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暖烟阁。
暖烟阁不大,只含十间的院落楼阁与一处花园,是大汉天子众多嫔妃中王美人的居所。自王美人几年前猝死后,汉天子刘宏没有关闭暖烟阁,而是时不时的来此夜宿,缅怀往昔…
这一夜,刘宏如往常般再次留驾在暖烟阁过夜。
暖烟阁正房内,大汉天子刘宏有气无力的靠在厚厚的软榻上,紧阖着眼睛,猛烈的咳嗽着。刘宏面色晦黯憔悴,一副病恹恹的气色。伺候在榻前的宫女小心翼翼的为他揉着胸口。
“陛下,药煎好了。”
一个满头白发,身着华服的老年太监捧着药碗,向靠在床榻上的天子刘宏恭谨的说道。
“唔,快与朕用药。”
刘宏黯淡的眸中闪过一点亮光,费力的喘息着说道。
宫女接过药碗,将那碗散着淡淡香气的药汤一点点喂着刘宏喝了下去。
服下药后,刘宏晦黯的脸色好了很多,枯涩的眼眸很快恢复了神采,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渐渐平息下去。
“朕乏了,阿父也早些歇息去吧。”
刘宏长嘘一口气,闭着眼,懒散的摆了摆袖子。
“喏,老奴在外侯着。陛下若有不适,就唤老奴来伺候。”
华服老太监颤颤巍巍的深鞠一躬、向后摆了摆手,领着宫女太监们悄悄退出屋外。
………
“出来吧。”
过了片刻,刘宏微阖的眼眸缓缓睁开,向着虚空中轻声说道。
一道黑影自床榻后闪了出来,无声无息的转到刘宏面前,拜伏在地。
“老奴王越,叩见陛下。”
“王越,北边有什么消息么?”
刘宏问道。
“回陛下,暗报方才以传到。”
王越应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绢帛递到刘宏的面前。绢帛角上印着一章黑色的印鉴。
刘宏接过,仔细的看了会儿,将绢帛扔到了床边的铜香炉里。绢帛忽的亮起一团小小的火焰,化成了灰烬。
良久,刘宏涩声说道:“明日朕会颁旨宣雁门郡剧阳骑督吕彦来京,爱卿现在去选几个得力弟子暗中保护此人。”
“喏。”
王越低低应了声,正要退下,刘宏又道:“爱卿且再选几个得力弟子去朕的二皇子府中护卫。”说完,刘宏疲倦的甩了甩袖子“退下吧。”
“喏。”
王越深深叩拜,慢慢退进房间昏暗的角落里,消失不见。
刘宏望着房屋的空处,微微叹息一声,目光扫过床前案几上的药碗,阖上了眼眸。这次,刘宏真的感到疲乏了。
床榻边的纱灯散着朦胧的光晕,刘宏闭眼,默默想着心事。
刘宏并非先帝(汉恒帝)亲子,而是解渎亭侯刘苌之子。先帝无子,驾崩后,朝臣迎立刘宏为帝。刘宏初登天子位,势单力薄,朝中重臣弄权,而先帝近臣大长秋“曹腾”与黄门“张让”等与刘宏亲善。曹腾乃四朝老臣,在朝中颇有威信势力,刘宏遂重用曹腾。
不久、曹腾故去,张让成为刘宏的心腹,为牵制朝臣,刘宏封张让为中常侍,代传天子诏命,拜南宫尉,统领南宫禁卫。在张让等宦官的帮助下,刘宏最终除掉了朝中的权臣——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可以说,张让对他有鼎定拥立之功。
但此后,张让就越发变的胡作非为,仗着他的宠信骄横跋扈,大肆贪贿,结植党羽、插手朝政,卖官禄爵。刘宏震怒,但念在张让助他除去权臣的功劳上,只是斥责一番,并未深纠其罪。
熹平六年,鲜卑大肆入侵,刘宏苦于应付鲜卑战事,命北军讨伐鲜卑。后,北军败绩,张让等竟然妄想借机夺北军权,刘宏惊怒之下临时提升了外戚何进,掌羽林军牵制张让等宦官,以警其心,张让这才稍有收敛。随后,刘宏连升何进爵位,拜为大将军;拜皇甫嵩、朱俊为左右将军,重建北军。至此,刘宏做到了三方势力相互牵制、平衡。
但,刘宏依旧无法安心。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大汉的天下是他的,就必然要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从他继位开始,这朝中势力就错综复杂,令他疲于应付。自他于建宁元年(168年)登天子位至光和六年(183年)这十五年的光阴里,刘宏也仅仅做到了使朝中势力相互牵制而已。
初登帝位时,朝中世族权臣揽断朝权,刘宏不得不重用宦官铲除异己,平衡势力。后,北军大损,张让等宦官势力欲窃取朝中军权,刘宏遂不得不重用外戚何进,同时拜皇甫嵩、朱俊为将,重建北军再牵制何进;但朝臣的势力又因北军而崛起,刘宏不得不纵容张让等内宦压制朝臣……
刘宏越想越头疼,这朝政就象块滚刀肉,翻来覆去剁不烂。刘宏明白,其实朝政混乱的根源说到底,就是因为他的身边没有完全死心塌地听命于他的心腹。
为此,刘宏暗中招揽了平民出身的剑师王越为心腹近侍,许以名爵重利,令其暗中监视打探朝臣、外戚、内宦的动静。
王越武功高强,门生弟子众多,号称天下第一剑师,在民间声望极大。此人好功名,多次想寻门路弄得一官半职;奈何王越是平民出身,又无富财周旋打点,遂一直晋身无门。刘宏闲时偶然听说此人后,就暗中收揽了王越,王越感恩戴德,立死誓效忠。
这王越虽然对他死心塌地,但刘宏还是不敢大意。毕竟,人心难测。刘宏除了命王越监视朝臣、内宦、外戚之外,又命其广植刺奸,暗中在民间、军伍中打探消息,搜寻身有才能且忠心之人。
最近这些时日,王越手下的弟子在剧阳不断传回消息,使得刘宏注意到了吕彦——这个突然出现的后起之秀,刘宏非常动心,吕彦虽然杀了和连,违诏逆令,但刘宏也正需要吕彦这样的人才,只要恩威并重,不难使吕彦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但、吕彦的来历又使刘宏有些疑惑,以王越在民间的势力居然查不到吕彦的背景……
“明日朝议,朕又要忙了。哼,朝中那些个老家伙不知道会怎样使朕烦心呢。”
刘宏想着,脑中渐渐迷糊起来,翻身睡去,梦中低低的咕哝了一声:
“朕乃大汉天子,乾纲独断……”