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葱郁的小道,一直通向后山,溪涧细流,苍松青翠,鸟啼莺鸣,轻雾缭绕,显得格外幽静。
溪涧边的一块大石上,肖鸾菲目光垂敛,单腿立在石面上,上身与单腿直角90度弯曲,另一只脚向后扬起,从脚跟到头顶形成一条直线,双臂张开,手指成抓爪状,如同一只充满爆发力的猎鹰。
四周一片静谧,只听得汩汩的流水声,旁边屈腿端坐的黑虎,眼睛亮光闪烁,紧紧盯着溪边那抹紫色的小身影,舌头伸出,流了一地的唾液。
肖鸾菲维持这个古怪的姿势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她的单腿却依旧像块磁铁一般死死钉在石面上,岿然不动。
那一个时辰里,表面看来肖鸾菲似乎只是立着未作任何动作,实则不然,她时刻都在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身上的肌肉以及体内的内劲。
意形拳的修炼对身体的控制要求极其苛刻,呼吸、内劲的运转,肌肉、动作的配合,无不影响到意形拳的最终威力效果。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身体肌肉的一丝颤动都将直接导致失败,这也是意形拳深奥难练之处,不仅要形似,更要神似。
力量从脚底脚趾骨传入,一节一节往上传递,一直传递至身体各处。肖鸾菲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酣畅地呼吸,呼吸也引起五脏六腑的蠕动,内劲的强劲能量,也令筋骨产生震颤。
隐隐之间,肖鸾菲几乎能听见自己骨骼相互摩擦的声响,全身麻酥,骨头痒痒的,却无比舒坦。
溪涧内,几条肥美的鱼在水底灵活地游曳着,浑然不知它们已经成了他人眼中的猎物。
肖鸾菲凤眼凝聚,目光凌厉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忽然单腿微曲,腿部肌肉紧绷得如弩弦,“蹬”的一声纵身跃起,身体贴着水面疾速掠过,两手如鹰爪一般,猛地一拍水面,身体再度弹起。眨眼的光景,肖鸾菲便已立在对岸,双手提着两条肥嫩的鱼儿。
“嗯,我的身体正处于发育的阶段,修炼意形拳居然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鹰爪拳在前世是最难练的,现在却显得水到渠成,并无滞碍之感。按照这样的修炼速度,我在意形拳的成就势必要远远胜于前世。”肖鸾菲嘴角蓦然一弯,充满稚嫩味道的脸庞上登时绽放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肖鸾菲的母亲柳如盈一向反对她学武功,认为女子学武功,整日舞刀弄剑的有伤女子仪态。奈何肖鸾菲根本就不想做贤惠淑女,她内心的桀骜不训,注定她不能真正成为柳如盈心中的乖乖女。再者,肖鸾菲这具身子潜力非凡,天生就是块练武的料,婴孩时期就能修炼出内劲,何等变态,加上肖鸾菲前世对武学的认知,不学武简直就是天大的浪费。
最重要的一点,肖鸾菲深知,要想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之中生存,得到别人的尊重,她就必须习武。这个世界比自己的前世更加残酷无情,没有实力,即使你再贤惠,再淑女也只会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黑虎,赏你的!”
肖鸾菲将手上的两条肥鱼随手扔向了那只寻血猎犬,原本端坐的黑虎立刻迅猛地跳起,张开大口直接将一条鱼咬在嘴里,另一条鱼则被它的两只前爪死死钳住,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呼呼摇着大尾巴,忙向肖鸾菲献殷勤。
肖鸾菲摇头浅笑:“真搞不懂你,明明是一只猎犬,却比猫还喜欢吃鱼。”
吃过早饭后,肖鸾菲正在院中散步。
“鸾菲妹妹,鸾菲妹妹……”
一个胖嘟嘟的身影忽然从扇形石门蹿出,一蹦一跳地朝肖鸾菲跑来,肚皮上的赘肉上下摇荡,小小的眼睛却闪着鬼灵精怪的神采,一节一节的肉胳膊,极容易让人联想到街边摊贩的红烧猪蹄,肖鸾菲看着那团肉球,真恨不能咬上一口。
他是长啸镖局大掌柜杜铁算之子,杜子陵。大掌柜杜铁算和肖鸾菲的父亲肖彦震乃是结拜兄弟,情同手足,如同一家人一般。杜子陵比肖鸾菲年长两岁,自然以哥哥自居,整天鸾菲妹妹长,鸾菲妹妹短的叫。而肖鸾菲自小长得清秀可人,杜子陵也喜欢往她那里掺和,经常找她玩耍,因此两人关系很铁。
“小屁孩,你嚷什么嚷啊?不就比我早从娘胎里出来两年嘛,至于满院子蹦跶吵闹,弄得鸡飞狗跳的么?”肖鸾菲每次瞧见这个七岁的屁孩,大模大样地喊心理年龄已超过二十几载的自己为妹妹,心里就暗暗不爽。
“咦,鸾菲妹妹,‘鸡飞狗跳’这么深奥的成语你居然也会说了耶,难怪伯父伯母和我爹我娘都说你冰雪聪明呢。可我一直纳闷,聪明跟冰雪有啥干系呢?真是奇怪呢!”
