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角落里发生的这一切,虽然只是寿宴上的小插曲,但却从侧面反射出肖鸾菲母女在柳府毫无地位可言的境况,肖鸾菲对柳家可谓失望至极。
寿宴进行得正火热的时候,大院门外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一个小厮,直奔内堂而去,一边跑一边疾呼:“老爷,老太爷,礼部尚书张大人前来贺寿了!”
宾客们闻言,底下立马一阵骚动,柳老太爷与内堂里的权贵们一个个急匆匆地小跑出来,脸上均带着意外吃惊的神色。就见一个穿身穿一品仙鹤补服,头戴珊瑚冠顶的中年男子,与一个艳妆浓抹的美妇,一同施施然走了进来。
原本嘈杂热闹的大院,刹那间一片寂静,目光齐齐投向进来之人。柳老太爷,柳家家主柳翔元,以及礼部名下的祠祭吏司,主客吏司,精膳吏司等几人瞧见尚书大人,纷纷正襟服装,面色拘谨地朝礼部尚书深深拜礼。
柳老太爷神情激动地说道:“尚书大人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却依然忙里抽闲来看老朽,老朽心存感激的同时,更对大人的恩泽惶恐不已。”
那个叫张豪的中年男子面上留着八字须,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严,一双犀利眼眸里闪露出来的,尽是千锤百炼之后的圆滑光芒。
只见他伸出双手,扶起柳老太爷笑道:“恩师言重了,昔日若不是因为恩师的谆谆教导,我张某人何来今日之成就。恩师与我有师生之情,恩师对我又有知遇之恩,我来贺寿不过是在尽学生本分之事而已。今不是在朝堂之上,恩师还行如此大礼,倒是折杀学生了。”
柳老太爷闻言喜上眉梢,两人又互相恭维了一阵。
角落里的肖鸾菲,望着那个尚书大人,不由微微蹙眉,望着柳如盈问道:“娘亲,他就是当年被你抛弃的倒霉男人啊?惺惺作态,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难怪娘亲不愿嫁给他!”
“鸾儿,休要再胡闹,也不要再提这事,寿宴一结束,我们就启程回落川,离开这是非之地。”柳如盈脸色有些难看,对于她而言,无论是柳府还是玉京的确都是是非之地。
肖鸾菲小女态地嘟了嘟嘴,两腮吹得鼓鼓的,煞是可爱。玩世不恭的表面之下,肖鸾菲那双紫眸中的光芒却愈加冰寒,在柳家所受的耻辱,她统统牢牢记在心里。
不知何时,尚书张豪和她身边的美妇,竟然径直朝肖鸾菲母女这个角落走了过来,而柳家之人却是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言也不敢发。
角落里的乡里们,瞧见一群身穿官服的大老爷们向他们走了过来,一个个神情紧张,浑身直颤,如瞧见了一群地狱修罗一般。
柳如盈脸上神色也很是不安,紧紧握着肖鸾菲的手。肖鸾菲感受着从她娘亲冰冷的手指上传来的惊慌情绪,一双眼眸内充满了冷冽的寒意,逼视着过来之人。肖鸾菲知道,又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等待着在她们母女身上爆发。
“盈妹,我刚刚瞧着就像是你,没想到真是你啊,你几时回的柳府?”张豪一上来热情洋溢地说道,只是在肖鸾菲听来,却更像是一种讽刺。
柳如盈强作镇定,脸上并无异色,彬彬有礼地回道:“谢谢张大人的关心,我们前些日子才到……”
“大胆,哪里来的刁民?见到尚书大人在此,不仅不行官民之礼,反而悠闲自在,大摇大摆地坐着,你眼里还有朝廷纲礼吗?”
柳如盈话尚未说完,尚书张豪旁边的一个美妇突然大发雷霆,双眼冷冷地望着坐在凳子上的肖鸾菲,目光阴森得就如瞧见她多年的死敌一般。
肖鸾菲却是一愣,她自认为自己忍着性子,已经很收敛了,没想到她坐在凳子上也能招来别人的冷眼嘲骂,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尚书夫人当年因为各方面都逊色于柳如盈一筹,差点没能和张豪完婚,由此对柳如盈嫉恨已久。听闻柳如盈在柳府替父亲贺寿,她硬是要跟着张豪过来,想看看当年那个千金小姐落魄到何种地步。如今她突然拿肖鸾菲说事,无非就是想让柳如盈当众出丑。
柳如盈见状,连忙对尚书张豪道:“小女生性顽劣,不懂礼仪,是我管教不严,还望张大人和尚书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谅她的唐突无礼。”
“也是啊,一个喜新厌旧,言而无信之人,如何能教育好自己的儿女呢?”尚书夫人指桑骂槐地冷嘲,忽然转身望着默不作声的柳家之人,问道:“她们两个是你们柳家之人么?如此伤风败俗,野蛮无礼,似乎有辱你们柳家书香门第的美誉啊。”
柳翔元立马站了出来,脸上一副奴颜媚骨的表情,笑吟吟望着尚书和尚书夫人,道:“尚书夫人说的极是,不过她们两个并非我们柳家之人,柳家门风甚严,岂能容忍有辱柳家威名的人存在?早在当年,家父就已经和她划清界线,将其逐出家门,再与柳家无任何瓜葛。若不是瞧她们两个可怜,我们柳家才不会收留她们在柳府住下呢。”
身后的柳家之人,除了沉默不语的柳香钰,一个个附言趋势,纷纷点头称是,望向肖鸾菲和柳如盈的眼神就如同见着瘟神一样,避而远之。
“哦,原来如此,柳家果然深明大义,连这样的两人都能好心收留,实在令人敬仰。”尚书夫人瞥见柳如盈苍白的脸色,脸上更是得意。
“哈哈,好一个深明大义,好一个书香门第!”
