头，他推了推李贤，说道，“贤，把外衣脱了。就这么睡，会着凉的。”
“知道了。”李贤翻了个身，摆出大字形，摆明要人伺候着脱衣。
李弘无奈地叹了口气，亲自动手为他解去外衣，才脱了一点，便发现李贤里面穿的衣服不太对。他便推了推李贤，说道：“嗨，嗨，你这里面穿的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呀，是霓裳坊最新季的春衫。”李贤一个懒驴打滚转过身，顺便将外衣甩给李弘，自管自继续睡去。
李弘无奈地看着李贤身上奇形怪状的衣服，对身旁的福顺说道：“看来这霓裳坊魅力也真大。沛王爷已经完全是他们的忠实客户了。”
“可不止沛王爷呢。”福顺笑呵呵地接口，说道，“听说小公主更喜欢他们的衣衫，皇后还特地请了霓裳坊的人进宫来为小公主专门制衣。人都已经到了掖庭了。”
李弘不禁有些惊讶，说道：“真的吗？母后一贯节俭，居然也……”说道此处，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开口问道：“福顺，霓裳坊，掖庭，那个上官婉儿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一直老老实实的，最近也不都没出宫。我都按殿下的吩咐，让我在掖庭的几个兄弟姐妹照顾着她呢。”福顺说道。
“出宫……”李弘沉吟道，“我记得她独自出宫的时候，也去过霓裳坊。”
“这么说倒是。”福顺经他这么一提醒倒也想起来，不过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李弘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忽然想起在大慈恩寺初见时，上官婉儿吟的那首诗，那时的她，看来不似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反倒是眼中隐着眸中哀伤。他开口说道：“福顺，你能帮我找到宦官的衣衫吗？我想去掖庭走走。”
……
“安德尔，好久不见了。”上官婉儿落落大方地站到安德尔身前，笑着说道。
安德尔看着宫女打扮的上官婉儿，顿时有一种被石化的感觉。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失去联络长达数月的上官婉儿。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在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在皇宫里行事要低调。
“我本来就是这宫里长大的。”上官婉儿看着安德尔说道，“安德尔，我很感谢你，遵守了我们诺言，带着伙计们进了掖庭。”
安德尔这一下可被吓唬得不轻，他原本就一直猜测上官婉儿到底是什么身份，却没想到，她竟然是从宫里出来的。
“那，那你到底是……”
“别紧张。”上官婉儿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胸膛，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罪臣女眷而已。”
……
“福顺公公要找婉儿啊，我帮你问问，看她今日在哪里干活。”掖庭令对着福顺俯首顺耳地回道。
李弘穿着宦官服饰，站在福顺身后，将大半的脸都隐去。他见掖庭令离去，便趁机看了看四周忙忙碌碌的宫女们，和在东宫看到的那些宫女相比，这些宫女显得更加暮气沉沉，毫无锐气。李弘心中不禁有些感叹：上官婉儿，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吗？可你为什么，和这宫里的宫女们都似乎有些不同呢？
“问到了，问到了。”掖庭令回来说道，“婉儿今儿随她母亲去东面帮霓裳坊的人裁衣去了。”
福顺傲据地点了点头，对掖庭令说道：“你们退下吧。我自己过去。”说罢，领着李弘一块儿向掖庭令所说的地方走去。两人绕过曲曲折折的廊道，行至一处假山边，却忽然听到一句话。
“安德尔，我的身世，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希望你帮我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带我和我娘，离开这个掖庭宫。”
上官婉儿很谨慎，所以她挑了一个四下无人的花丛里，和安德尔摊牌，边上的假山则可以恰好遮住他们的身影。李弘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从假山另一侧传来的熟悉的童声。福顺当然也听到了，他正想开口说话，却被李弘摆了摆手给拦下了。
“婉儿，你的身世倒是真吓了我一跳。”安德尔回过神后，坦率地说道，“不过，我说过，你救过我一命，你要我做的事情，我是不会拒绝的。”
上官婉儿听到他答应，内心深处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偷运罪臣女眷出宫毕竟是个不小的罪名，一般人是不会答应的。她从前虽然看中安德尔信守承诺这一点，但是这么大的风险，她还是有些不安。