杜子陵站在肖鸾菲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着,其跨越性思维让肖鸾菲好笑又好气。
“你又找我干嘛,我可不会去和你那帮狐朋狗友抓蟋蟀。”
“不抓了,不抓了,我屋里还养着一只黑虎将军呢,他们的那些虾兵蟹将根本不是我黑虎将军的对手,让他们抓去,他们抓再多也打不过黑虎将军的。鸾菲妹妹,你是不知道啊,我那黑虎将军好生厉害,比你的黑虎猎犬还厉害……”
杜子陵口中唾沫横飞,正欲大书特书一番,却见肖鸾菲细眉紧蹙,一幅不耐烦的样子,急忙停住了嘴。
“呃,鸾菲妹妹啊,我听说今天虹影楼说书的马胡子又有新段子了,咱们一起去听吧?虹影楼的小吃也很不错的,我请客,管你吃个够,怎样?”杜子陵笑嘻嘻地望着肖鸾菲,拍着厚厚的胸脯保证道。
“你有钱?”
“嘿嘿,当然有,都是我的黑虎将军赢回来的。”杜子陵脸上仰起头,露出一幅自得的表情。
“我看你对黑虎挺有感情的嘛,连自己的蟋蟀都跟它取一样的名字,那我叫黑虎一道去。”肖鸾菲狡黠地一笑。
杜子陵闻言,脸色大变,哭丧着脸道:“啊?别,别啊,你的黑虎就别叫了吧,它,它要是再凶我可怎么办啊?上次它就凶我来着。”
“哼,谁让你上次跟它抢肉吃啊,活该。”见杜子陵满脸惊恐的表情,似乎还未从黑虎的阴影中走出来,肖鸾菲心头一阵爽快,生活太无聊,偶尔调戏调戏这个小屁孩,也是挺不错的。
落川县位于沧兰江下游支流,航路畅通,港口众多,商贾往来鼎盛,实属富庶之地。
落川城内自然粉墙碧瓦,酒肆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城东虹影之地,面湖临河,西邻春柳长堤美景,东迎虹湖荷浦薰风,虹影楼、旭日台、来香堂、柳堤阁……诸多胜地横亘其间,掩映竹树,天风云影山色湖光,自然风光粉黛不施,只须一叶扁舟便览之无余,乃是落川第一佳丽之所。
此地水陆接通,交通便利,慕名而来的庙堂骚客,武林侠士数不胜数,可谓是落川县的聚宝盆,寸土寸金之地。
每逢会期,早早的就有城里商家赶来,错三落五搭起席棚,围着这个聚宝盆连绵起市,一二里地间耍大戏打功夫卖艺的、测字算卦的、锣鼓、小曲、滩簧、对白、评话……喧嚣连天,吆喝声随处可闻,热闹非凡。
在往来如梭,熙攘密集的人流中,肖鸾菲和杜子陵两个小孩游荡在街上,显得如此单薄。
肖鸾菲显然没有想到今天街道上会如此杂乱,眉梢不由轻轻皱了皱,她很不喜欢处于这种超出她掌握之外的坏境之内。人挤人,肩撞肩,如果要行刺暗杀,这里无疑是理想之地,根本防不胜防。肖鸾菲习惯性地用自己以前的思维思考了一番。
“你该叫上几个打手一起出来的。”肖鸾菲挤出人群,朝杜子陵淡淡说道。
“没事,在落川,有谁敢惹我们长啸镖局的人,我爹和伯父的武功这么厉害,谁会不长眼睛欺负咱们。”杜子陵笑嘻嘻地说着,眼睛突然一亮,指着前面一酒楼道:“鸾菲妹妹你看,虹影楼到了。逛了半日都快累死我了,我们正好进去吃点东西。”
肖鸾菲抬头,果见前头一座酒肆,歇山亭顶,一边压水,一边靠着驿站,朱梁漆窗皆是崭新如洗,看样子是新造不久。酒楼坐地插天,飞檐突兀,煞是气派,泥金黑匾上端正写着“虹影楼”三个大字,倒也风骨不俗。
杜子陵望着酒楼一阵唏嘘不已,回头对肖鸾菲笑道:“嘿嘿,鸾菲妹妹,这酒楼够气派吧,听说是玉京里的皇商盖的,比那个自以为是的严方金家的酒楼还强了不知多少倍呢!”
杜子陵所说的严方金是落川豪商严家的少爷,和杜子陵可谓是死对头,而严家和长啸镖局又何尝不是呢?
玉京?
肖鸾菲神情蓦然一怔,她对大鸿国的帝都玉京并未有什么印象,但却是知道自己来自那个地方。虽然当年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个婴孩,但她的意识却是成熟的,那片桃林,那场追杀,那搓衣盆内的冰寒,那些惊心动魄的记忆不是轻易能抹去的。
偶尔,肖鸾菲也会去猜测这具身体主人的真实身份,不过,仅仅是好奇而已,她却并不想真和玉京扯上什么关系。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父母宠溺她,家人关心她,一家人和和睦睦,没有比这跟能打动肖鸾菲的了。前世经历太多,也才觉得现在的平凡生活来之不易。
“鸾菲妹妹,鸾菲妹妹,你发什么呆啊?嘻嘻,你怕我没钱不敢进去啊?放心好了,答应管你吃够,就管你吃够……”
肖鸾菲回过神来,抿嘴一笑:“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