望着冷嘲热讽的尚书夫人和脸带媚笑的柳家之人,肖鸾菲突然大声狂笑,笑声好似一阵惊雷在众人耳间轰鸣炸响,其间还夹带着如刺骨冷风般的绵绵寒意。
“混账东西,在尚书张大人面前还如此放肆,你发疯了不成?”柳老太爷恶狠狠地朝肖鸾菲咒骂。
肖鸾菲一声冷笑:“发疯的不是我,是你们柳家这些麻木不仁,唯利是图之人!我与娘亲千里迢迢从落川赶来为你贺寿,以尽孝道,虽然几日来受尽你们柳家上下的百般冷落和侮辱,却依然忍着让着,为何?只因我娘依旧心存侥幸,以为你们柳家会看在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上,渐渐会改变对我们的看法。没想到你们居然如此冷漠无情,为了讨好上司,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们谩骂侮辱,最后还道貌岸然地自诩自己是什么书香门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放肆,满口胡言乱语!柳如盈见异思迁,败坏门风,我们柳家将其逐出家门有何不对?”柳翔元义愤填膺地说道。
“见异思迁?那是我娘亲不想充当满足你们私欲的工具,为追求自己的幸福,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何罪之有?我娘亲一不为钱财,二不为权势地位,三更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在你们口中如何就成了伤风败俗之人?而你们这些自私自利,附庸风雅的势利小人,却一个个清高无比,论伤风败俗,谁人能及你们一半?”肖鸾菲的一个个反问,直逼得柳家各人面红耳赤,周围宾客也是一个个呆愣不已。
柳如盈双目微颤地望着肖鸾菲,见其几欲疯狂似地痛斥柳家之人,心头不由一热。曾几何时,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百般呵护的女儿,此刻两人对换了个角色,肖鸾菲却是保护起她来。
“好一张伶牙俐嘴,气势汹汹,狂傲得很啊!可惜徒有其表,起不了丁点作用。难道你不知,一个人说话分量的轻重,不在于其声势如何的浩大逼人,而在于说话之人权势和实力的大小而已。小姑娘,这点你可要牢记了,不然你在这乱吼,难免会有人如看疯狗一样看待你。”
尚书张豪望着肖鸾菲,淡淡说道。
肖鸾菲浅笑道:“尚书大人说的极是,没有实力就没有说话权,不然我和娘亲也不会受人刁难至此。不过,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难料啊。有谁能保证我们现在没有实力,将来就一定碌碌无为呢?所以,我斗胆奉劝各位,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凡事做太尽,权势势必早尽!”
尚书张豪那双经久官场摸爬滚打的锐利眼睛愣愣地望了望肖鸾菲,闪烁出无比惊奇地光芒,旋即又将沧桑复杂的目光移至柳如盈身上,暗暗叹了口气,道:“大家散了吧,今日柳老太爷大寿辰,再大的事,我们都应该息事宁人,各位各自回座,寿宴继续。”
众宾客这才议论纷纷地走开,不过听到肖鸾菲那一番极具气势的话后,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投来的目光或是欣赏,或是敬佩,倒是少有人再对肖鸾菲母女两指三道四了。
“娘亲,我们来柳家拜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既然他们如此冷漠无情,而我刚刚那番话已然撕破了脸皮,我们再在柳府呆下去,只会遭人口舌,毫无意义。不如我即刻搬出柳府,择日便回落川吧?”肖鸾菲对着柳如盈说道。
柳如盈有些痴愣地望着与往日不一样的肖鸾菲,内心震撼到了极点,刚欲点头,却听得大院内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声,似乎又是一个大人物前来贺寿了。
“飘渺岛神庙长老院,祭司竹寂离先生到——”喊话的柳家家仆声音有些微颤,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飘渺岛的人一向是极其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怎么就出现在柳府寿宴上了呢?
肖鸾菲和柳如盈抬头望去,就见身穿一袭雪白长袍的人影从大院门口傲然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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