“安德尔，谢谢你。”上官婉儿道谢道，“只要你带我和娘离开这里，我绝对会好好感谢你的。”
安德尔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倒是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早熟了。原来是因为你生在宰相之家，又这皇宫里长大，”
上官婉儿淡淡一笑，说道：“我只是不习惯把自己的人生交给别人来掌控罢了。”
李弘听到此句，身子一震，拉着福顺的手，悄悄离了开去。
……
“殿下，那个上官婉儿……”回到了东宫之内，见四下无人，福顺胆战心惊地问道。
李弘却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脑中一直反复想着，那个着只见过两面的上官婉儿的神情，以及那曾经做过自己数年太傅的上官仪的神情。
终于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孩子不同凡响，令人刮目相看了。他摇着头，叹了口气，想道。
“……下？殿下？要不要我现在就去通知掖庭令看牢她……”福顺开口问道。
“不，不必。”李弘摆手道，“不必拦着她。相反，还是助她一臂之力吧。”
“殿下要放她走？”福顺不禁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这，这不合规矩。”
李弘微微一笑，说道：“规矩，也是人定的。”
……
上官婉儿见四下无人，便小心翼翼地将油罐放到了堆满了灰尘角落，再用灰布蒙上。
“婉儿，你在做什么？”杨老行至自己的小徒儿身侧，忽然开口说道。
上官婉儿大惊失色地转过头，看到杨老正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她倒退了半步，结结巴巴道：“先，先生。”
杨老似乎没在意她刚才的作为，只捋着胡子笑道：“你好像好些日子没去内文学馆练字了哦。”
“对不起。”上官婉儿心虚地瞄了一眼油罐处，说道，“最近掖庭令也开始给我干活了。所以，没时间去。”
杨老也不在意，说道：“不过，你今日应该有时间了吧。随为师过来。”
“是。”上官婉儿应道。
按着杨老给的字帖，她乖乖地坐下练习，而杨老则坐在她身旁，弹起了琴。弹了好一会儿后，杨老看了看上官婉儿，开口说道：“婉儿啊，你这字是越写越好了。”
“是先生教得好。”上官婉儿应道。
“寻常孩子，是没有你这样的耐心的。婉儿。”杨老微微一笑，说道，“寻常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能练上半个时辰已是很不容易了。可你却常常一下午在这儿练字，也不会烦闷。”
上官婉儿听着杨老这似褒似贬的言论，心中咯噔了一下。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字却是太不成样子了。”杨老自怀中掏出一卷书册，递给上官婉儿，说道，“这是我这些日子寻人给你订的书册，你拿回去，照着里面的自己好好描红、摹写，知道吗？”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杨老又拿出棋盘，说道：“天色晚了，你陪为师手谈一局，再回去吧。”
“是，先生。”上官婉儿只觉得杨老今日所为步步都隐有深意，便不敢反驳，乖乖地陪他下了一局。
一局毕，结果自然是上官婉儿大败而归，杨老微微一笑，说道：“婉儿，你知道，从一个下棋的风格，便可以看出她的心性。”他抬起头，看向上官婉儿，说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人也聪慧。只是，性子却太倔强了些，过刚易折，只怕以后你会伤了自己。”杨老的余音在室内回荡着，他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晚了，你回去吧。”
在杨老强大的气场镇压下，上官婉儿竟然不敢出声，只得点了点头，离了开去。
杨老在上官婉儿离开后，又将琴放到了膝上，弹出一曲略微有些悲凉的曲调，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又一只乳燕离巢，却是比想像得早得太多太多了。”
……
又过了好几日，眼看与安德尔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上官婉儿忽然想到了宣城公主与义阳公主二人，想到自己去后，这掖庭宫虽然大，却是不可能再有任何，会给与她们帮助了，便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和她们告别个。
于是，她又乘着无人的午夜，溜去了这二位公主的住处，却在踏入大门之前，被人一把抓住了肩膀。她转过头，猛然一惊，月光下，来人竟然是李弘。
“太子，你怎么在这儿？”上官婉儿惊呼一声，低声道。
“我还想问你呢。大半夜的，你不乖乖待在房里，到这里做什么？”李弘反问道。他自打得了上官婉儿要离宫的消息，就一直着人盯着她，对她近来奇怪的行为，也是有所耳闻，今日忽又听福顺回报说，这孩子半夜不睡觉，在掖庭宫乱窜，便起了好奇之心，想在这孩子离宫之前，来和她谈谈。
“我……”
“是婉儿吗？”义阳公主的声音很不是时候的响起，让上官婉儿即使有心转移话题也不太可能了。
李弘此时穿的是宦官的衣饰，他对着上官婉儿做口型道：“那是谁？”
上官婉儿看着渐渐走到自己身边的宣城及义阳公主，叹了一口气，向两人行礼道：“婉儿见过宣城公主、义阳公主。”
宣城义阳二人很是奇怪，她们与婉儿也算熟识了，怎么这孩子忽然又多礼了起来，正想上前，却看到了原本被树荫遮住的李弘。二人只以为是宫里宦官，倒也理解了婉儿为什么忽然多礼。宣城公主上前一步，说道：“不必多礼，婉儿。”
李弘却是有些楞楞地看着二人。他一听封号便知道这两位是萧淑妃所生的姐姐，他对二人在掖庭教养的事情，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因为血缘相隔，又无甚感情，平日倒也没怎么想过要来探望二人，在这月夜下，偶然相逢，却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见到这两位姐姐。
李弘神色复杂地看着宣城义阳二人。她们早就没有了昔日在萧淑妃膝下时的那种无忧无虑，眉目间尽是疲倦的神色，而衣物……李弘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对上官婉儿说道：“婉儿，我先走了。“
“好。“上官婉儿亦知他已经明白来人的身份了，也不阻拦，虽然她很奇怪这位太子怎么会大半夜来抓她。
宣城公主行到上官婉儿身侧，悄悄问道：“他是谁啊？”虽然是姐弟，但是宣城公主二人与李弘的相见，早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了，自然也不认得相貌。
“是东宫的一个小宦官，迷路了。”上官婉儿含糊地解释道。
＊＊＊
西门外，霓裳坊的伙计们离宫的马车缓缓地行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躲在柜子内的上官婉儿感到一阵牙酸。
“站住，是霓裳坊的吗？”
“官爷好，是我们。”安德尔的声音响起。
“把柜子打开，我检查检查。”
“好。”安德尔配合地打开柜子，上面铺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布料。那检查的士兵随意挑了挑上面的零碎布料，说道：“好了。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上官婉儿放下心，以为可以平安过关的时候，却有另一个声音传出，说道：“慢着。”
安德尔与上官婉儿同时心中一跳。
“怎么这么随便就放过关了？万一出事怎么办？”那掐着嗓子似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个太监。
“秦公公。”
“就这么挑一下，谁知道底下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那秦公公说道。
“是，是。”侍卫频频应是，接着上官婉儿就感觉到自己有一只手往布料堆里探进来。幸而她身子小，还可扭动着躲避开，然而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让她骇然不已，如果每一辆车都要如此检查，那后面那车上的郑十三娘……
“秦公公。”福顺恰好在此时出现在那秦公公的身侧，招呼道，“今日怎么有空来督察西门啊？”
那秦公公转过身，发现是在太子身边当红的福顺，便笑了笑，说道：“是福顺公公啊，怎么来了？”
“我来掖庭帮殿下取点小东西，没想到正好碰上……”福顺和秦公公的声音渐行渐远，上官婉儿接着清晰地听到守门的侍卫松了一口气，向安德尔道歉道：“安掌柜，秦公公是最认真的，刚才的话，你可别介意。”
“哪里，哪里。”安德尔暗暗擦了擦汗，满脸含笑地答道。
马车咕噜咕噜出了西门，向霓裳坊行去。上官婉儿松了口气，被安德尔从柜子里放了出来。郑十三娘一下车，就将上官婉儿紧紧抱住，念道：“方才的事，可也太吓人了。”
这时，有一下人进来禀报说，外间有一位白衣公子点名要见掌柜的以及名唤婉儿的小姐。上官婉儿眼皮子一跳，心道，这又是哪家的公子来找碴？
……
“太子！”看到李弘的那一瞬间，上官婉儿的脑子一片空白，有些说不出话来。
李弘看着上官婉儿，呵呵笑了，说道：“婉儿啊，你现在，可算是有些小孩子的样子了。”
上官婉儿惊疑不定地看着李弘，不明白他来意为何。
李弘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放在几案上，说道：“这里面是三百金。想来足够你们母女平安度日了。”
上官婉儿咬着唇，却是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弘。
李弘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害你的。若要害你，刚才就不会让福顺引走秦公公了。”
上官婉儿听到这句，表情微变，显出惊讶的神色。
“原本，我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处置你。”李弘说道，“可是那日，听到了你在掖庭宫里和霓裳坊掌柜说的话。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便不阻拦你，助你一臂之力。不然你以为，你有那么容易离开吗？婉儿，皇宫的防备远比你想得严密多了。还是你以为你能逃出来，真的是你那个计划的功劳？若没有我令人一路放行，这霓裳坊的马车是没那么容易出来的。”
上官婉儿听到此处，就算再不知好歹，也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些古人，便蹲下身子，盈盈一拜道：“多谢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李弘摇了摇头，说道，“婉儿，你这么聪明，我也不把你当孩子看。这离宫只是第一步而已，相信你既然知道离宫，下一步，想必就是远离长安城了吧？这三百金，只当是我给你送行。是我……给上官太傅的赔罪。你这么聪慧，有些事情，长大后自然会懂得，只希望你今后莫再轻易踏进长安了。”
上官婉儿看着李弘，知道自己这次的冒险之所以能成功，这位太子怕是最应该好好感谢的对象。终于开口说道：“太子，谢谢你送我离开。你说的有些事，我现在是懂。可是，我对皇家对皇后并无恶意，我只是想和我娘在外面，在稍稍广阔一点的天地里好好生活而已。”
李弘听到她的坦白，微微一笑，说道：“你果然早慧。”说罢，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说道，“我想，你这一去，是不会再回来了。就此别过吧。”
看着李弘光风霁月的笑容，想到几次相会他温和如春风的态度，再想到史书之上，他会被鸠杀的记载。上官婉儿终于有了一丝不忍，他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如果我想给你写信，可有寄信的去处？”
李弘略略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愣了一会儿，说道：“有去处。你可以将信送到……归义坊一个高姓人家。写明赠与弓玄公子，我自然会收到。”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看着李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外，心道：作为报答你送我母女离宫的报答，以后待你危急时，给你报讯几次也便是了。
安德尔走入房中，问上官婉儿道：“那人是谁？怎么会知道你来这里了？”
上官婉儿冲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别问了。马车安排好了吗？我和娘要立刻出城的。”
“安排好了。”安德尔说道，“可你有必要这么着急吗？不如先在我这里歇一晚，再……”
“安德尔，我必须马上离城。而且，现在看来，你也得随我们走一遭先。”上官婉儿打断他的话，说道。
“为什么？”
“因为……”她走出房门，向北一望，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滚滚浓烟，她指着那边说道，“因为我走的时候，放火烧了掖庭宫，以掩盖踪迹。”
“什么！”安德尔倒吸一口冷气，他向北一看，果然在掖庭宫的方位有三四处浓烟升起，“你，你怎么办到的？那可是皇宫啊。”
上官婉儿没有理会他，径自向院子里走去，郑十三娘已经在那里等待着她了。
不放火烧掉一点东西，怎么解释自己母女的去处呢。她可不希望离开了皇宫，却要被武后满天下搜捕。她在掖庭宫生活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这座宫殿的死角。木结构的建筑，若在死角处点燃一些火焰，只要无人在第一时间扑灭，是很容易蔓延成大火的。幸而此时正是白日，宫女宦官多去蓬莱宫、东宫等地服侍，便是有人在掖庭也都是清醒状态，想来不易伤到人。
若真的大火伤人……她去后，哪管它洪水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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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终于又出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